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在土地神像中的方知秀抿着唇躲在土地神像中听着自庙外远远飘来的问话声。
    “近些时日可有看到过什么可疑人物?”
    “可有觉得身边四邻街坊行踪古怪的?”
    “家中可有吃食什么东西被盗的?”
    ……
    一旁刘大夫的声音响了起来:“方三小姐,他们……好像已经过来了。”
    方知秀“嗯”了一声,瞥了眼一旁的刘大夫,用强自镇定的声音说道:“放心。”
    放心?刘大夫看了她一眼,默了默,道:“方三小姐,你说这话时声音若是不抖会叫老夫更相信一些。”
    方知秀没有立刻回话,只是顿了顿,提醒刘大夫:“刘大夫,你答应过我不出声的。”
    刘大夫叹了口气,应了下来,只是口中却是仍在嘀咕:“我不出声又有什么用?人已经搜查到这里了。”
    嘀咕的档口,一道熟悉的聒噪声远远传了进来。
    “没有啊,没有什么可疑人物的,四领街坊古怪?没有啊!多少年的老邻居了,哦,若说古怪,一旁土地庙那个瞎眼老翁古怪不古怪啊!”
    说话的是隔壁两个香火铺子的掌柜,素日里聒噪又多事,最爱管旁人的闲事,躲在土地神像里的两人听的心中蓦地一紧,一股不妙之感油然而生。
    “土地庙的瞎眼老翁有什么古怪的?”官兵追问了起来。
    那聒噪掌柜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得意和轻慢:“瞎眼还不古怪?”
    晏城虽是个小城,可如此个一一排查也是累的,偏这聒噪掌柜居然还在这个时候抖机灵,刘大夫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便听聒噪掌柜突地一声惨叫,旋即官兵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
    “妨碍公事,拖下去打个十棍再说!”
    这个结局让刘大夫忍不住挑了下眉,摸了摸鼻子,暗暗道:“该!”
    真是天降正义,这聒噪掌柜早该叫衙门拿去教训一顿了。
    那厢把聒噪掌柜拖走的官兵的声音却在此时再次响了起来,他道:“那聒噪东西说的土地庙可是那个?过去看看!”
    一声“过去看看”叫躲在土地神像里的两人脸色顿时一白,方知秀更是下意识的攥紧了手里磨尖了的钗子,脚尖动了动,向刘大夫靠近,准备适时挟持了身旁这个人质。
    听着巷子里的脚步声已经行至土地庙前,方知秀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动手,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便在此时响了起来。
    “统领,城东发现疑似方三小姐的踪迹了!”
    躲在石像后的方三小姐本人身形一僵,一旁的刘大夫也忍不住诧异的回头看了过来。
    听到消息的官兵立时转身走出了土地庙,离去的脚步声很快便消失在了巷口。
    确定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人真的走了,握着钗子的方知秀才陡然卸了力,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是一身的冷汗了。
    顾不得擦拭身上的冷汗,方知秀推开石像,从石像中走了出来,听到动静的刘大夫同样从石像里走了出来。
    大白天的,两人就这般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土地庙中,对视了一眼之后,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抬脚向门口走去。
    他们……已许久没有见过日光了啊!
    走出庙门,巷子里空空荡荡的,显然是官兵方才听到消息就已经尽数撤走了。
    “方三小姐,他们说的那所谓的消息是您安排的吗?”刘大夫诧异的看向身旁的方知秀,这些时日,两人一直呆在这里,可没见方三小姐出门啊!
    方知秀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正要开口,看向刘大夫的眼神却突地变了变,后知后觉的刘大夫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还不待他转过头,后脑勺便是一阵剧痛,而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方知秀看着眼前骤然出现的年轻人愣了一愣,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看向他:“你是什么人?”
    “我是姜四小姐身边的人,姜四小姐让我带您出城。”小午说着不等方知秀攥紧手里的钗子向自己刺来便开口道,“朝廷的人过几日便会到晏城,届时姜四小姐会安排你和周方在谷口驿站见面。”
    谷口驿站?方知秀怔了一怔:她当然知晓这个驿站,离晏城大概两日的路程,在整个江南道也算大驿站了。
    看了片刻面前的小午,她收了手里的簪子,垂眸道:“好。”
    若只是哄自己回去,着实不必特意编排个谷口驿站的谎话出来,就凭“谷口驿站”这四个字,她便知道面前的人没有说谎。
    只是……
    “我听说眼下晏城出入城门戒备森严,寻常百姓根本无法出城,便是出城也要查验一番才能离开。”方知秀抬头看向小午,“姜四小姐有办法了?”
    小午点头嗯了一声,道:“方三小姐放心便是了,小姐自有安排。”
    ……
    ……
    城东不大的浅湖周围已经环绕了不少过来看热闹的百姓。
    即便这大白天的热的厉害,却依旧挡不住百姓看热闹的心思。
    林彦和季崇言到的时候,浅湖周围已被看热闹的百姓围的水泄不通了。
    “大人来了,都让一让!”有人高呼着,看热闹的百姓让开了一条路,让林彦和季崇言走进来。
    一个富家翁打扮的老爷正对着一个面貌端庄的妇人气的谩骂跳脚。
    “我家小小才及笄,我捧在手心里的养到大,前些时日才叫黄家的公子相中过来提亲,你庄家的小子居然撺掇我家小小跳河,我告诉你,这件事我苏家同你庄家没完!”
    那夫人容貌端庄,神情悲戚,闻言当即红着眼抬起头,怒视富家翁老爷:“说的好听!当年苏老爷同亡夫情同手足,定下的婚约可是过了官府的。你苏老爷嫌贫爱富,不想认这门亲事。苏丫头却不肯,两个小儿女感情好,若非你刻意阻拦,他二人用得着跳河殉情?我庄家如今只义儿一根独苗了,不是你害死了小小和义儿,还有谁?”
    苏家老爷气的跳脚,指着庄夫人怒道:“你庄家不如当年了,盯上我们小小不还是贪图我苏家的银钱,我……”
    “你苏家的银钱我一分不要,两个孩子感情好便成了。再者我庄家再落败,家底尚在,两人吃老本也能一世无忧,是你贪图钱财意图悔婚,害了两个孩子……”
    又是苏家又是庄家的,林彦看的额头青筋暴起,心道:我是来查方三小姐的案子的,不会又稀里糊涂多出个别的案子来了吧!
    他是不会不管任何一个遇到的案子,可这般时不时的多出别的案子来,他便是铁打的也扛不住啊!
    好在早有官兵到这里查过了,他走过来指着从湖里捞起的衣裳鞋子道:“有人看到这衣裳鞋子飘在湖上,疑似有人跳了湖,便急急过来报官了。”
    外裳和鞋子飘到湖面上确实似是跳湖殉情了。
    “不过这湖不大,我等已着人到湖里去找了,却并未找到什么尸体,反而是那苏家侍婢指证自家小姐是带了金银细软跑的,若无意外,两人应当是私奔了。”官兵说道,“以那两人的脚力走不远的,已经找人去追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林彦松了口气:没有新的案子便好,他手头案子都快堆积如山了。
    这私奔的陷阱做的确实粗糙,连官兵都看得出来,更别提林彦了,他同季崇言对视了一眼,没有再管苏家、庄家的事,而是伸手指向一旁那件特意被官兵分到一旁的破落衣裳,道:“那也是苏家小姐的?”
    “不是苏家小姐的,是我三妹的。”方大小姐拨开人群带着人走了出来,看着面前的衣裳,神色悲戚:“是我三妹的衣裳,常穿的,不少人都见过。”
    林彦闻言,不由拧眉,道:“是那时候关在牢里时方三小姐穿的衣裳吧!”
    他同崇言见了不知多少次,确实眼熟的很。
    让人将衣裳拿来认真看了看,同记忆里的走线、污迹对比了一番,林彦抬头看向方大小姐,表情中满是审视之色:“方大小姐可否告知我等方三小姐的衣裳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我不知道。”方大小姐红着眼睛看着两人道,“我三妹离家出走好些时日了,我一直在找她。”
    这话一出,围观的百姓中便响起了一阵恍然嘘声。
    “难怪这些时日总能看到方家的护卫在城中走动呢!原来是在寻人!”
    “话说回来,确实好些时日没见过方三小姐了啊!”
    ……
    听着百姓的唏嘘感慨声,林彦脸色微妙:没想方大小姐居然在这个时候把话说破,先前方家的举动竟还当真将这话圆了回来。
    这……林彦犹豫了一刻,转头看向身后的季崇言,季崇言没有看他,只是目光落到了围观的人群之中。
    人群之中随即响起一阵私语响动声。
    这位世子爷世间难得一见的相貌自他来了晏城第一日大家便已知晓了,也早已轰动围观过了。
    按理说过了这么些时日,大家也早该看习惯了。可看着日光下那张宛若神兵出鞘一般奢靡艳丽的脸,百姓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大抵好看也能分个等级的,寻常的好看,看久了也就习惯了,可好看之中挑出的好看,就如眼前这位世子爷的好看这般,不管看多少次,隔个几日再看去,依旧能叫人惊艳。
    就似是一副传世的珍宝,不管看多少次,只会愈品愈觉得多出了些许不同的味道,而不会叫人腻味。
    只可惜这样一张好看的脸身上却有种不好惹的气息,他冷冷的看向人群里,目光落到人群中一位手里举着烤红薯的文士身上。
    江平仄。
    说书先生本就是说故事的人,眼下城里发生了“故事”,过来看看,汲取一番说书的书稿,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季崇言却不觉得这是什么巧合,只是盯着江平仄不知道一言不发。
    有些人站在那里不说话也能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譬如那位容貌过人的世子,被他这般凝视的江平仄自然也紧随其后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
    大抵是他眼神太冷,以至于围观的百姓也不由自主的往一旁闪了闪,挤挤攘攘的人群里,唯他身边空了一圈。
    这样的“特殊对待”,江平仄苦笑了一声,正准备走过去向他施礼,季崇言却在此时突然收回了目光,转头问挨家挨户排查可疑人物的官兵:“事发时,你们在哪条街上,可发现了什么问题?”
    事发时啊……官兵听的神情一肃,连忙禀报道:“临近衙门的土地庙里有人说有可疑之人。”
    ……
    香火铺子对面的烧饼铺子老板正坐在小马扎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手里的蒲扇,好奇的看着巷子里去而复返的官兵。
    那个叫四邻街坊都看不惯,平日里惯会挑事作恶的香火铺子老板前脚才被天降正义——衙门的人打了十棍子,只来得及骂两声,还没顾得上上药便再度被官兵抓到了巷子里。
    这般个天公开眼……小巷两边的铺子里的掌柜、伙计都跑到铺子门口来围观了。
    这总挑事的今儿是踢到铁板了吧!
    “你方才说土地庙的瞎眼老翁奇怪,有什么奇怪的?”官兵抓着香火铺子老板问道。
    他本就是个喜欢惩口舌之快的小人,素日里坏事的事情做的多了去了,遇到官府的人也本能的开始胡说八道,却没成想如今衙门这两位如此个较真法,香火铺子老板苦不堪言,平生头一回有些懊恼起了自己这张胡说八道的嘴。
    只是这个时候收口……对着官兵身后那两位偷偷瞥了一眼,尤其那位容貌极盛的世子爷总给人一种不好说话之感,同话本子里相貌艳丽的大反派似的。
    眼下,那位“大反派”正眯着眼盯着他等他的回答。
    香火铺子老板看的冷汗涔涔,情绪被逼至极致之下,脑子也比平时转的快了数倍不止。
    脑海中诸多画面闪过,香火铺子老板忙开口道:“那土地庙的瞎眼老翁近些时日贡品吃的快的很,往常可是能吃上三四天的,如今一天半就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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