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林娑影,夜里独徘徊。君来人已去,君走人却还。
    不堪剪内,院中桃花零落墙外,微弱灯火映照窗台。恰似秋走冬来,两处青竹枯黄,夜至寒凄未央。
    门前,一个黑影在月下徘徊着,也不知过了多久。
    领口处虽加了些黑狐绒毛,可依然觉得寒意袭身。
    淡漠的目光在寒夜里闪动着让人捉摸不清的情绪。
    最后他决定转身离开时,不堪剪的大门却缓缓打了开,在这寂静的夜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那人回身,却对上了一双比那星星还明亮的眸子,此刻那双眸子里,不仅写满了寂寞和疲惫,还写满了惊讶,甚至,还有一丝安心。
    “你没死!”这话并没有任何惊讶之意,反而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淡然,一品红轻轻的回身将门关了上,那嘴角却微微的勾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
    此时此刻,再见到常欢,一品红的心里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她以为,这一次八大门派袭击早有防备的三大魔宫,只能是有去无回。
    后来听人说,昨个夜里回来的人,没有一个是完好无损的,就连皇甫青天都是那么狼狈。还说昨夜桃花山庄点了一夜的白灯,还有少林和尚超度亡魂,想必是死了好多武林豪杰,去时英雄多至这不堪剪外的林木,回时却如这不堪剪院中的桃花树,那剩下的欲
    落没落的凋零桃花瓣。
    所以常欢是生是死,一品红没有把握。
    一品红回过身来,一身红衣娇柔绝美,手中举着一只红色灯笼,映着她没有表情的面容,唯美而动人,却没有第一次见到时那般冷漠和防备。
    “好久不见,一品红!”常欢大步的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一品红。
    力气大的让一品红差点将手中提着的灯笼扔掉。
    这世上,只有三个男人抱过她!一个回忆起来让人作呕,一个回忆起来让人心痛,唯有常欢,让自己觉得温暖,安心,甚至觉得幸福。
    可自己这样的人,岂配拥有幸福?
    一品红咬了咬红唇,便用另外一只手推开他,谁知常欢在自己耳边闷哼一声,也不松开她。
    一品红一惊,她将手上的力道放轻,这才感知到常欢衣袖下的手臂,似乎包了一层药布。
    “看来,你伤的不轻!”一品红低声道,方才还平静的心却多了些慌张。
    “反正我死不了!”
    一品红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轻声说道:“我要去江府唱戏!”
    常欢一听,便离开她的身体,看着她的眼睛,有些不快:“这么晚了叫你去唱戏,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是江府的江夫人,如果是别人,我定是不会去的,只是这个江夫人,是个连衙门都惹不起的人物,她对我倒还是客气些!更何况,江夫人总喜欢夜半三更宴请宾客,今夜
    叫我前去唱戏,我也不好推辞,唱上两出戏,我便回来了!”
    常欢从没听过一品红这么温柔的对自己说话,一时之间竟有些失神了。
    一品红见他不说话,便说道:“我走了,你也走吧!也不知你在这里站了多久,夜里风凉,你快回去吧!”
    “没多久,刚来,刚来!”常欢可不想让一品红知道,自己从日落站到月升,浑身都冷透了,可拥抱着一品红,就像抱着一个暖炉,身体里的暖流不停地流窜,“我送你!”
    “你知道的,我向来独来独往,不喜欢别人跟着!”
    常欢低声笑道:“江府连个轿子都没来,也不派人来接你,你一个姑娘家的,太危险了!我就在你后面,你就当我走了就好!”
    一品红绕过他,走了几步,忍不住笑了,淡淡的说道:“你怎知没来?亏你还是个练武的,那些人在前面都不知等了多少时辰了,你竟然不知!”
    画外之音,便是他们都来了好几个时辰,你若是刚来,定会看到他们,既然没有看到,岂不是来的比他们还早了!常欢这才向前望去,突然尴尬起来,只怪自己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刚刚经历过生死劫难,见证了生死离别,只想看看一品红,让自己冷透了的心得到一丝温暖,才没有多
    出防备望向远处。
    一品红也不想再打趣了,便一路前行,上了去往江府的轿子。
    轿子在深夜里缓缓前行,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四个轿夫稳重的脚步声,还有一个在前面提着灯笼带路。
    轿子的不远处,跟着常欢,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顶漆黑的轿子,望眼欲穿的,倒更像是透过轿子,深情的望着那轿中佳人。
    不久,轿子抵达江府,一品红从轿子里下来,并未回身,却仍能感觉到常欢那炽热的目光,和他身上的味道。
    安心。这是许久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戏台之上,红绸飞扬,乐手琴师在两侧早已备好,而一品红又在后台简单的化上戏妆,换上戏服,在戏台上嘤嘤婉转,百转千回,唱着一出《祭青鸾》的戏。
    戏台之下,江夫人同她的宾客都在嬉笑饮酒,划拳享乐,还以为那戏唱尽了世间繁华,有情人成眷属,唯有一人,听得仔细,那人便是常欢。此刻,常欢坐在戏台对面的房檐上,眸子里映着飞舞的红绸间,那一抹绝代风姿娇媚的走着台步,舞着水袖,像极了戏中的妖女青鸾,为爱踏进世间红尘,寻找爱郎,又
    坠入万丈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你就是青鸾,我绝对不会像戏中的那个男人,只因你是妖,跟人不同,就弃了你,就把你丢进地狱,毁你一生。
    曼陀罗宫。
    “漆昙,小宫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等到漆昙为东方闻思换好药,巫溪便忍不住问道。
    漆昙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准!小宫主的伤很重,若不是紫魄一开始就把自己的内力输送给小宫主,她早就死了,如今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巫溪忍不住落下了泪,在床边坐下,看着东方闻思惨白的面容,轻轻的握住东方闻思的手:“小宫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过,如果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面对九
    泉之下的一秀宫主啊!”
    漆昙将药箱收拾好,安慰巫溪道:“没那么严重啦!小宫主早就脱离危险了,她一定会醒过来的!”
    巫溪点点头:“你若是还有事,就先走吧,小宫主有我照顾呢!”
    此时,小水滴推门而入,说道:“漆昙大人,宫主派了人来,叫您前去琉璃密室!”
    “好,我知道了!”
    漆昙背起药箱,嘱托小水滴保护好东方闻思,便前去琉璃密室了。
    漆昙嗅着琉璃密室里越来越浓厚的血腥味,说道:“这些曼陀罗花的毒,是时候可以拢聚了!”
    “不,还不够,我需要更毒的毒物,来罐给这些曼陀罗花,我体内的七獠真气,似乎克制住了这些毒,如果渗透不进七獠真气,本宫主是没办法突破第五重紫的!”
    “漆昙明白了!宫主叫漆昙前来,可是有更重要的事?”
    白之宜盘膝而坐,在寒石床上,此时她的面容与平时无异:“皇甫青天的人马里,可有你的老情人?”
    漆昙一愣,急忙低头道:“宫主,你就别拿我取笑了!”
    “我在你的眼神里,看到了犹豫,你别想骗我,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爱他?”
    宫主,您当初看到宇文千秋的第一眼不也如此,爱恨交织。只是这话漆昙并不敢说出来,只得说道:“哪有爱不爱的,曾经经历了那么多,一时半会是忘不掉的!”
    “到底哪一个是当初丢弃你的男人,我帮你杀了他!”白之宜看着漆昙,似笑非笑的。
    “不劳烦宫主了,我和他……早就已经是敌人了,早晚他都会死在宫主的手里!”漆昙低声道。“星天战,那个最后识破你控制死士口诀的那个男人?”白之宜冷笑道,“曾经我见过他一次,这么多年了,他的样子一点都没变,可你却因为他,连容貌都毁掉了,本宫主
    最憎恨那些负心汉,恨不得杀光这世上所有的男人!”
    白之宜突然想起了宇文千秋,与他恩怨纠缠多少余年,如今一生一死,那份爱也伴随着他的死而永远尘封心底,白之宜发誓,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任何男人。
    “宫主,我和他早已形同陌路,他当初不要我,我是生是死,还有这半边脸的伤疤,都跟他再没有半点关系了。”
    “那两个孩子呢?我瞧着他们的眉眼,有几分像你!”白之宜当时看到星沫初雪和星沫苍月的第一眼,就知道那是漆昙的两个孩子了。
    “漆昙只有一个请求,不要伤害我的孩子!”白之宜的眼里闪过一瞬间的难过,这世上,又有哪个女人不是爱着自己的孩子的?她笑的苦涩,但也仅仅是那一瞬间:“好,我答应你!漆昙,过去看看,这些人是否可以
    食用了?”漆昙走到石壁前,看着这些被曼陀罗花藤蔓纠缠住的武林中人,说道:“这些人果真被曼陀罗花毒侵袭全身,没有一块肉不是带毒的,仅剩下一丝呼吸,正是宫主用他们恢
    复走火入魔之伤、祛除体内不融之毒、提高自身内力的最佳时期!”
    待漆昙走后,白之宜准备用这些俘来的江湖人士练功。
    她盘膝而坐寒石床,瞳孔紧缩射出阴狠光芒,不像是人类的眸子,倒更像是狼才有的冷戾。
    她的白发如瀑布般的垂在后背,落在寒石床上如同绽开的白色曼陀罗花。两边的秀发拢在耳后,露出洁白如玉的耳朵。
    她白衣单薄如沙,隐约透出诱人肌肤。尽管江湖人都叫她妖妇,但若看到她本尊,却又不敢相信她已经是个半老徐娘之人。白之宜抬起的右手开始轻轻的晃动,控制之术的手语倒更像是再用手指跳舞。此时五根纤细如葱般的玉指,对着石壁上的一个昏死过去的武林人,那个人正是天音教的教
    主邱本义。
    而束缚住邱本义的曼陀罗花藤蔓像是被控制了一般,开始蠕动起来,缠着邱本义的身体缓缓而起,在空气中飘动,诡异的不同寻常,最后停在白之宜的面前。
    这哪里是一根藤蔓,更像是有了灵魂的妖魔,听从白之宜的控制之术。白之宜将双手的每一根手指抵在邱本义头上的各个穴位,闭上双眼,开始将体内的七獠真气运至手掌,方才还青葱如玉的十根手指顿时变作黑紫,筋络泛出,像是要冲破
    皮肤。
    手指如刀锋,指甲如刀尖,狠狠的贯穿邱本义头部的死穴,正处于昏死中的邱本义猛地睁开眼睛,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身子被曼陀罗花藤蔓束缚,只得凄声惨叫。邱本义的内力在白之宜的指尖处游走,顺着她的脉络进入她的体内,她体内强大的七獠真气瞬间就将流进的异样内力搅碎,融通,没有任何的不适,等到邱本义的内力吸
    干的时候,白之宜再把自己体内积攒的走火入魔后留下的难以承受的血毒过继到邱本义的身体中。这种吸取别人内力,再将体内血毒过继到被吸取内力的人身体中,就叫做吸功血法,然而这种功法再过继血毒的时候,不容得吸进一点空气,过继血毒时,正是身体的全
    身穴位都变得脆弱敏感的时候,七獠真气还来不及同时过继血毒,再防御空气中的其他危险毒气,所以一个人只能过继血毒一点点,便要立马收功。
    吸功血法也是江湖中流传已久的邪功,凡是走火入魔后的淤积之毒,或是中了那些慢性剧毒,都可以用这种害人的方法排出。
    邱本义的惨叫声越来越虚弱,白之宜抵入的穴位都在流出黑色鲜血,流了他满脸,那场面骇人且诡异。
    就在邱本义弥留之际时,白之宜睁开双眼,漆黑的雾光自她瞳孔处缓缓流动,残忍的泛着阴冷之气,像是盯着被自己慢慢啃咬死去的猎物。随后,白之宜猛地抽出手指,黑血喷溅,她一收双手,黑色曼陀罗花藤蔓便带着邱本义返回石壁,他最后一声未喊出的惨叫干枯在他的嗓子中,随着他的身体坠落在曼陀
    罗花的花心里,花心合闭,血腥味更为浓厚,等到曼陀罗花再次打开时,邱本义的尸体早已尸骨无存,只剩下黑色鲜血染满花心。
    融进黑色曼陀罗花,使得它的颜色更加黑亮,异常诡异。白之宜平复着呼吸,缓缓将吸取的内力融汇到本身的内力之中,等到完全适应,她便像是嗜血的恶狼望向下一个等待被吸取内力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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