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相国对衍圣公东渡扶桑的消息很满意。
    他当然对一切了如指掌。
    这时候倭国贸易是他控制的,虽然并没有类似南洋公司这种垄断组织,而是由几个地域性的商号自由竞争,但所有跑这条线的商船,终究都是要从应天相国府商务局领取许可证的。
    关原之战后倭国暂时恢复平静,野猪皮获得了清洲一带封地,带着他那三千旗本武士有了地盘,这些年逐渐恢复元气,虽然石田三成把他放在那里真正目的是盯住德川家康,但两人反而勾结起来。而石田三成虽然获得丰臣幕府的实际控制权,却成为众矢之的,在无休止内斗中焦头烂额的他,也顾不上限制野猪皮的发展……
    实际上也限制不了。
    三千旗本武士在倭国已经是很强大的大名了。
    更何况他还有封地的属民,他甚至已经开始八旗化改革,也就是把封地属民全部军事化。
    而且剃发易服。
    不过对于倭国农民来说,能把发型换成金钱鼠尾,也是一件很荣耀的事。
    毕竟这样很像月代头,而作为农民他们能和大名的旗本武士一样发型,那也是值得庆贺的,事实上倭国农民们就是把剃发易服当成荣耀。
    总之这时候至少在清洲藩,已经完全金钱鼠尾化。
    剃发易服,新朝雅政。
    而且野猪皮还参与海上贸易。
    他那里是大明商人北上的主要落脚点,清洲藩就是名古屋,这时候的藩城清洲城在现代名古屋旁边,天然的海上贸易港口,不仅仅是大明商船,从吕宋北上的西班牙船也到那里,甚至包括这时候已经开始出现的捕鲸船,杨丰那里鲸油缺口巨大。
    这东西是淬火油。
    捕鲸业在十八到十九世纪的繁荣,一则照明,二则淬火油。
    所以早早催生了捕鲸业,目前甚至已经很繁荣,一大堆沿海商人都在干这个。
    所以他和大明海商关系很好,毕竟他的部下都会汉语,而且他的部下对大明的情况更熟悉,甚至过去不少人本来就到山东贸易,那些海商在他和德川家康或者大阪之间选择的话,当然是首选他那里。
    至少语言不存在问题。
    石田三成虽然很不满,但他也无能为力,那些大明商船武装比他的水师强大太多,人家喜欢去哪里是自由的。
    至于禁止野猪皮……
    现在的野猪皮才不鸟他呢,信不信我转头和老乌龟一伙揍你?
    这次野猪皮派来的使者,就是乘坐一艘浙江海商的船。
    野猪皮也受了浙江海商怂恿,而后者背后是浙东那些士绅,他们说到底也都是儒家弟子,这次杨丰北上清洗北方儒生,他们也是兔死狐悲,如果能以这种方式,为山东儒家获得一个容身之地也算他们尽力了。这样他们也就可以自己安慰自己,作为儒家弟子他们没有袖手旁观,他们也以自己的方式,为北方的儒生们提供了帮助。
    而野猪皮对此当然梦寐以求。
    说到底在他看来,这些儒生都是很尊贵的。
    要知道放过去,辽阳那些秀才们看到他们都是鼻孔朝天的。
    他也是熟读三国,万一自己能从中找到自己的诸葛亮呢?千金买马骨,只要他敞开怀抱收容儒生,那大明的贤才还不纷纷涌入?
    然后他就可以像那些圣主明君一样,开始踏上自己一统天下的道路。
    虽然他的天下现在应该只限于倭国。
    至于房可壮,谢启光这些,本来家族过去就和他们走私,现在被逼到走投无路了,突然野猪皮敞开怀抱,当然赶紧去投奔。
    而带着衍圣公就是做礼物的。
    既然这样……
    那就随他们去吧!
    虽然这些儒生在杨丰这里就是垃圾,需要清扫出去的,但他们在倭国那绝对都是人才,有了他们的帮助,野猪皮的崛起是必然,要知道一个朱舜水跑到倭国都能被奉为圣贤。而朱舜水在浙江文人里面,学问顶多也就是个中上,距离真正大儒还是有些差距,现在一堆就算比他差,也差距有限的儒生涌入,野猪皮真的插上腾飞的翅膀。
    然后他就可以在倭国继续他的新朝雅政。
    完美!
    就是不知道衍圣公这些人去了,是不是也需要剃发易服,然后再搞出张金钱鼠尾的孔夫子画像。
    不过应该不至于,毕竟野猪皮是请他们去的。
    但也不敢说绝对,万一他们中间有个孙之獬呢。
    “建奴配腐儒,绝配啊!”
    他感慨着。
    然后他猛然向前一挥手……
    “同袍们,前进!”
    紧接着号子响起,在他周围无数青壮开始推动炮车。
    这个庞然大物前面是两根粗壮的棕缆,棕缆尽头的道路最高处是两个巨大的绞盘。
    “铛……”
    伴随杨丰敲击他的巨炮,洪钟般的巨响震撼天空。
    下一刻绞盘周围的青壮开始奋力推动横杠,在两个绞盘的转动中,棕缆一点点缩短,拽着十几吨重的炮车和大炮,在混凝土的路面爬升,而大炮周围那些青壮同样奋力向前。周围的黄河大堤和后面旷野上,是无数在欢呼,同样的欢呼声也在北岸响起,他们在为杨相国即将渡过黄河而欢呼。
    当然,在他们身后是河北士绅的哀嚎。
    巨大的炮车继续向上。
    坚固的混凝土路面也被压出两道明显的车辙,它那十几吨的重量,也在向着河北的士绅碾压。
    “铛……”
    杨丰的敲击声继续。
    号子声中炮车也在一点点爬升。
    一个青壮筋疲力尽了,旁边等待的会迅速补上,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因为只要大炮渡过黄河,河北的解放也将开始。
    最终大炮就这样一点点爬升到了最高处,杨丰面前一片豁然开朗,在他前方黄河滔滔东流,在对岸则是无数等待他的旗帜在飘扬,而他脚下的道路还在向前延伸,一根根巨木撑起的栈桥,向前延伸出十丈。而在道路尽头矗立着吊臂,吊臂下面的河滩上,是人工挖掘出的船渠,一艘特制的运输船已经在等待,为了确保渡河安全,甚至在两端拉起一道铁锁链。
    确保船能够正好到达对岸栈桥。
    要不然这么大个东西,在黄河的急流中想准确进入北岸水道可不容易,一旦费力在水中调整,很容易直接就翻了。
    “能撑住开炮吗?”
    杨丰问道。
    “相国请放心,这栈桥足够坚固,看着不高,但其实桥墩一多半在地下,而且最底下是石头基础,上面是完全用混凝土浇筑成的整体,所有桥墩都是从周王府拆的金丝楠木,原本王府大殿的承重柱。”
    他身旁的工程总指挥说道。
    可怜的周王一家,不但被杨丰扔到凤阳开荒,连王府大殿都被他给拆了,毕竟他家大殿柱子是最好的桥墩。
    “那就开一炮,咱们也得祭一下黄河!”
    杨丰喊道。
    紧接着他后面的祭品被拖过来。
    “相国,小的冤枉啊,小的连学都未进,也未参与逆党,小的冤枉啊!”
    祭品哀嚎着。
    这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
    “这个,你还是去找令尊吧,我说了,敢在我炮决前自杀的,那就只能父死子代,令尊居然偷偷上吊,这简直就是目无王法,本王要他什么时候死,要他怎么死,他就得什么时候死,就得怎么死,任何违法死亡都是不能容忍的。
    既然他死了,那就由你来代替吧。
    把梁云构塞进大炮,今日就用他祭黄河!”
    杨丰喝道。
    好吧,主要是开封一带耆老乡贤都逃跑了,剩下也都是些渣渣,尤其是在他炮决这么多天之后,就连渣渣都没了。
    但他又突然想起,自己在渡河前应该炮决一个。
    最后搜罗一半天,才找到兰阳还有个知县,后者在地方上民愤也不小,只不过没排最前面,于是他就盯上了这个知县,后者得到消息后火速上吊,按说杨丰其实也就再找个了,毕竟开封附近几个县知县级别的还有几个,但又恰好看到了这个知县儿子的名字。
    那就他了。
    上了咱大清贰臣传啊。
    倒霉的梁云构,最终因为他爹的违法上吊,不得不代替他爹进了杨相国的大炮。
    “铛!”
    在他的哭嚎中,杨相国猛然敲击炮身。
    紧接着后面炮手点燃引信,然后杨相国等人迅速后退,随着引信燃尽,震撼黄河两岸的炮声中,梁云构带着火光和硝烟飞出,划着抛物线犹如一枚开花弹般落入滔滔浊流。
    杨相国满意的看着那朵瞬间消失的小水花……
    “装船!”
    他喊道。
    “装船!”
    工程总指挥喊道。
    然后炮车沿着桥面缓缓向前,很快到达吊臂,挂上巨大的挂钩,桥下的船渠旁等待的青壮们奋力拉动铁链,通过滑轮组的铁链带着挂钩上升,巨炮连同下面的炮车一起缓缓被吊起。而河滩上那些耕牛拖着棕缆向前,拉着钢铁的吊臂一点点向外转动,而炮车也在桥上青壮推动下跟随向外。
    杨相国始终都站在炮车上,很快就随着炮车一起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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