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 作者:楚寒衣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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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反的地方用力挣扎了一下——却让两者牢牢扣住。

    是人的手?

    这个念头在顾沉舟脑海里一掠而过,紧随着而来的就是动力——不因为手的主人是谁,也不因为对方和他的关系好坏,单纯因为意识到自己不是独自一个人而勇气倍增——下一刻,他挣出泥浆,除了像溺水的鱼那样张开嘴巴大口吸气之外,也不忘拽着自己抓住的那只手,用力朝后拉了一下。

    贺海楼借着这股力道挣脱泥浆,他像顾沉舟一样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间或夹杂着一些干呕声,和任何一个被泥浆埋了的人没有任何区别——这个时候,不管是顾沉舟还是贺海楼,不管他们拥有多高的社会地位和多丰富社会资源,大自然对于所有生命,一视同仁。

    天上的雨在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了。

    被黑暗笼罩山坡似乎又蛰伏下去。

    顾沉舟和贺海楼牢牢抓住彼此的手,深一脚浅一脚朝泥浆低浅的地方走去。山顶的弯月绕开云层,挂上树梢,山谷下,两人一直走着,直到淹没大腿的泥浆退到膝盖,又退到小腿。

    顾沉舟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倒在地上。抓着他的手的贺海楼也被拉了下手,手上的坛子撞到顾沉舟的大腿,封坛的盖子被撞掉了,里头滚落出好些东西来。

    全身的力气都在刚才的挣扎中用掉了,顾沉舟勉强抬起胳膊,将推开始终抓着手里的手电筒的开关,对着坛子的方向照了一下:“什么东西掉了?”

    伴随着他的声音,手电筒的灯泡里的灯丝闪了闪,小小的橘红色椭圆光圈照亮前方。

    几根长长的灰白色棍子在泥水里沉浮,还有一个圆形的……

    顾沉舟找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还干巴巴的:“这是什么?”

    贺海楼就跌坐在顾沉舟的侧前方。他看了顾沉舟一眼,从泥水里拣起头骨,擦了擦又丢进坛子里,懒洋洋说:“我妈的骨头,还能是什么?”

    第三十一章 骨头、梨子、旅馆

    哪怕在几分钟之前亲眼看见泥石流爆发,顾沉舟也没有这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感觉。

    “贺……伯母,不是在墓园里?”

    “谁知道那里头放着的是什么东西的骨灰啊?”贺海楼半闭着眼,脸上的笑容很微妙,似乎残酷又似乎快意。他随便将地上的骨头捡起来丢进坛子里头,开头几根还会放在手心里擦一擦,后来就直接连泥带水往坛子里头扔了,没有一点儿刚刚在泥石流中还急着抓住坛子的模样。

    “墓碑里的骨灰是你放进去的?”顾沉舟看着眼前装骨头的坛子,问贺海楼。

    贺海楼扫了顾沉舟一眼,将最后一根骨头拣起来:“是我。”

    “走吧,”顾沉舟没有再多说什么,站起来的同时拉了贺海楼一把,然后放开——他这时才发现两人的手还紧紧纠缠着,“我们先上坡。”

    贺海楼没做声,看了顾沉舟垂下的手一眼,抓起坛子跟上对方的步伐。

    山谷里的余响渐渐平息了。

    两人从泥浆里走出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和泥石流方向垂直的山坡上走去。这个没有爆发泥石流的山坡倾斜度极高,周围又没有可供抓扶的东西,好在两人平常也没少爬山,相互扶一把拉一下,总算稳稳当当地爬上了十几米的高度。

    天色更暗了,本来挂在梢头的弯月不知何时又隐匿入云层。

    顾沉舟和贺海楼在一处稍微平缓的坡上坐下,两人从头到脚,全身都沾满泥浆,在底下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稍微离开危险地,立刻怎么坐怎么不舒服。但不论是谁,在这种时候都没有了抱怨的欲望。他们并排着呆坐了好一会,贺海楼开腔打破沉默:

    “你听到了什么?”

    顾沉舟好一会才集中精神,分辨出贺海楼说的是自己的母亲:“没多少,伯母是在二十年前单独过来的?”他只用一句话就概括了自己听到的消息,“如果不是贺少的车子就停在那里,我还真联想不到。”

    “就算没有我的车子,最多两三天,顾少也能顺藤摸清楚这件小事,不是吗?”贺海楼说。

    顾沉舟不置可否:“贺少小时候是在这里生活的?”

    “四岁前。”贺海楼懒懒地给出了具体时间。

    顾沉舟心头一动:“贺少还记不记得周围的地形?”

    贺海楼摇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倒是记得一些小路和石洞,但这种时候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泥石流,山谷里的小路最容易发生危险,而石洞那边——别说太远,就算我们走到了,只要运气不凑再来一次山体坍塌或者泥石流,就直接被活埋了,还是傻死的。”

    顾沉舟哑然一笑。

    贺海楼顺着声音看去,黑沉沉的天里,近在咫尺的面孔也变得模糊,他看着看着,似乎连脑海记忆里的影像也开始蒙上一层气雾,影影绰绰的不太明白,只看见——记得——眼前的轮廓,每一笔线条都显得柔和自然。

    “我妈二十六岁生下我。”贺海楼突然出声。

    顾沉舟朝贺海楼的方向看过去。

    “她不爱见人,或者说对人有恐惧感。”贺海楼从自己的兜里摸出一根香烟,又使劲甩了甩打火机——还好这个打火机是有盖子的,并不因为无处不在的泥水而发生什么问题——打火点烟,“经常呆在屋子里,一呆就是十天半个月,渴了喝点水,饿了就吃石块一样的馒头……”

    贺海楼放松身体靠在山坡上,面朝天空,任由烟头在指尖燃烧。他不疾不徐地述说着,但似乎并不是为了说给顾沉舟听:“脾气暴躁,疑神疑鬼,絮絮叨叨地说着姓林的、姓徐的、姓周的,不止一次尝试丢掉我或者掐死我,等清醒了之后又抱着我痛哭……然后又想掐死我或者丢掉我,周而复始。”他将烟头在石头上按灭,“可惜我命硬,死不掉,倒是她……一头磕在桌角,撞死了。”

    一头磕在桌角?顾沉舟心头一动。

    贺海楼似乎知道顾沉舟在想什么,他娴熟地微笑着,口吻平静又残酷:“是我推的。”

    “墓碑里的骨灰也是我调换的,”贺海楼慢慢又说,“我乐意给一只猴子猩猩上香摆供品,也不想叫她这样安安稳稳地入土为安。”

    “贺少说得太多了。”顾沉舟声音低缓,他并不想和贺海楼讨论这些问题。

    贺海楼笑了一声:“反正我说着,顾少听着,出了这里,顾少就是再跟我说这些,我也不会认的。”

    顾沉舟也微微笑了:“贺少这是在开我玩笑呢。”

    贺海楼又开口,似真似假地笑道;“顾少如果对这些陈年往事有兴趣,不用费力气找别人查消息,直接来找我,凭着这两次的交情,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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