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府算是取巧了,饱受无端非议的无名少女,只是数十铜像中的一个。
    劳作的武士、抬木桩的町人、打水的僧侣.....
    看起来,就像是在还原当年明历大火后的重建工作,是为了纪念那些抛弃矛盾,为了城市万众一心的人们似的。
    那按着秦明给的图纸,所雕刻的无名少女,身处在雕像群中,根本不起眼。
    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人会想到,她就是明历大火传说中,引起火灾的源头。
    “这是西洋的雕塑技艺?”
    秦明心中叹气,问向岛津忠义。
    不是日本传统的雕刻手法,而是西方的铜雕。
    “是的。”岛津忠义感叹道:“我一直对西洋的艺术感兴趣,尤其是雕塑,之前就在找合适的雕塑家,正好派上用场。”
    “就是这位了,法兰西的雕塑家。”
    岛津忠义身后一个面容有些凶狠的少年走了出来:“你好,我是奥古斯特·罗丹。”
    法兰西,二十岁左右,罗丹。
    秦明左右打量了一眼,伸出手和罗丹亲切的握了握。
    这可是个大拿,听过他本人名字的人可能不多,但他创作的雕塑《思想者》,世界闻名。
    岛津忠义眼光不错。
    不过大概率是歪打正着,现在可没多少西方雕塑家会放下身段,来到日本,也就罗丹这种毕业没多久,又考不上更高学府,还缺钱的困难户,才会接受萨摩藩的邀请。
    岛津忠义凑近前来,在秦明耳边悄声道:“他还是切支丹信徒。”
    切支丹就是传入到日本的基督教。
    “哦?”秦明轻咦一声,轻笑道:“幕府想的可真多。”
    雕塑在西方首先是从希腊人开始,后经罗马帝国传播到整个欧洲,最后因为基督教,再世界各地发扬光大。
    而德川幕府对待本土切支丹的态度,一直很敏感。
    因为切支丹曾在江户早年发动过一场暴乱,被称为岛原天草之乱。
    这场动乱,就是造成后来安庆事件中,大量武士变为无藩国浪人的源头。
    秦明道:“幕府对切支丹教派态度软化了?我看还是迫不得已吧,大多西洋人都信仰切支丹,幕府就是有心抵触,在势不可免的开国下,也不得不放宽态度。”
    “嗯....”岛津忠义也不觉得难堪:“本来就没有什么不好的,对西洋的文化,要接受、吸纳,这样才能强化自身。”
    “第一期报纸快要发行了,就叫《江户日报》,雕塑相关的事情也有刊载,只是内容上还有些单薄,我们也拿捏不准人们的喜好,只能走一步是一步,慢慢调整。”
    好敷衍的名字。
    秦明道:“我倒有些稿件,事关先祖安倍晴明,岛津大人要是有兴趣,我稍后派人送去。”
    岛津忠义眼前一亮,安倍晴明的事迹?还是由其直系后人撰写?
    光凭秦明现在一时无两的名头,就会有不少人风闻来看,再加上写的还是那位平安时期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还不得卖爆?!
    “那就麻烦安倍大人了,稿酬方面的事,好说。”
    “我先自己看看。”
    秦明自顾自在雕像里看了起来。
    “怎么还有根附?谁放的?”
    秦明差点被地上一个河童模样的大型木雕根附,吓了一跳。
    根附是日本的特色雕刻,由于一般穿着的和服没有口袋,所以随身物品只能系在腰间的带子上,而根附,就是相当于卡子,将系带卡住。
    根附大多是形雕,模仿物体形状雕成,由于江户怪谈成风,根附要么是动物形状,要么就是妖怪形状。
    “幕府的工匠雕刻的,罗丹先生对这些根附很感兴趣,就一起放在这里了。”
    岛津忠义解释道。
    明治维新之后,根附的确受外国人所喜欢,许多根附大师都成名于明治时期,根附甚至一度成为了为日本赚取外汇的利器。
    但不能放在这里。
    秦明向幕府提议立雕像,是为了试验“咒”。
    按照之前看到的画面中安倍晴明所说,最浅显的“咒”就是“名”,一个人形石头得到多人祭拜,就会有“灵”。
    他想试试这些新生的雕像,在人们的参拜下,是否能形成“灵”。
    道场里悬挂的伊邪那美、伊邪纳岐壁画,就曾在近藤结婚时,某种意义上“显灵”过,那天壁画从人们身上所汇聚的光点,时至今日,秦明依旧记忆犹新。
    如果能掌握“咒”,哪怕只是一星半点,想来也能在不小心露出破绽的时候,有一定自保之力。
    人形雕像有了“灵”,那还好说,危害应该不会太大。
    可这些妖怪形状的根附呢?
    人造妖怪,真有你的!
    秦明佯怒道:“罗丹先生要对根附有兴趣,就让他自己找匠人交流去,好好纪念明历大火的雕像,放上这些不人不鬼的根附,成何体统?!”
    岛津忠义有些不好意思,这么一看,确实有点欠考虑了:“安倍大人说的是,这就叫人搬走。”
    望着足轻武士将妖怪根附搬走,秦明心中松了口气。
    兴许是之前已经有人参拜过了,他能看出,几个格外狰狞的妖怪根附上,已经有了零星的光点。
    “真是个危险的时代啊....稍一不注意,妖怪就又多了。”
    秦明满脸丧气的找到雕像中的无名少女,这才打起精神。
    罗丹的技术没得说,即便还没达到后来大成的水平,也算得上很不错了,至少在日本,在这种大型铜雕上,没人能比得过。
    而且很写实,连铜像脸上的表情都很细致。
    如果将秦明身后的以津真天去掉鸟喙,基本称得上一模一样。
    秦明伸手轻轻摸了摸铜像的脸颊,冰凉凉的。
    无故受伤,见死不救,明明是受害者,却被传为引起火灾的罪魁祸首,哪怕明历大火的火焰再热烈,也掩盖不了冷冰冰的事实。
    秦明将带着的小方盒打开,取出一件和服。
    那天为了调查在和屋买的,无名少女生前同款布料,回到道场后,秦明就将之裁剪缝制成了和服。
    老神棍在裁缝上也很有一手,毕竟法衣什么的,外头也买不着,秦明当时就跟着学了点。
    秦明将和服展开,披在铜像上。
    “有些小。”
    但应该不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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