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毕竟与西洋诸国接触频繁,不可避免在一些地方出现了西洋景儿。
    如这舞厅,本就是舶来的,还有那花里胡哨的旋转门、鹅绒地毯、闪烁的霓虹、门外的一辆辆汽车以及来自天竺的门童,这一桩桩,俱都是过往的长生天朝见不到的景致,难免让人驻足于此,瞧个稀罕。
    陶潜如今模样,一看就知不是个有钱人。
    是以非常合乎情理的,见他领着三个土包子晃荡着要钻进来,两个身穿制服,约莫三十来岁的天竺门童直接伸手拦下。
    张口便吐出满是咖喱味的,但也能听清的魔都语,意思也很简单。
    穷人贫民莫要入内!
    不过这地界,的确也非穷人可来。
    须知就算只看戏,不跳舞,也得支付茶资酒水钱,最低档就是三枚银元,还得准备些银角子,用来打赏小厮服务员等等。
    若是客人要请姑娘陪着跳舞,耳鬓厮磨的那种,那消费可就高了去。
    百元不多,一夜豪掷千元,甚至万元的客人也多得很。
    不过今日更特殊些,不止是陶潜这样的穷人遭拒,就是一些正常富户过来了。
    在两个门童指了指旁边亮闪闪的告示板后,也是纷纷告退。
    却见上面,正写着一段极浮夸,同时与两门童所说形成讽刺的公告:
    “名震魔都绛珠仙子!”
    “将于今日最后献舞,义务汇演,筹集善款,赈济灾民。”
    “望诸君慷慨解囊,以全佳话。”
    紧跟其后的,就是一些诸如绕梁三日、天籁之音、天宫仙子下凡尘之类的形容词。
    以及以小字标注的:入场需千元起。
    霍!
    绛珠仙子,好大的名头。
    陶潜咂摸两下,骤然听到熟悉的银钱单位,不由立刻想起过往岁月。
    刚重生于原身之一“陶书生”身上那段时日,他陶大真人可是没少操心赚钱大事,甚至不得不违背原身意愿,做出了售卖小黄书,以及画报女郎的勾当。
    不过也怪不得他,彼时他陶潜只是个凡人。
    没钱,吃不起饭。
    不过那苦日子也没持续几天,随着他踏足修行界,便再也不用操心银元、银角子、铜板、钞票这些物事。
    如今被两个天竺门童提醒,陶潜忽然想起自己早先袭杀“舍县四兽”,顺手还抢了不少钱来着。
    探手入怀,心念一动,立刻就从宝囊圣胎袋中取出一叠钞票。
    对着两个三十岁童子扬了扬,随后领着小小岁、廉精儿、山九便踏足这座在魔都极负盛名的舞厅中。
    刚一踏入,陶潜眸中所见是诸多暧昧景象,灯光音乐,以及一个个千娇百媚,衣着暴露的妖娆舞女,有长生天朝之人,亦有许多西洋夷女,依照着正常凡人审美,俱都可称一句大美人。
    只是对于陶潜而言,毫无吸引力。
    这里的确是男人快乐地,但他陶潜何许人也?
    在南粤时已经过欢喜坊市的考验,那里面的诸多享乐可是针对修行者的,真正的超乎想象。
    与之相比,这所谓舞厅好似尘埃般,对修士毫无吸引力。
    更何况,陶潜若真愿沉溺这种,动念就可唤来一头头欢喜魔,那些身躯火爆曼妙,精通各种房中术的黑皮大美人,岂非更是绝妙?
    同样不感兴趣的,还有三个小的。
    凡俗人族的娱乐活动,在他们看来,着实无趣。
    不过此时此刻!
    包括陶潜在内,四人刚一站定,立刻便被那舞台上一道柔弱身影吸引去了目光。
    陶潜,是因妙法指引。
    而小小岁、廉精儿以及山九,则单纯是感知到了超凡气息。
    就见那台上站着一女子,容貌极美极美,但偏生瘦如弱柳,一身病气,时不时便要娇喘,惹来香汗淋漓,引得场中不论男女老少,无甚差别,全部对其生出怜惜念头来。
    陶潜瞧得一眼,判断出此女便是他引劫之人的同时。
    心头,亦生出感知判断:
    “此女似是某种特殊法体,道体一类,灵气所钟,即便未曾修炼,也可不由自主释放出一些特异之力来。”
    “只是奇怪,这般女子若从小养在深闺的确可能被埋没,可如今疑似在此地卖艺,怎可能不被……”
    陶潜心底刚腾起此念,感知姗姗来迟。
    遭这女子身上异力干扰,他竟是现下才发觉,这舞厅各处一些角落中,竟都藏着不少修士。
    气机来看,皆是魔修。
    且修为都是不弱的样子,气息牵引,个个好似护卫般,环绕着那台上病女。
    也是幸好他的遮掩完美无缺,谁也不知晓这别致青年与三个半大孩子,其实皆非凡俗。
    顺势装作是长见识来的,随着接引小厮入座。
    此时看向舞台下,这才发觉。
    虽是安静,但意外的大,且人影众多。
    看穿着打扮,竟都是城中富商等等名流的模样。
    陶潜由得体内妙法运转指引,眸中忽而露出讶色。
    台上那诡异女子是他的引劫之人,这不出所料。
    但除她外,台下也有一位,竟也是。
    “异状给我催生两种,便是引劫人也有两个。”
    “这第三法也是不懂得怜惜我这灵宝弟子,上来就双重加倍,也不管我承不承受得住。”
    陶潜心底吐槽时。
    那台上病女身侧,一个风韵犹存,露着两条细长大白腿,胸脯也自沉甸甸的中年美妇,忽而扶着话筒,开口便道:
    “多谢诸君前来为我家女儿捧场,今日再见,或是永别。”
    “不哭不哭,我家女儿是要去九皇子府上过好日子的,我这当妈妈的,该开心才是。”
    “我原也劝女儿安生享福去,只是她听得邻省遭了魔灾,生了数十万难民,很是执拗非要筹集百万银元去救灾。”
    “诸君皆是魔都名流,想来区区百万元,不在话下。”
    “此是女儿最后一次献舞,诸位有这般福气,可一起全了这桩佳话。”
    老实说,这美妇几句话。
    正常人听来,都会感觉冒犯。
    骄傲、逼捐……占了个全。
    但诡异的是,听得她言语,场中那一个个富商、大官、名士竟都点头赞同。
    有些性子急的,直接就吩咐身侧侍从,唤来负责记录的小厮。
    看那情形,显然是开始投币撒钱了。
    其中一人,正是陶潜关注的,第二位引劫者。
    竟是个身穿新式军装的青壮军官,容貌英俊,身量不俗,只是眉眼间,显露着一些优柔寡断的气质。
    他周围环绕着不少人,有随从,有富商,有文人名士,亦有大腹便便的官儿,同时还有几个筑基境,外加一个蜕凡境的修士相陪。
    且那军官本人,同样也是个修士。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看起来地位最高,修为却是极弱极弱,只引气境,定命胎阶段。
    这军官不止是大笔一挥,直接捐五十万元。
    同时,他看向台上病女的目光中满是热切,气机也是蠢蠢欲动。
    便是不擅察言观色的,也可隐约感觉出来。
    这货!
    莫不是要抢人?
    显然,隐在暗处的那一个个魔修护卫也感知了出来。
    立刻的,一道冷哼声传来。
    将那军官躯体震得气血翻涌的同时,一道仅限于那军官,以及军官周遭几个修士能听到的声音响起。
    当然,陶潜也偷听到了。
    “张百岁!”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警告,莫要再对梅娘子有任何非分之想,她是九皇子殿下的人,岂是你可以染指的?”
    “若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刚刚你已经是死人了。”
    “你们几条蠢狗,看好你们家的愚蠢主子,否则别怪我们下狠手。”
    这话落下,那几个明显修了某种道门功法的修士面色齐齐变化,连忙低声劝诫起了那青年军官。
    陶潜同样悄然偷听,很快便知悉这军官底细。
    “张百岁,魔都境内极有声名的二代子弟,其父乃是如今占了古秦大省的大军阀张九灯。”
    “因张九灯与九皇子有些交易,或者有旁的打算,早早便将膝下独子张百岁派来魔都,在九皇子麾下领了个闲差。”
    “这家伙是被当做……质子了?”
    “不过似是无当质子的自觉,竟是想抢了主人家的禁脔走,怪不得会遭警告。”
    听得片刻,陶潜不由嘀咕道。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舞台上,那位唤作“绛珠仙子”的女子,忽然动了。
    任何人,包括陶潜在内。
    此时此刻都是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过去,恍惚中,天地变换。
    周遭所有的一切,竟都消失了般,就见得眼前云雾腾腾,清香阵阵,诸多只应天上才有的宫殿楼阁,诸多仙人纷纷显露了出来,同时出现的还有琼浆玉液,龙肝凤髓等等奇妙物事。
    恍惚间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似成了个幸运儿,被邀请上了天宫赴宴。
    眼前不止有仙家餐食,更有一众仙子正在跳舞助兴。
    瞧那为首的仙女,不正是绛珠仙子么。
    若只这些“景象”,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或许,都是幻象也未可知。
    但真正惊人的变故在于,众人一边欣赏仙舞,一边饮酒吃食时,竟真的有了反馈。
    喝了仙酒,明心见性。
    吃了仙桃,寿元增长。
    吞了龙肝,躯体强健。
    吃得凤髓,耳聪目明。
    这本该乌烟瘴气的舞厅内,此时竟好似天宫降临凡尘般,美轮美奂,不可思议。
    所有人都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唯有陶潜四人,正用惊讶目光,看着眼前的一切。
    尤其是拥有高灵视的陶潜,瞪圆了眼眸,看着面前这一幕幕,惊骇之色完全遮掩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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