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芸再次见到柳文升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
    事情已经到了尾声,京城的守城士兵和巡逻将士们,开始清理战场。
    王小芸也被朱明安派来的人,接到了一处鸟语花香的高门大院中。
    好像,她在京城认识的人,都来了。
    大家都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她。
    无声地看着她从院门,一路走向丫鬟带领的房间。
    王小芸看到了常青璃,希宁郡主,严欣等闺中密友。
    几个朋友都嚅动着嘴唇,没有说出话来。
    王小芸也没有上前打招呼。
    她不是傻子,她能感觉出氛围的不对,也能猜得出来什么事。
    可她就是连想都不愿意去想,就那样麻木地跟在丫鬟身后。
    “太子殿下,柳夫人到了。”丫鬟对着朱明安的背影,福礼禀报。
    随后,丫鬟就识相地退了出去。
    只留下,朱明安与王小芸。
    王小芸机械地福了福身,行了礼,“见过太子殿下。”
    朱明安转身,表情严肃,声音沉重。
    “进去看看吧,就等你了。”
    王小芸只觉得全身一股凉意,从头遍及全身。
    她没有说话,脚却往后退着,“太子没事,我就先不打扰了。”
    她说着,就要转身出门。
    “小芸——”一声熟悉的声音,从里间卧室传来。
    随即,王小虎便出现在了房门口。
    “哥!”王小芸脱口叫道。
    眼泪,不由自主地瞬间滑落。
    她很清楚,眼泪不是为王小虎而掉落。
    王小虎清瘦了许多,骨骼也更加突出分明了许多。
    想必这段时间,他来回奔波救人,没有少受罪。
    王小虎不忍心,长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走到了王小芸跟前。
    “跟我进来吧。”
    他牵着妹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里间卧房。
    王小芸再也躲不过,干脆直接甩开哥哥的手,冲向了里间。
    王小虎要跟着进去,可是却被朱明安拦下了。
    “让她自己进去吧。”朱明安说道。
    王小虎看看朱明安,又看看卧房的门,终于点点头,不再冲动。
    王小芸虽然早就料到了,也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看到躺在床上没有半点气息的柳文升时,还是忍不住,身子瘫软了下来。
    两个月没见,柳文升脸色变得惨白,嘴唇都干裂没有血色。
    王小芸握着他的时候,明显感觉出手掌的骨头都突出的厉害,手上都没有多少肌肉了。
    因为迅速暴瘦,皮肤也松散了许多,就那样附着在躯体的骨架上。
    这是两个月前,还会宠溺着对她笑的男人。
    这是两个月前,还与他一起淡定自若地说服平西侯的男人。
    现在,却是没有半分生机的,躺在这里。
    王小芸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哭泣声,许久不曾停歇。
    外间的王小虎和朱明安,就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沉默着。
    等到王小芸终于停止了哭泣之后,两人对望一眼,才轻轻地走了进去。
    “相公这样,有多久了?”王小芸擦干眼泪,起身,低声问道。
    “五六天了。”朱明安关心地看了下王小芸,怕她多想,又赶紧补充道:“本宫已让太医用了最好的药,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
    “能保多久?”王小芸问道。
    朱明安不忍心告知。
    保不了多久了。
    选在这时候让王小芸过来,也是过来见他最后一面,以免抱憾终身。
    可是这话,他说不出来。
    王小芸心里就有了数。
    “小芸……”
    王小虎上前,搀扶着妹妹。
    “哥,我没事。你们出去吧,我在这里守着相公就行。”
    王小芸没有大哭大喊,也没有想着叫太医。
    因为她知道,到了这一步,朱明安肯定没少叫太医的。
    怕就怕,叫了也没用了。
    “哥,你别忘了,当时我是怎么嫁给相公的。我可是去给他冲喜才救活了他呢。现在我就在他身边,他肯定也会没事的。太子,朝廷动乱许久,有许多事还等着你去处理,你赶紧去吧,这时候关键着呢。”
    朱明安又拉着王小虎,大踏步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住了,扭头对王小芸说道:“本宫叫了十几名太医,都是宫里医术最高明的,就在隔壁房间等着。若是柳大人有什么事……,你直接喊太医就是。本宫也派了人在这里守着,一旦有事,他们会立即给本宫送信,本宫也会第一时间赶来。”
    “劳烦太子殿下挂心了。”王小芸平静地福礼谢道。
    朱明安和王小虎出去了。
    没多久,卫嬷嬷进来了。
    “夫人,奴婢把林生一家三口带过来了,都是您用惯了的人,有什么需要的,您也尽管开口吩咐。林婶去小厨房给您做些吃得去了,奴婢把您换洗的衣物也收拾一下。其他的,您看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王小芸木木地说道:“你们看着办吧。”
    她没有心思操心太多了。
    卫嬷嬷轻轻叹了口气,“那奴婢先去收拾了。有事,你直接喊奴婢便是。”
    “卫嬷嬷。”
    王小芸突然叫住了她,“相公的信……交给我吧。”
    卫嬷嬷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信,交给了王小芸,随后才叹息着退了出去。
    王小芸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床边,头则靠在柳文升的一侧的床被上。
    随即,打开了信封。
    她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柳文升的手,另一只手,则拿着信件,微微发抖。
    “相公,本来想等你回来,让你亲自把信念给我听的。可现在,我有点等不及了。你现在昏迷不醒,没法给我念,那我就念给你听吧。”
    王小芸清了清嗓子,开始念起了信。
    “小芸吾妻,见字如面。此信辗转于汝之面前之时,必是为夫之噩耗传于汝耳之日。吾写此信,提笔竟有千斤重。墨染纸上数次,废纸张无数,终于定下心来,欲将此信,一气呵成,不再犹豫。
    回想你我初见,虽是秋高气爽,吾心却如入寒冬。彼时,吾心有所属,故,视汝非吾之良人。尤见汝言语间泼辣无城府,更觉汝俗之又俗。酝酿三朝回门日,欲解你我婚约时。奈何妻兄小虎哥,欲将吾妹小雪终身押注于吾之身。三思过后,吾勉为其难收留汝,以免小雪嫁与之。
    乃至彼时,吾亦不明己心,口虽恶,心却喜。每每斗嘴,吾对汝,亦惊亦喜亦忧心。每夜辗转反侧,久不能寐,既做夫妻,意欲行夫妻之事。奈何汝时时言语挑逗,身却拒吾于千里。回乡观望墙壁,必可见墙上之挠痕无数。莫惊之,实乃为夫之杰作也。怪汝,撩拨却不坐实也。
    恍惚间不过月余,吾惊觉心之所向,惟汝耳。每每进步,欣喜之情必先告知于汝,共享吾之欢喜,亦喜见汝之欣喜更甚。
    汝心善,聪慧,狡黠,行商亦天资所助。孝婆母,亲小姑,万事以夫君为先。得汝,吾之大幸。
    今日忽忆起,你我曾几度争执母亲改嫁之事。吾不喜,以为女子名节大于天,一生只忠于一人耳。甚或,因汝有此念而烦闷气之。
    今日提笔,竟能对一人孤苦之事,感同身受。吾竟不忍,汝孤苦终老无人相伴。虽不愿另有他人替吾相伴汝左右,亦更不愿见汝孤苦伶仃泪沾衣。
    故,最终成此信,愿吾去之后,汝能得一心人相伴,余生皆欢喜。
    惟愿,吾之音容,长记心间,万不可随时日流逝,而将吾忘之脑后。
    吾此生最大之憾事,便是命不长久,与汝相伴甚短。若有来世,必续今生未尽之缘。切记谨记。
    永康二十五年仲夏夜,夫柳文升手书。“
    王小芸读完这封不长不短的信,声音也早已哽咽。
    随信附上的,便是一份和离文书。
    有了这封和离文书,她就无需以柳文升未亡人的身份,为他守孝,乃至守节,守寡。
    颇有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自由感觉。
    王小芸把头,轻轻枕在柳文升胸前。
    “你这信,文绉绉的,若不是我曾经学过文言文,肯定是连读都读不通顺的。你写这封信给我,可真是高估了我。我什么都不懂。你起来,给我解释一下。”
    柳文升依然没有丝毫的动静。
    “你伤到哪里了?谁伤了你的?为什么偏偏你受了重伤?你起来,给我解释一下。”
    王小芸像是不知道柳文升听不到一样,就这样自言自语地跟他聊着天。
    她把信,读了一遍又一遍。
    信中,柳文升回顾了两人从开始见面时的相看两厌,到后来的情愫渐起。
    还有婆婆守了几年寡,柳文升都完全不想让她改嫁。
    可是他想到自己死后,怕王小芸孤单,甚至主动提出,让她再找个对她一心一意的人,共度余生。
    但是他,怕王小芸在漫长的岁月中,会将他淡忘,所以还特意提醒了她,要时时记得他。
    甚至,约好了来世再续前缘。
    王小芸读得懂,可是不愿意懂。
    她依然希望,让柳文升亲自解释给她听。
    卫嬷嬷端着饭,站在卧房门口,站立了许久,都没有去打扰。
    最后,她竟然又将饭,原封不动的端了回去。
    她知道,王小芸这会儿,怕是吃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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