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纸隔不住刚出炉的胡酥糕的热,温温触感从江流的指腹滑到掌心,在从手延伸到整条胳膊。
    他后知后觉,连忙推回去:“不用不用。”
    张管事却很坚持,把东西强硬塞过去后,伸手按住江流的手背微微发力,不叫他回绝:“小兄弟请收下。”
    “江流哥哥就收下吧,这家酥糕真的特别好吃。”一旁的陈沧海见状也急忙推波助澜一把。
    如果说对着*迈儒雅的张管事江流还能狠下心拒绝,那么对上陈沧海那圆滚滚闪着光芒的双眼,江流就只剩下点头答应的份。
    这*头,连可爱也都成一种绝技了啊。江流如是感慨着。
    有了张管事帮忙,江流不必继续排队,在周围人好奇打量的目光里,他挺着腰板,尽量不要让自己看上去畏畏缩缩的。
    “张管事今天又是带沧儿出来玩的吗?”
    “说是也不是,今儿是个特别的日子,老爷差我们带着少爷去个地方。”张管事说着拉着陈沧海的手往前走,“另外江流你不必客气,也叫我声张爷就好。”
    江流点头示意着他知道了,心中敏锐捕捉到可以利用的讯息,急忙开口:“那既然张爷和沧儿还有地方要去,我就不打扰了?”
    语落,他生怕张管事还会找话头留他,见对方张嘴欲说,慌忙继续补充:“实不相瞒,我今天是出来办事的,还得赶紧回去复命。买酥糕已经是忙里偷闲了。”
    听闻此话,张管事微张的嘴合了起来。
    江流见此暗暗在心里抹了把汗,果然是想留自己呢。
    幸好他反应快。
    “那么张爷,就此别过了。”
    眼看着江流已经迈开脚准备离开,陈沧海忽然跳过去扯住江流的衣摆。
    “江流哥哥,我以后还能见到你么?”
    江流脚步一滞,因为害怕带倒陈沧海,也因为他问的这句话。
    见江流许久**回答,陈沧海歪过头继续看着他,孩童的眸子里明星点点,比白日里的艳阳还有亮丽。
    那些光点照暖了江流的心窝。
    但是另一个声音适时响起在江流的耳畔,如同重重一锤:「不可以。」
    这一锤让他如梦初醒,最终还是咬牙抽开了衣角。
    “如果有缘的话应该还会见吧。”虽然心里仍然坚定要划清界限,可言语上,江流始终狠不下心来,“说不定哪次再来买胡酥糕的时候就又碰见了呢?”
    丢下这句话后,江流便匆匆挤进熙攘的人群,生怕对方再次出口挽留。
    一路上,江流的心脏亦如那日那般狂跳不止,如若仔细观察,定能看到他的十指在激烈颤抖着。
    他太明白如果继续和陈沧海来往会面临什么——他多半会遇到那个人。而这是江流绝对不想遇见的。
    甚至可以说,他害怕这件事的发生。
    可是......江流忽然站住脚。人浪从四面八方而来,从他身边擦过,他如同置身海中的浮板,如此孤零落寞。
    只是这块浮板的心是温热的,它不会为从指缝流去的水浪惋惜,它所在乎的是同样温热的心。
    江流摸了摸手中的酥糕,眼前是陈沧海灿烂纯真的笑颜。
    可是,面对陈沧海,他无法忽视心里的亲近和喜爱。这份亲昵并非偶然或意外,有一条细细的线连接着二人,才能让江流对陈沧海一见如故。
    不过这根线除了连接他和陈沧海,还连接着陈府里的那个人。
    正因为如此,江流才觉得倍感折磨,浑身仿佛被放在火上烘烤,又疼又痒。
    罢了。他长叹一口气,愤愤咬下酥糕。
    反正不会再见了。
    江流回头看了看不远处这家胡酥糕的店铺名,半晌后才依依不舍继续往前走。
    真可惜,他其实挺喜欢这家胡酥糕的。
    回到金山寺时,江流的心情颇有些低沉。
    慧远主持看他眉间凝有浓云,忍不住问道:“江流,遇到烦心事了?”
    江流刚想摇头,可想到眼前的主持慈祥德厚,找他诉诉苦也无妨,便诚实颔首苦笑:“有一点。”
    慧远静静伫立,**追问,目光淡然如水。
    他的这份态度反倒让江流的紧张感彻底消失。
    “主持大人,我很想见一个人,可见他却很可能导致我见到一个我不想见的人,所以......”
    “所以你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慧远轻声问道,可澄澈的双眸说明他已然在心中知晓了答案。
    江流长叹出声,点点头。
    慧远拨弄几下佛珠,沉吟片刻,忽然轻笑一下,往前走去。
    这让江流一时没反应过来:“诶?主持大人您还没回答我呢?”
    慧远站定身子,回首望着江流时,眼里藏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因为你自己已经回答自己了。”
    “什么?”
    慧远却已经继续往前走去,直到他即将踏出这片小院的院门,江流才听到他的解释。
    “如果你不想见后者的念头超过想见前者的念头,你就不会这么问自己了。”
    慧远已经消失在院门旁,整片区域霎时正剩下了江流一人。
    时值深秋,草叶度过它们短暂的青春,已然衰败枯萎。微风乍起,簌簌叶片从枝头飘落,艳阳把枯叶映照出光。
    于是,这院里便仿若下了一场金**的雨,哗啦啦打在江流的心头。
    这特殊的雨水刷开蒙在江流心头的阴霾。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呢?
    如果他不想见那人的念头当真强烈如火,盖过了他想和陈沧海交往的念想,他的确不会再如现在这样纠结了。
    其实仔细想想看,和陈沧海相处,也并不注定就会接触陈府。
    只要和陈沧海约好光他们两个在外面见就好。哦不对,光他们两个肯定不可能,但加上张爷和其他下属,也不会影响什么。
    毕竟那个人从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听闻他和陈沧海长相相似,想必也只会当是巧合。
    更何况,作为一个被金山寺收留的普通**,他既已婉拒上门领谢,不论换做哪家达官贵人,恐怕都会很快忘记他的存在。
    如此想着,江流忽然觉得之前局促纠结的自己很傻。
    嘲笑完自己以后,对下次与陈沧海见面的期待便紧跟着涌起。
    方才吃完的酥糕后味仍徘徊在唇齿间不愿离去,江流随口一舔。
    还是很甜。
    下次见面,要不要考虑问陈沧海给推荐几家好吃的点心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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