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孩子白天闹得厉害了,居然这炸雷一样的响声都没能把他们给闹醒。
    陆怀安是被吵醒了,困得要死,但还是强撑着翻身起来。
    “去放开门炮啊?”沈如芸眯着眼睛坐起来。
    “嗯,你睡吧。”陆怀安半闭着眼睛,穿了衣服:“饭好了我再叫你。”
    外头天都还没亮,陆怀安呵了呵手,拿了封大大的鞭炮,在前坪铺开。
    一大卷的鞭炮,从下边滚上来,铺了好长好长,好似这好日子没个结束一般。
    终于点燃,陆怀安抱着手,微微眯着眼睛,听着这震天响。
    时光飞逝间,一眨眼,已经来到了一九八七年。
    鞭炮从头燃到尾,一个磕绊都不带的,响得痛痛快快,燃得漂漂亮亮。
    “好兆头啊!”
    陆怀安朝掌心呵了口气,高高兴兴地进了屋。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家是络绎不绝。
    全是来拜年的。
    陆怀安也去了几家,尤其是周叔那里,好好陪他喝了一杯。
    “还是你们这里热闹。”周叔都很是感慨。
    他们村里一到过年,热闹倒也是热闹的,但放电影是不可能的,村里没这闲钱。
    哪能有新安村里这般热闹。
    那肯定,陆怀安笑了笑。
    他跟周叔碰了一杯,笑着说:“不是你们这里,是我们这里。”
    周叔一愣,又很快跟着笑了起来:“对,对,是我们这里。”
    他住过来了,就是这里的人了呢。
    以后,是得说我们这里。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个严冬,眼看着,就到新的一年了。
    县里却打了电话上来,聂盛说,他爸死了。
    聂伯啊……
    陆怀安微一恍神,想起最初,租他的房子的时候,以及后来搬走的时候。
    那一幕幕,好似只是昨日光景。
    就连钱叔听了,都感慨万千:“怎么好端端的,就……唉!”
    不过,摊上那么个儿子,聂伯能撑到现在也不错了。
    虽然跟聂盛有过龃龉,但陆怀安和钱叔还是去了。
    聂伯一生与人为善,死后来吊唁的人不少。
    他一生所念,都是儿子孙子。
    偏偏聂盛不争气,直到他死了,也没见着个孙子。
    聂盛瘫坐在棺材前,一脸麻木地烧着纸。
    从前,他做什么都挺肆意的。
    眼高手低,看不上不赚钱的活计。
    赚不到钱也不打紧,反正有他爸撑着。
    可现在,他爸没了。
    聂盛心里忽然涌现一种恐慌。
    他没妈了,现在又没爸了。
    当陆怀安去的时候,聂盛看着他,要哭不哭的:“陆哥……我只有一个人了……”
    他妈让他听话的时候,他没有听。
    他爸让他结婚的时候,他没有结。
    现在,果然应了他爸最担心的结局:他们都走了,剩下他一个。
    陆怀安拍了拍他的肩,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说:“节哀顺变。”
    聂盛颓然地跌坐着,一脸茫然。
    他想哭,可是哭不出来。
    心里好像缺了一大块,空落落的。
    出来后,钱叔回头望了一眼,叹了口气:“看着,倒像是长大了不少。”
    不像往日,咋咋呼呼没个定性。
    “他还是变了不少了。”
    陆怀安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个冬天,太冷了。”
    天气一极端,老人家真的很难熬。
    聂伯的事,仿佛是开了个头。
    村里也陆续有老人死去,新安村青上村都连着做了一阵子道场。
    直到开了春,天气暖和起来了,这种情况才慢慢好转。
    结果,宋老伯又摔了一跤,摔断了腿骨。
    收到消息的时候,陆怀安正在市里头开会。
    还是钱叔让崔二过来找的他。
    “什么?”怎么好端端的,会摔跤呢?
    陆怀安都急了,宋老伯本就有些神智不清,这下又摔跤了,可真是……
    偏偏沈茂实还在外地送货,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陆怀安只得匆匆道歉,临时赶过去。
    好在他到医院之后,已经抢救完毕了。
    “没什么大碍,人老了,摔跤其实是挺正常的。”
    医生迟疑了一下,陆怀安立马追问:“还有什么别的吗?”
    “就是……”医生翻看了一下病例,有些怔忡:“怎么你们家属报备说,他神智有些不清楚呢?刚才说话的时候,我感觉他头脑挺清晰的。”
    陆怀安怔住,猛然扭过头去。
    病房里,宋老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就这么躺着,目光追随着窗外的飞鸟。
    这一幕,看得陆怀安有些眼热:“宋老伯……”
    “陆厂长,你来啦。”宋老伯回过神,拍拍床沿,让他过去。
    这一跤摔的挺值,宋老伯笑着:“没成想,一摔还把我给摔清醒了。”
    想起医生说的回光返照,陆怀安的心重重一沉。
    宋老伯倒是想得开,说自己没啥事了,不喜欢医院这味道,只想回家待着。
    回家后,他精神头也挺好的,还拄着拐,教人扶着去儿子女儿坟前转了一圈。
    只是临走的时候,他指着旁边一处,笑着看向陆怀安:“这是我替自己选好了的。”
    回去之后,他就开始发烧。
    人都烧糊涂了,却还惦记着沈茂实。
    都让久病床前无孝子,可沈茂实是个心地善良,老实憨厚的人。
    自从把他接回来,那真是事无俱细,处处把他料理得妥妥当当的。
    久了,宋老伯也把沈茂实当成了自家孩子。
    说这辈子儿子孙子都有了,心里踏实,就想再见一面沈茂实。
    陆怀安听得眼热,握着他的手,给他承诺:“茂实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您再等等。”
    医生也来看过,说是大概熬不过晚上了。
    到傍晚的时候,沈茂实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
    他没有开车,他是坐火车回来的。
    一堆的货,他没有拉回来,让徒弟在那里守着,叫崔二过去换他。
    他日夜兼程,赶了回来。
    进了屋后,他扑到了床前:“师傅,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宋师傅一直昏昏沉沉的,眼睛却是渐渐睁开来了。
    他握着沈茂实的手,唇角溢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回来了就好……茂实啊,你是个好孩子……”
    沈茂实说着安慰他的话,泣不成声。
    眼看宋师傅进气少,出气多,最后一次,竟是紧紧握住沈茂实的手,露出了一抹温软的笑容:“歧儿,爸很高兴。”
    歧儿。
    这是……宋师傅的儿子。
    沈茂实心一跳,猛然抬起头。
    却看到,宋师傅眼睛一闭,溘然长逝。
    手也渐渐松了劲,唇角那抹笑却丝毫没有消减。
    懵了两秒,沈茂实放声大哭。
    一直到送灵,沈茂实喉咙都沙哑了。
    黑山岰这,先前宋师傅看好的地,终于将他放在了这里。
    整整一长排,他一大家子人,终于团聚了。
    “莫哭了,这是喜丧。”
    “是啊,想开点吧,宋伯走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呢!”
    人老了,摔一跤就没了。
    也没受什么苦楚,没受什么罪。
    这在老人看来,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更何况,虽然宋伯家里人都没了,但这些年,他却享受了天伦之乐。
    于宋伯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沈茂实颓丧了好些天,情绪才慢慢平复。
    陆怀安也很是感慨,给他放了假,让他缓和一下。
    好在天气渐渐转暖了,这些坏消息也没再出现。
    春暖花开,又是一年好春光。
    去年谈好的合同,今年就得开工了。
    酒店这边,沈斌他们下来后,初八就开了工。
    钟万则等到了十六,才搞了开工仪式。
    他们这些路,划定后便由市里头去谈了地,他们只需要按照合同上的路线施工就行。
    第一条公路,自然是从新安村修出来。
    这可是所有路里,最宽最长的一条主路。
    修建的这天,村里人都高兴极了。
    敲锣打鼓,恨不能告示天下。
    其他村的人虽然也羡慕,但更多的是高兴。
    “反正修完他们的,就轮到我们了!”
    村村有份呢!
    他们是高兴了,西区村民不乐意了。
    凭什么啊?东区已经有这么多的好处了,咋回回好事,都是他们优先的?
    尤其是听说这钱还是西区的厂长们出的以后,他们更不满了。
    跑去了厂里头闹事,被人轰了出来,又跑去市里叫骂。
    搞的西区领导心头火起,指着那正在建设中的大桥骂道:“眼睛没吃油是不是?他们修路,我们没修桥吗?这么大座桥不叫好处是吧,还要怎么样才叫好处?”
    明眼人儿都知道,这桥是通往哪的。
    他索性叫人,把施工图都给贴在了门口:“有眼睛的就都来瞧瞧,我们争取过来的项目,你们就闭着眼睛骂是吧!?”
    修路,那也得有东西修啊!
    现在没有修桥,就靠着那老桥,能运多少东西的?
    交通不便,修条路,他们西区比东区要贵上许多,划算吗?
    东区修三条,都只有他们两条路的价格,这多出来的钱不是钱吗。
    被他这么一通骂,民众反而信服了,不骂了。
    转过来又催着修桥速度快一点。
    “人家修路的多快!去年说修今年就修好了!”
    “就是,我们这呢,说了一年了,还是这个鬼样子!”
    气得搞工程的暗地里直骂娘:“人家有陆怀安做靠山,我有啥?”
    他要啥没啥!
    人钟万听说现在都并入了陆怀安名下,呼风唤雨的,项目接得手软。
    他几乎是底价入了这个工程,现在悔得肠子都悔青了!
    一点油水没得,就赚个辛苦钱,催个鬼哦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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