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保七年,不是丙午年?”
    阿富不知道作何感想,她在“丙午年生人”的指指点点中,已经活了二十多年,现在却有人告诉她,她不是丙午年生的。
    难道去怀疑?
    人家是专门推算历法的阴阳师。
    松平容保给出了合理解释:“民间多有自行推算历法的骗子,虽说许多历法上都有天干地支,但准确性很难说....”
    说罢,他望向阿富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怜悯。
    多可怜的女人啊,生得这么漂亮,却因为这种匪夷所思的天干地支,被流言蜚语折磨了几十年。
    多可怜的男人啊,日本最大的骗子就在你面前,可惜你不知道。
    秦明飞速思考,理清所得信息。
    一,传说飞缘魔来源于丙午年生人,但阿富实际上并非真正的丙午年生。
    二,只有阿富身边的人,将阿富所生的那年当做丙午年,并且将阿富视为不详。
    三,飞缘魔确实存在,而且与阿富容貌相似。
    稍微总结一下,就可以得出结论。
    【即便与传说不符,只要人们认定是事实,妖怪就会诞生】
    秦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难怪江户那么多妖魔鬼怪,感情大多数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案件发生——奉行所立案——查不出来——归为妖怪作祟——不管是不是妖怪作祟,反正他们信了——妖怪作祟成为事实广为流传——妖怪诞生
    一套无比娴熟的妖怪量产流程。
    时不时发生的烧杀掳掠,能力有限的奉行所,好怪谈的江户人,这一切成为了催生妖怪的土壤。
    秦明很想当场把松平容保打一顿,但凡你们好好办案,老子的日子也不会过得那么辛苦,长得和飞缘魔似的妖怪,能有几个?
    哎,算了....
    秦明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怪不得他们,毕竟除了人为因素外,也有和传说中记载一样,真正存在的妖怪。
    这些妖怪作祟,奉行所无论如何都查不出来,哪怕一万件案子里只有一两个这种悬案,也会让奉行所的同心、与力们心生畏惧,不敢深查。
    再查其他的案子,只要遇到点困难,也会潜意识往这方面想,进而产生妖怪,然后那些妖怪再作祟,悬案越来越多,进而形成恶性循环。
    好在现在知道了百鬼夜行越演越烈的原因,知道了原因,就有改变的方法。
    那些传说中的妖怪,秦明是没什么太好的办法,连源头都找不到,但由人为因素产生的妖怪,却有办法影响一二。
    比如.....这位正在掩面而哭的阿富。
    自己的小半生活成了笑话,一切的起因,竟然都是因为推算错误历法。
    “你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毁掉了。”
    “但你的人生还可以继续。”秦明拿出昨天阿富弄断的簪子,轻轻挽起她的头发,插了进去:“就像这簪子一样,虽然断了,但约翰把它粘了起来,插在头发上,也没人看得出来。”
    其实吧,约翰死前喝得烂醉,压根没工夫粘簪子。
    是秦明离开公使馆前,以检非违使的身份再度检查的时候,偷偷取来粘好的,顺便照着约翰的脑门来了一记狠的。
    第一次检查尸体时偷偷拔掉头发,制造的疑似外伤,只能骗骗外行人,出现伤口,就能骗内行了。
    反正只有解剖才可能发现破绽,可约翰是个小贵族,解剖遗体也得有亲人同意,就这时候的通讯手段,等远在英国的亲朋知晓,黄花菜都凉了。
    继续嘴炮。
    “有人会说你丙午年生人,有人会嫌弃你克夫,有人会在背后议论你,在大多数人眼中,你都是那个不详的女人。”
    秦明直视着阿富,极为认真:“但总有人接受了你的一切。”
    “约翰是英国人,英国人可不会用天干地支计算历法,也不会信日本的传说,丙午年生与飞缘魔,在他看来,根本不重要。”
    “我....”
    阿富停止抽噎,望着面前那名阴阳师绝美的脸。
    就仿佛有种魔力一样,她一点点回忆着约翰。
    她并不喜欢约翰,洋人,并不长在她的审美上,体味还很重,干那事的时候,跟牛一样粗鲁。
    所以哪怕约翰再柔情,再多细节,她也没有感动半分。
    这种人,她见得多了,夫婿死后,她就成了寡妇,又因为丙午年生的传说,更加遭人指责,克夫、不详,成了标签死死钉在了身上。
    所以她只能住在山间小屋。
    期间,有不少人冒险来此,给她送吃穿用度,当然,那些人都是有索取的。
    这些人,没有一个愿意与她扯上关系,大多只是馋身子,也只留下桃太郎、菊次郎之类的假名。
    阿富以为,约翰也是如此。
    可似乎...并非如此。
    前天,受到埋伏,却没有回到木屋修整,生怕为她带来麻烦。
    昨天,再度受到埋伏,却承诺第二天依旧会来,因为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儿。
    前天的事是我编的,昨天的约翰八成只是口嗨馋你身子....
    秦明在心底补充着,不过阿富显然信了。
    这和她自身的意愿也有关,得知自己并非丙午年生人后,阿富内心是绝望的,但绝望的同时,也希望有一个人能接受自己,能给她带来希望。
    “约翰今天应该是想将这个交给你的。”秦明又拿出来两个物件。
    一枚戒指,一封婚书。
    “钻戒,最早要追溯到西洋14世纪的奥地利王室马克西米连一世,他为了向法国的玛丽公主求婚,特地命人打造了一枚镶嵌着钻石的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以此作为订婚戒。”
    秦明顿了顿,婚书就不用解释了,这大概就是约翰的死因。
    飞缘魔,克夫,不详,伤胫骨,**气,约翰想着结婚,死期也就到了。
    阿富看着那别扭日文写下的婚书,痛哭流涕,颤抖着将戒指戴到了无名指上。
    秦明满意的笑了笑,大方的望向原来飞缘魔所在的地方。
    “.....”
    他的笑容僵硬起来,按照老套路,飞缘魔在阿富戴上戒指的时候,应该消失了才对,但飞缘魔仍在,甚至...盯上了他。
    秦明反应极快,双手迅速按在脖颈间:“哎哟,脖子怎么扭了....”
    大概...飞缘魔的形成,是因为他人认定的事实,所以得将“阿富并非丙午年生人”公之于众,扭转他人的固有印象,才能消除飞缘魔。
    好在没人在意秦明的动作,土方见阿富哭的厉害,想给与一个温暖的拥抱,龙马也不甘示弱。
    哈里斯觉得自己要重新评估一番约翰的为人了,约翰在英国有老婆,隔十天半个月,还会写信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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