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    总有人说我是退治妖邪,与鬼怪同行的阴阳师,破除迷信从我做起,不知道什么流·也不知道什么段位·总之就是剑圣·安倍秦明,参上!
    秦明气息沉静,将一切情绪收敛,放空大脑,在瞬间进入最佳状态。
    他按着鬼切刀柄的拇指轻动,稍稍出鞘半寸。
    “锵!”
    鬼切出鞘,声音响起的同时,一团光华绽放而出,宛如山泉般清冽,缓缓流淌,从容而舒展。
    栗山父子都是武士,懂得一点剑道,双目圆瞪的僵在原地。
    其余人都是见惯了剑豪出手的高手,虽说没有表露太多,但心中早已泛起波澜。
    三息过后,石壁自中间裂开,“哐当”落下一半。
    紧接着,另一半碎裂开来,碎石猛地四溅开来。
    “不亏是源赖光和木曾义仲使用过的刀。”秦明将鬼切在众人眼前晃了晃,再次强化“咒”的效果。
    在一片死寂中,展露出了石壁后的一切。
    冲田最先反应过来,眼中极为兴奋,拉着秦明的衣袖就要打一架。
    “那...那把传说中的鬼切?”不知就里的栗山父子,倒是被鬼切的来头给吓了一跳。
    “一...一之太刀?你刚才用的,是一之太刀?”
    见多识广的佐奈子关注点在剑技上,第一眼就看出了来头。
    “那是什么?”秦明不放过任何追溯身份的机会。
    “据说是初代剑圣冢原卜传的极意,只传授给了北畠具敎,后来北畠具敎被害,北畠家覆灭后,就彻底失传了。”
    佐奈子奇怪道:“你怎么会....”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玩意。
    秦明支支吾吾一阵:“呃...”
    好在佐奈子开始自己脑补起来:“你的剑道是柳生一脉,应该分属于阴流,阴流中最著名的新阴流,其创始人就是二代剑圣上泉信纲,也是冢原卜传,虽然没有得授一之太刀,但肯定见识过,自己创造出了类似的剑技。”
    这下明白了,秦明觉得这个类似一之太刀的东西,也来自于柳生十兵卫。
    柳生十兵卫的祖父柳生宗严就是上泉信纲的弟子,阴流流派奇多无比,但大多一脉相传。
    “这...这是什么?”一边老老实实观察着石壁的近藤,嘶声喊道:“仪式...还是邪典?”
    只见四具半白骨化的尸体手拉手围成半圈,头颅半仰着,中间是个涂满朱砂的石盘,里面还放着零碎的骸骨。
    “这是太郎!”栗山右助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认识尸骨的主人?”近藤没有丝毫害怕,老实做着调查。
    “是的...”栗山右助狠狠咽了口口水,公子哥的轻佻形象不再,吓得魂不附体,但他还是盯着尸骨一句一顿:“之前我说过,小时候我和同伴一起玩耍,看到的明明都是熟悉的面孔,却总感觉比最开始时多出一人,五个人在小房间里玩着百物语,报数的时候竟能报出六个数。”
    “太郎就是当时的同伴之一!我的挚友!”
    “五个人....”近藤数着尸骨:“四具尸骨,加上你,刚好五个....”
    栗山右助打着寒颤:“剩下三具尸体看服装打扮,也是我栗山家的人。”
    “四具...”栗山大助喃喃道:“当年栗山家夭折的孩子,也刚好四个....”
    佐奈子望向朱砂石盘:“这个盘子里的骸骨,该不会就是怪谈中那个小女孩的遗骨吧?”
    “如果右助遇到的事是真的,那么这就是五人中的第六人,也就是座敷童子。”
    四周的温度,不知怎么,好似一瞬间降至冰点。
    “这是复生仪式吧?”山南试探着问道:“座敷童子想要复活,就杀死了这些孩子。”
    “献祭吗?”神婆若有所思:“如此痛苦的哭声....”
    秦明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仪式?献祭?不,还可能是奥运会。
    回归正题,秦明道:“为什么一定是座敷童子呢?”
    “讲的故事再骇人,也只是夏日里用来消暑的怪谈而已。”
    “不信的话,就来报数好了。”
    众人面面相觑,秦明一行五人,栗山家两人,再加上神婆,一共八人。
    如果数着数着,真出现了第九个人,怎么办?
    虽说有神婆又有阴阳师,但能不见着鬼怪,还是不要见到比较好。
    “一!”
    佐奈子怡然不惧,做出表率。
    “二...”
    冲田更是兴奋激动,唤出鬼怪来,就能斩杀了!
    “三....”
    众人也值得紧随其后。
    八个数,正好,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吱吱——”
    小萱鼠的声音把胆小的栗山父子给吓得不轻,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原来是这个小家伙。
    秦明睁眼说瞎话:“如果真的有座敷童子存在,这里肯定就是妖怪居所,妖气最重的地方,为什么座敷童子没有出现呢?”
    “这...”
    说的倒是也有道理,就是神婆也找不出反驳的话语。
    废话,座敷童子只和小孩子玩耍,一群大老爷们加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还要腆着脸说出男人至死是少年的话来吗?
    那座敷童子到底存不存在呢?
    当然存在。
    就在秦明眼前,为首一个身着红色和服的小女孩,正张着手,揽着四个嚎啕大哭面容有些相似的孩子。
    小女孩虽然面上没有笑容,看着甚至有些可怕,但显得格外坚强。
    “现在该怎么办?”
    近藤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本来是查妖怪的,但妖怪没找到,找到了一堆尸体。
    “当然是把尸体运出去,重新埋起来!”栗山右助有些失态,这些尸体不仅仅是栗山家的孩子,还是他童年时的玩伴。
    当年本以为夭折,那是运气不好,也没什么办法,可现在看来,其中另有说法,他又怎能不生气。
    “当务之急,还是找出座敷童子的真相。”
    秦明听着孩子的哭声,有些心烦意乱。
    座敷童子对他的怒目而视,更是离谱,我一个阴阳师不退治妖怪,还假装看不见,你不偷着乐就算了,还凶我?
    得亏座敷童子在怪谈中一向是善良的形象,也没什么伤害人的手段,不然秦明觉得自己很危险。
    “能...找到吗?”
    众人并不觉得能找到真相,妖怪哪有真相可言?
    即便现在没有妖怪,不代表以前也没有啊!
    四个夭折的孩子,却无比诡异的出现在了无人知晓的地下密室中,还能有别的说法?
    栗山大助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兄长知晓地下密室的存在,甚至极有可能就是他自己挖的,那么这地下密室的一切,会不会也就是兄长做的呢?
    他连忙摇头,试图将这个想法从脑袋里甩出去,兄长为了栗山家呕心沥血,又怎么会害死自家的孩子,拿自家的孩子去献祭?!
    一定都是座敷童子干的!
    妖怪总是这般邪恶!
    “我们只看过了一张纸,还剩一张。”
    秦明从摆放在凹陷处的木板上,拿过那张泛黄的纸。
    “若未来世,有善男子、善女人,闻是菩萨名字,或赞叹,或瞻礼,或称名,或供养,乃至彩画、刻镂、塑漆形像,是人当得百返生于三十三天,永不堕恶道....”
    “地藏本愿经?”栗山大助奇怪道:“我还以为是什么邪典祭辞之类,原来是佛经啊....”
    他随即眉头轻舒:“也是,这处地下密室应该是兄长所造,他自然也知道石壁里面是什么。”
    “兄长一心为了栗山家的复兴,栗山家能离开盛冈藩,也多亏了兄长的付出。”
    “这样的兄长,又怎么可能害死自己家的孩子呢?”
    “他一定是发现了座敷童子作祟,害死了孩子们,于是特意用镇魂地藏将座敷童子镇压在这处地下室,又念诵经文超度恶灵。”
    “只是最后失败了,想来兄长的死,也和座敷童子脱不开关系,这个座敷童子可是死在贫苦与绝望之中,化作妖怪后自然报复社会无恶不作!”
    秦明发现,座敷童子更加敌视自己了。
    谁说的话你冲着谁去啊!瞪我算什么好汉?!
    他开口道:“地藏本愿经中,记载着释迦牟尼佛在忉利天宫为母亲摩耶夫人说法的故事,介绍了地藏菩萨在修行过程中的事迹,宣扬地藏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的宏大誓愿。”
    “此外,经中主要描述了地狱的状况,解释种种忏悔业障、救拔亲人眷属苦难的方法,不过这本经书中,最强调的一点,就是读诵此经,可获得不可思议之利益,消灭无量之罪业。”
    “纸上的这一段,也是出自忏悔业障、消弭罪业的部分。”
    秦明再次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博学,惊得栗山父子说不出话来,你一个阴阳师能剑劈石壁就算了,还对佛教经典信手拈来?
    佐奈子等人见怪不怪,秦明可是将顿悟过的九条大师都辩驳得无言以对,神婆也早在船上见识过,这位阴阳师在佛经上的业务水平,比一般和尚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栗山大助面色阴晴不定:“忏悔业障、消弭罪业,安倍大人是说,我的兄长在忏悔?”
    “水土不服而导致孩童夭折的说法,看来是我太过一厢情愿了。”
    秦明以退为进,言辞依旧犀利:“那些孩子死的比水土不服更惨,他们是被杀掉的。”
    栗山右助试探道:“座敷...是座敷童子杀的他们....”
    “看看这些尸体吧。”
    秦明指向四个孩子的尸骨:“孩子们的头盖骨都有一个凹陷,说明生前曾遭受过重击。”
    “头部在遭受重击后,人体往往会失去意识,感觉不到痛苦。”
    “看似残忍无比的敲击头部,实际是在为死者减轻痛苦。”
    至于人体失去意识后到底能不能感觉到疼痛,秦明也不知道,他觉得这是个悖论,如果感觉得到疼痛还能表达出来,就说明不算失去意识,但不表达出来,就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感觉到疼痛。
    不过也好,至少别人想怀疑得先弄懂这个问题。
    佐奈子隐隐想到了什么:“妖怪不可能考虑到这个地步,座敷童子杀人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
    山南也说道:“座敷童子会让所在的家庭变得幸福,就像我们刚才所看到的怪谈一样,小女孩化作的座敷童子,让母亲的病渐渐好转。”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能力,常常有一些自私的家族,会请法力高深的法师,以结界困住座敷童子,控制座敷童子的自由,让座敷童子一直为家族带来好运。”
    秦明点点头,对山南的说法表示认可,他看着栗山大助,认真道:“你的兄长并不是在镇压妖怪,而是在囚禁座敷童子。”
    “带来财富和幸运的妖怪,人们会拼命招到家里面,像是多准备一个小孩的房间啦、在地板下藏钱、准备大量有意思的玩具什么的。”
    “你的兄长用来招引座敷童子,并将之囚禁的办法,是“同伴”。”
    秦明又走到栗山右助身边:“右助,你不也是个珍视同伴的人吗?哪怕过去了十几年,也能第一眼认出孩童时的同伴,当年一起玩耍的一幕幕,都深深记在脑子里。”
    随即他叹了口气:“但没有人见过妖怪,人们便认为只有死去后的灵魂才能见到妖怪,想要用朋友、伙伴留住座敷童子,自然要让座敷童子看得见、摸得着他的同伴。”
    “所以上任栗山家主,杀死了孩子们。”
    “他的确杀死了栗山家的孩子,双手沾满了罪孽的血腥,但在他眼中,这也是为了栗山家的复兴,只要留住座敷童子,有了座敷童子带来的财富与好运,栗山家就能重回盛时。”
    神婆不禁唏嘘道:“看来这也怪不得他人,又有谁会不眼馋座敷童子带来的财富与幸运呢?尤其是家道中落的栗山家.....”
    “为什么怪不了谁?因为他自己的愚昧无知,害死了四个无辜的孩子。”
    秦明目光渐渐变得锐利无比:“这些孩子如果没有死去,现在也和右助一样大了,能出仕大名成为家臣,或是做生意积攒下庞大家业,又或者练得一身剑术名扬天下,哪怕做不了多伟大的事情,也能将栗山家管理的井井有条,经营起这座神社。”
    “将希望寄托在不存在的妖怪身上,本就是错误的,孩子才是家族的未来,为了子虚乌有的未来,扼杀真正的未来,愚蠢而不自知,犯下的错误不可原谅。”
    “可....”栗山大助有心为兄长辩驳,这些年家里诡异的事情又不是假的!
    “为了妖怪而杀死家族中的孩子,你的兄长心中有愧,从这张纸上的地藏本愿经就可以看出,他在忏悔,他知道自己做错了。”
    “一旦产生自我怀疑,就会疑神疑鬼,看见挂在树梢的衣服都会以为是妖怪,而他又是家主,为了栗山家呕心沥血付出极多,家中也就没有人质疑他,如此,恐慌的情绪就影响整个家族。”
    秦明端着朱砂石盘,让近藤、佐奈子等人抱着尸骸,一路走出了地下室。
    他默默在地上挖着土坑,将一个个小小的尸骨埋藏进去,又让工头近藤搬动所有能看见的石头,扔进地下室,彻底将地下封死。
    最后他对着五个小土包双手合十,念叨了几句。
    其实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栗山家上任家主做的,硬说是座敷童子害死了孩子,上任栗山家主封印恶灵,也说得通。
    但秦明更愿意相信座敷童子。
    座敷童子不止是一个妖怪,还是一个孩子。
    贫苦而不幸的生活,最后痛苦而冰冷的死去,这都是催生冤魂的土壤。
    但座敷童子是个孩子,孩子总是天真的,也许那个坠落山崖的小女孩,死前的愿望是不想有人也如此不幸。
    各地怪谈中的座敷童子,大多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死后所化,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出身,才赋予了他们带来财富与幸运的能力。
    小孩子不讲利弊,不分对错,他们只知道自己感受到了痛苦,这感觉很难受,不能再让别人也感受到。
    秦明记得很清楚,座敷童子对他一直是怒目而视,但没有任何伤害人的想法,即使栗山家以镇魂地藏和同伴困住了座敷童子,座敷童子也没有对栗山家怎么样,只是小打小闹,孩童般的恶作剧。
    在小土包上撒了几瓣花,秦明站起身,转而对栗山大助说道:
    “栗山家并没有因为座敷童子而兴盛,这就是座敷童子不存在的最好证据,希望你的兄长死后能继续忏悔吧!”
    其实也说不准,没有座敷童子,栗山家现在可能已经覆灭了呢!
    只有神婆没有沉浸在座敷童子的“真相”中,喃喃自语道:“奇怪了,明明刚才还有哭声的....”
    “难道真是幻听?那什么精神障碍?可我又没多大年纪....”
    在秦明的视角中,四个一直哭泣着的孩子停止哭声,渐渐消散。
    “黄昏了,逢魔之时快到了,深山老林的,赶紧找个地方闭眼睡觉。”
    秦明将放在额前遮挡阳光的手放下,不再望着天空。
    座敷童子在空中转了一圈,红色的和服荡了起来,渐渐飘向远处天幕下的夕阳。
    仿佛能听见孩童出门玩耍时的欢快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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