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凤舞 作者:耶律龙格

    第二十六章 平地惊雷

    虽天时刚过三月半,距东华军夺取青云、青泉城不过几日光景,但连日来天色晴和,夷洲城外荒野中的积雪渐次变的暗黑,似有残冬融雪的光景。夕阳西下,暮色沉沉,暗蓝的天际,早有清冷的月牙挂在树梢,虽不时有北风吹过却并不凛冽。

    澹台羽辰站在夷洲城头,愁眉不展地向城下东华军的兵营中望去,只见东华军虽未有攻城之势,但营中各处依然把守严谨,并无一处缝隙疏漏,兵营中炊烟四起,空气中夹杂着战马嘶鸣声与兵士的呼喊声,竟有些不和时宜的宁静之意气。

    澹台羽辰轻轻摇了摇头,见不时有一队一队的兵士由青泉城方向押运粮草送至城下各营中,便又极目向青泉城方向眺望,只见从夷洲城下到青泉城沿途均有兵士巡逻,但青泉城头却并未有多少旌旗摆动。

    看了一会,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见达鲁巴与晋鹏轩一同走了过来,知道他二人是巡城回来,便低声问道:“城中还有几日的粮草?”

    达鲁马巴并不作声,晋鹏轩面色沉重地道:“城中大军还有五日的粮草,百姓已然断粮了。我已命人去城中富户豪绅家中强行购粮,在城中繁华处搭建十几个粥棚救济百姓,但也维持不了几日,并不是长久之策。”

    澹台羽辰闻听此言皱眉道:“不知道父王那里是何情形,为何一个信使也不见回来。”

    达鲁巴望着城下密密麻麻排布的兵营长叹一声道:“便是有信使来,又如何能进得了城阿?只怕此时王上更是心急如焚,坐卧不安!”

    澹台羽辰与晋鹏轩闻听此言皆沉默无语,达鲁巴也不再多说,此时夕阳早已坠入山谷,边城深黑的夜色将默立的三人染的如石像般凝重,此时三人心中俱自沉重无比,却一时又无何可解脱之法。

    正在此时,突然东华军营中多处起火,火势虽不甚大,但事出仓促,东华军营中也乱成一团。混乱中突然有二骑战马飞奔出东华军营,直奔夷洲城而来。

    后面大队东华兵追来,为首的校尉在马上高喊道:“莫要跑了燕丹国探子,快追,放箭。”

    虽然东华兵马声音杂沓,但那校尉的喊叫声极为尖厉,在夜色中清晰地传入几百步之遥的夷洲城头,城上澹台羽辰、达鲁巴、晋鹏轩三人闻听飞马奔驰而来的是燕丹国的探子,俱高兴异常,但见马上的二人均穿着东华兵普通兵士的服饰,互相望了一眼,俱不知是何样情形。

    澹台羽辰只怕是东华兵马的诡计,以信使为饵,趁机冲城,所以也不敢贸然下令打开城门,派兵马出城迎接信使。

    眼见大队东华兵距前面飞奔二骑愈来愈近,距夷洲城下也不过百余步距离,达鲁巴见状也不待澹台羽辰下令,马上吩咐城上的兵士道:“快放箭,将东华兵马住。”

    夷洲城上的兵士早已闻听那东华校尉的喊叫声,知道向夷洲奔跑的二骑是燕丹国来的信使,心中便有无数的希望腾起,见达鲁巴下令救助信使,一时间箭矢如雨,将跑在最前面的几名东华兵杀。

    追击的东华兵马被迫止步不前,但也不肯后退,纷纷将弓箭对准前面飞奔的二骑战马,箭似飞蝗,那二匹战马均中了数箭,似刺猬一般,只向前狂奔数下便一头栽倒在地。马上的人被俱摔出去一丈远,勉强爬起来,回头见战马已死,无奈只得向夷洲城门处跑来,没跑出几步,其中一人后背便中了数箭倒地身亡,另一人见状更狂奔不止,在离城门还有数十步的地方,腿上中了一箭,摔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达鲁巴眼见一名信使已亡,另一名信使身受重伤,早已怒发冲冠,奔下城去,只身开了城门,一人一骑如闪电般奔出去。靠近受伤的信使之时也不下马,只侧身悬吊在马鞍上,俯下腰用力将那受伤的信使抄起,反手将他搭在马鞍上,一勒缰绳,身下那匹高大的青骢马便嘶鸣着人立起来,后蹄猛地蹬在地上,瞬间转身,咆哮着飞奔回夷洲城。

    这一来一往不过在弹指之间,将东华兵看的目瞪口呆,连忘记放箭达鲁巴,那为首的校尉见那探子已被达鲁巴救回夷洲城,无可奈何,只得带着兵马回营。

    澹台羽辰见达鲁巴一人一骑出城去将受伤的信使接应回来,便与晋鹏轩一起从城头上下来,等在城门处,急切地想知道信使带来何样讯息。

    晋鹏轩见澹台羽辰眼光之中期待之情甚重,便提醒道:“东华人向来狡诈,这信使不知是真是假,殿下还要多加小心。”

    澹台羽辰听见晋鹏轩的话,便对那信使仔细打量了几眼,那信使虽身着东华兵的服饰,但身材相貌俱是燕丹人,且身中数箭,伤口中血流如注,此时早已昏死过去,气息极是微弱。

    澹台羽辰想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道:“看情形倒不像是苦计,此时他身受重伤,也无法回话,若果真是父王派来的信使,如此不顾命的奔来,定有极重要的讯息,还是快带回府中请张上工为他诊治。”

    达鲁巴闻听澹台羽辰吩咐要救治此人,也不等众人,自已一马当先便飞奔回到刺史府,将这名受伤的信使交给张医官。

    张医官见受伤信使流血不止,也不多问,片刻间便将他包扎好,又将一颗朱红的药丸用酒化开,撬开牙齿喂了进去。

    见待澹台羽辰与晋鹏轩也赶回刺史府,知道二人急着想知道信使的状况,所以也不等澹台羽辰问话,便走上前去道:“回禀殿下,这名信使伤势严重,有几处正中要害,身上的血几乎要流干了,怕是也活不过二个时辰。臣已经为此人用药续命,再过片刻他即可醒过来,若殿下有话要问,便要快些。”

    正说着,那信使已醒过来,微微睁开眼睛,看见澹台羽辰眼中登时放出光亮,嗫嚅着嘴唇,费了极大的力气才说道:“殿下,小人是王上的侍卫,王上有信给殿下。”说罢,便用力抬起手臂要伸手去够脚上的靴子。

    澹台羽辰见状忙问道:“父王的信可是在靴子里?”

    见信使用力闭上眼睛表示同意,达鲁巴便伸手将他脚上的二只靴子全脱下来,用力抖了几下,却不见有任何东西掉下,便又疑惑的看着信使。

    那信使又艰难的道:“撕开右脚……”

    达鲁巴一把将右脚的靴子拿来,从靴子接缝处猛的一拉,将靴筒撕开,从里面布料的夹层中找到一封帛书,便递给澹台羽辰。

    澹台羽辰将帛书展开,从头仔细看了一遍,脸色立刻变得极苍白,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晋鹏轩见澹台羽辰看完王上的信后面色大变,坐在那里发愣,也不知信上说了些什么,便轻声叫道:“殿下、殿下……”见澹台羽辰毫无反应,便急忙伸手将他手中的帛书拿了过来,只扫了几眼,便厉声向那信使问道:“这信上所言可都属实?”

    那信使点了点头,声音极细弱地道:“俱都属实,王上已于五日前御驾亲征,临行前命我等侍卫十余人到夷洲给殿下送信,我等在城外荒野中呆了二日,仍无机会进城。”

    说罢吐了几口鲜血,张医官马上走上前去,要给他喂药,他推开药碗,喘息道:“不必了,我得快些把话说完。”说完又看着澹台羽辰道:“王上口谕,让殿下无论如何也要回到燕丹,若王上征讨不利,燕丹不可一日无主,殿下便可继位为王。”

    只说了这几句话,便又耗尽气,昏死过去。张医官见状急忙将方才喂下的朱红药丸又在水中化了一颗,给他灌了下去。

    达鲁巴听见信使说的话极为惊诧,又不知信上所讲何事,便看着晋鹏轩急道:“夫子,王上的信都写些什么,快告诉我。”

    晋鹏轩低下头,声音暗沉地道:“瀚海国趁我军与东华争战,国内兵力不足之机,抢占了巴佐台,呼伦台二座边防重镇,并囤兵五万,对我燕丹虎视眈眈。”

    达鲁巴闻听大怒道:“安王爷率领三万大军驻守在拉棱河一带,巴佐台,呼伦台二座城也是他派兵把守的,如何让瀚海国的兵马这样轻易地就夺了去?难道安王爷并未出兵抵抗不成?”

    晋鹏轩看了澹台羽辰一眼,摇头道:“安王爷上书王上称其病重,无力与瀚海兵马抵抗,将他的兵马全都撤在桃花堡一带驻扎,所以王上无奈之中才以病弱之躯带兵亲征。”

    达鲁巴眼中怒气更盛,恨恨地骂道:“这安王早不病晚不病,偏这个时候病,我看他哪里是病,分明是害怕瀚海国的兵马,装病而已。”

    晋鹏轩心中也是此般想法,但见达鲁巴说的极为露骨对安王大为不敬,便假咳二声道:“安王向来勇猛,当年能单人徒手制服猛虎,必不是惧怕,想是真的病了。所以王上也未责备于他,已命安王好生休养,自带兵马前去征讨瀚海入侵大军”

    见达鲁巴怒气稍减便接着道:“王上所带兵马不足二万,对敌瀚海国五万大军,实在是危险。想来王上也无必胜的把握,否则也不会让信使传此等口谕。”

    澹台羽辰看过书信早已方寸大乱,此时闻听晋鹏轩的话更是如万箭攒心,眼中止不住的滴下泪来,哽咽道:“此时要如何是好?”

    想了想突然跳起来叫道:“我应该尽快想办法杀出城去,驰援父王才是。”说罢转过脸盯着达鲁巴道:“马上传令,大军连夜冲出城杀回燕丹。”

    达鲁巴应声道:“殿下放心,我这就去准备,今夜便可杀出城去。”说罢便要离开。

    晋鹏轩一把拉住达鲁巴,对澹台羽辰急道:“殿下三思,此时不可鲁莽,若大军贸然出城,非但驰援不了王上,我大军也有灭顶之灾。”

    达鲁巴眼睛似要喷出火来,一把拂掉晋鹏轩拉他的手,怒道:“难道我们便眼看着王上轻身犯险,无动于衷吗?即使不去驰援王上,夷洲城中的粮草也不够五日用度,难道让大军都饿死在城中不成?”

    “你怎么还是这样急燥?晋夫子并不是要置王上于不顾,只是要计划周详,你休要错赖了夫子。”门口传来一个冷冰冰地声音。

    达鲁巴回头一看正是澹台纳泽,不知他何时得了消息,勉强支撑着走进房内,此时正站在门口喘息。达鲁巴见状,连忙走上前去,要去搀扶澹台纳泽。

    澹台纳泽腿伤未愈,实在疼痛难忍,见达鲁马上来扶也不推辞,只对他轻声道:“扶我去看那信使。”走到床前,见那信使又苏醒过来,便低声问道:“你们是如何闯过东华军营的,快说与我听。”

    那信使睁开眼睛,看清楚眼前问话之人是澹台纳泽,嘴角弯起似想要微笑一般,但只做出一个狰狞的表情出来,断续地道:“纳泽将军,你不认识我了吗?当年还是将军亲自从军中挑选我去给王上做侍卫的……”

    澹台纳泽仔细想了想轻轻笑道:“我当然记得,你是昭德部落的胜东,当年因你骑术湛才被选去给王上做侍卫的。你是如何闯过东华军营的,快些跟我说?”

    “我们一共十五名侍卫奉王命来给殿下送信…我们在城外守了二日…却没有半点机会进城,后来首领发现…从青泉城向营中送粮途中…兵士守卫不严,我们便偷袭了一队送粮的兵士,换上东华军的衣服…偷偷的潜到东华军营中”

    胜东喘息了一下,接着道:“半夜首领便带着…十二名侍卫在东华营中…四处放火,让我与另一名…骑术湛的侍卫趁机冲出来…给殿下送信。此时…此时…”胜东眼中泪流不止,断续道:“想必他们都成了…东华军刀下之鬼了,那名侍卫…也是我们昭德族的勇士,他说我的马快,便让我在前他在后,为我挡了…许多箭,我才能活着见到殿下…”

    说罢猛地坐起身,抬眼直盯着澹台羽辰,口中鲜血喷涌而出,大叫一声:“殿下一定要为我们报仇!”便轰然倒下,一动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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