他凌空跃,旋身,鹤氅的阔袖挥出一片冰冷的气雾,斩灭了激射而来的剑光。而后长剑出鞘,剑气如虹,宛若银龙,似点点繁星坠落,与夜空的焰火连接到一,结成一片绚烂的光河。
    柔韧自如的软剑迅速缠上已出鞘的紫泉剑,剑锋凌厉,顷刻间化作无数道有形无质的光影,一波又一波,密不透风地向着晏樱笼罩去。剑光霹雳,刺破冬风,破碎的光影如散落的星辰,搅动了那弥散在天空里的焰火。
    晨光的剑尖直指晏樱命门,招招狠辣,不拖泥带水。晏樱很快就明白了她没有选择虐杀的原因,她怕他的血。唇边漾开一抹笑意,玄气冲入剑端,他从容不紊地化解了她的攻击,身形幻作无数道光影,穿梭在剑网密织的斑斓里。宽大的氅衣随着风激烈地抖动,偶尔碰撞在她的衣衫上,轻缠而过,苍紫与朱红交织,格外浓丽。
    她使用的是软剑,软剑讲求的是柔克万物,飘逸洒脱,落在她的手里,却极致罡烈。纤细柔婉的剑身因为她自身的玄力激昂犹如重剑,蕴千钧之势,碾压而来,一如她。饶是晏樱自身玄气浑厚,依旧被她的雷霆强势震得虎口发麻。乌黑的宝剑,鲜红的长裙,剑如墨玉,人如烈火。天空烟花盛放,绽放开的七色彩光映在她绝丽的脸庞上,灿艳四射,光芒万丈。
    晏樱望着她,只觉得绯红鲜丽的她格外漂亮,尽管她厌恶红色,尽管今日的这身朱红只是为了了结他们的过往,可是,是真的漂亮。
    乌霜剑挽了数个剑花,如朵朵墨莲临风绽放,瑰艳的绯裙化作血色红光似从天际而来,宛若破天长虹,划开了夜色,染透天地万物,亦染红了晏樱的双眸。
    艳极的身姿迅如闪电,疾如惊雷。
    光影交错,玄气急倾,冲击碰撞,震天动地,即使升空绽放的喜庆烟花也无法消去半点此处的锋锐之气。
    晏樱望着她面罩寒霜,杀意沸腾,淡蔷薇色的唇勾浅笑。
    “小猫儿。”他唤她。
    晨光透过剑气缭绕的夜色望向他。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唤她了,严格来讲,她在圣子山是没有名字的,“小猫儿”并不是一个名字,只是他为她取的绰号,他说她像一只猫,看着懒洋洋,最爱晒太阳,捕猎时却极其血腥,是真正的猎者,他又说他喜欢猫,那个时候,前面的那些话她都没听进去,只听到了后面的那句“喜欢”,便欣然认领了。
    “打败我,看我从云端跌进泥里,白忙一场,转瞬成空,你很开心?”他似笑非笑地问。
    晨光不语,皓腕翻转,剑影浮光。
    “可我偏不让你如愿......”
    他笑着对她说,澎湃的玄力骤然回撤,汹涌的风裹挟了锋利的软剑,在晨光愕然时,他笔直地撞上了她的剑尖!
    她的玄力混合了他自身的玄力同时灌注在她手的长剑上,她似被这股强大的混合力量震得全身发麻。她的手仍握着剑柄,木然地望着他,全身的血液开始逆流。冬夜里气温直降,一寸一寸,似冰封了她,让她从里到外地寒冷,冷得彻骨。
    “不是你杀了我,是我自己死在了你的剑上。”他的笑意里流泻出了一丝妖邪,深邃的眼颤动着波光,在利器刺透身体本能地蜷缩了一瞬过后,他轻喘了一下,抬眸,望着她时眼光极亮,比天边的星河还要闪耀。
    晨光看着他,他的唇角已染上了血色。她的身体开始轻颤,纤白的手指在剑柄上重重地捏紧。不知是不是他血液的原因,她变得有些异常,好在尚能克制。她冰冷若雪,唇凝寒霜。
    晏樱笑望着她,最后一束焰火升空,砰然炸开,惊天动地,极尽绚丽,映红了他的脸庞。他弯鲜红的唇,莞然一笑,是没有杂质的灿亮。
    晨光从没见他笑得这么高兴过,无论是过去还是后来,他都不曾笑得这般轻松,没有负担。
    他迅如疾风,顺着那血刃凌厉的软剑极快地冲撞到她的眼前,她手里的剑完全穿透了他,她与他只隔了剑柄的距离。血雾四散,让她头脑发麻,他毫无预兆地冲过来令她错愕了一瞬,他的手已经强势地抚上她的后脑,极快地吻住她的嘴唇。
    她的身体更激烈地震颤来。
    血液加速沸腾,气脉开始失控。
    烟花消散,爆竹声也跟着渐渐消失,夜晚又陷入了沉寂,若不是耳边的嗡鸣仍在,刚刚的喧闹就仿佛是大梦一场。
    晨光森黑的瞳仁开始漫上猩红,如被点燃了的火光,凶厉地闪动着。在他的伤口处,顺着剑刃血流如注,猩红的血流到她紧握剑柄的手,染红了她的手掌。她松开剑柄,双手握成拳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她的身体越震越厉害,不受控的沸腾玄气在条条青色的脉络里冲撞挣扎,纤细的经脉受不得这样的冲击,逐渐膨胀,很快便染了血色,暗红一片,恐怖狰狞。
    他感受到了她颤抖的拳头死命地抵在他的胸口,她拼命克制,极其排斥。他轻笑了一声,宽大的手掌温柔地抚摸她的发,幽叹道:
    “败者总该付出一点代价!”
    吻她已经用尽了他剩下的力气,他松散地抱住她,将苍白的颈侧贴近她已溢出了血色的红唇。透薄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急促地跳动着,他血液里的芬芳是她在不受控时无法抵挡的诱惑。她死死地攥着拳头,用力摇了一下头。
    晏樱有些无奈,对比平日里的明丽,处在狰狞的她实在说不上好看,饶是如此,她依旧有可爱的地方,她执拗地挣扎,即使那是她挣扎不掉的,她仍在挣扎,就是不肯沉沦。
    可他偏要她沉沦。
    他知道,她筹谋了这么多年,一直在等待,就是在等他攀上高位,再将他从云端踢下来踩进泥里,这样她杀他才有趣。可他偏不让她如意,她得意的算计完成了大半,只差最后亲手杀掉他,他却自己死在了她手里。她计划最重要的一环、最能精彩结局的一环被他破坏了,这种不受她控制的失误定会让她怒火滔天。
    她会恨他吧,恨就对了。
    “乖,这是你赢来的。”他在她耳畔柔声说,澈如幽兰。
    她终于咬住了他的脖子!
    他早就没有了力气,双腿发软使他不由自主地向下滑落,跪坐在地上。她跟着他滑了下来,她完全失控了,狠狠地咬住他,尖锐的牙齿刺穿他的肌肤,他的耳边只剩下她大口吞咽的声音,血腥味浓郁,响亮的异声在黑夜里格外刺耳,恐怖。
    北风哭号,他隐隐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眼睑之上,抬眸,柳絮一样的雪片从阴翳的天空缓缓降落,落在两个人的身上。
    下雪了。
    箬安的初雪。
    他笑了出来。
    他靠在她身上,艰难地抬手,缓慢地拉过氅衣,将她包紧。他想说点什么,可是他想说什么呢,“对不”、“我后悔了”,他说不出口,即使在她神智不清并不能听见时,他亦说不出口。
    罢了......
    雪花漫舞,极是美丽。
    他悄悄地闭上了眼眸。
    瑞雪兆丰年。
    雪霁之时,大地已皑皑一片。
    猩红的光芒逐渐退散,晨光僵直地跪坐在雪地里,狂风、紫衣、冰冷枯竭的身体,恍如噩梦。空气里仍残留着血腥的气味,她的手动了一下,触到了青丝几缕,那一刻,强烈的无措感上涌,促她凝着血斑的手骤然收紧。她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裳,手骨触到他冷硬的脊背,湿红在瞬间于眼底疯狂蔓延,她闭上了眼睛。
    东方的殿顶。
    白衣积着厚厚的雪,沈润握着长剑,远远地望着凤凰宫内血染琼琚,红裙与紫裳纠缠飞扬,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从烟花盛绽直至雪晴天明。
    这是他参与不进去的界,是她与另外一个人的界。
    白霜铺地,堆银砌玉。
    僵硬的指尖抖动了下,用力捏在剑鞘上,他转身,悄然离开,仿佛不曾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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