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阮大铖已离殿而去,东暖阁中,却是仅余弘光皇帝与马士英二人。
    君臣相对,一上一下,空气一时静默非常。
    弘光皇帝转过身来,重新返回龙椅上坐下,他跷起二郎腿,瞪起一双鱼泡眼睛,对马士英沉声问道:“马瑶草,你这般说话,莫非是你以为,左良玉这厮,还是要不听朝廷诏令,定要继续与朝廷作对么?”
    马士英迎着皇帝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正是如此。现在左良玉这厮,假托奉诏,却依旧不肯全撤,留有大批兵力盘桓于九江城外,其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虽然此獠还未到明目张胆对抗朝廷的地步,但他这般蔑视朝廷之举动,皇上确是不得不防啊。”
    弘光皇帝听到这里,原本轻松的脸色,亦是不觉严肃起来。
    是啊,马士英这家伙说得有道理呢。
    现在假冒太子之事,已有了具体对策,可算是告一段落。但是,那宁南侯左良玉那边,却也不无所作为,等闲视之呀。
    “马瑶草,那依你之见,朕却该如何对付左良玉,方为合适?”皇帝闷闷地回问。
    马士英目光灼灼,低声回道:“禀陛下,以在下看来,左良玉若要反叛,必会沿江东下,直取南京,而首要之重地,便是现在那假冒太子所据的九江城。所以,在下认为,陛下现在就要选好亲信将领,令其在太子引部西去东川之后,立刻接管九江,不让那野心勃勃的左良玉,有得手之机。”
    弘光皇帝点了点头,眼珠一转,便道:“马瑶草说得对。既如此,那朕就派靖南侯黄得功,分兵驻派九江,严防左良玉那厮乘乱东攻。黄得功乃是推立朕上位的大功臣,忠心耿耿,世无其二,朕最是放心不过。而其部现在安庆一带,离九江颇近,若要调派兵马,亦是容易。”
    皇帝这般意见,马士英亦是同意。
    他点头道:“陛下若令黄闯子分兵驻守九江,倒亦是可行。只不过,在下认为,为保万全,还需在南直隶与湖广交界之处,再修建一座紧要关堡,扼住左军进攻之路线,方为合适。”
    “哦,这样呀。”弘光皇帝朱由崧愣了一下,又问道:“那依你之见,这关堡,却是要修在何处呢?”
    “禀陛下,这个问题,微臣其实早有考虑。在下以为,当修在南直隶宿松板矶西侧一带。此处南有雷池,东有泊湖,西有河道,乃是凭江处险,地扼湖广的险要之地。如果朝廷能抢在左良玉叛乱之前,抢先筑好此城,那无疑可以彻底阻断左良玉东进之路。到时候,左良玉纵有百万大军,却亦只得被困于板矶城与九江城之间的狭小地带,半点施展不得,奚能何为。且只要能初期挡住左军的猖狂攻势,朝廷再从各处调集兵马来从容收拾这厮,当是再无问题。”
    听了马士英之话,弘光皇帝犹是一脸犹豫,他皱了皱眉道:“爱卿说得有理。只不过,若真筑修此城,那左良玉探知消息,必定会勃然大怒,说不定将立即起兵反叛,这,这又该如何处置?”
    马士英沉声回道;“陛下,左良玉方挫辱于九江城下,军心士气皆是不振,故这短时间里,此人定是再难兴兵闹事。因此,这厮纵是知道,朝廷要于宿松一带修建板矶城,复能何为。而为了顾及其面子,我等当可向群臣宣称,朝廷修造板矶城,非为其他,乃是为了防备北面的鞑虏与流寇,方不得不建造此城。”
    弘光皇帝依然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见皇帝仍不吭声,马士英略顿了下,又道:“若皇上还觉得修造板矶城太过突兀,以至于让左良玉为之跳脚,不若先行放出风声,就说除了板矶城外,另外还要在北面修造更多的关堡,以御鞑虏与流寇。来他一个鱼目混珠与移花接木,微臣谅那左良玉,终亦无话可说。”
    见皇帝还是一脸忧思不肯作声,马士英心下暗叹,遂又拱手言道:“陛下,现在的局势,乃是左良玉这厮太过跋扈,目无朝廷,贼心反侧,若朝廷不及时做好准备,不及时修造关堡堵其出路,而是无所作为,得过且过的话,那左良玉将来反旗一举,百万大军引兵东向,朝廷仓促之间,又将如何拒敌?若是一路败将下来,陛下又要何以自处?有道是,莫恃人不攻我,但恃我不可攻,朝廷防备之举,实是关切国家命脉所在,断断不可轻忽拖延哪。微臣此番衷言,望陛下深察之!”
    马士英一番言毕,伏跪于地,高拱双手,一副恳切忠谏的模样。
    而见他这副样子,弘光皇帝半晌无语,脸色亦是十分复杂。
    最终,朱由崧一声长叹,闷闷地回了一句:“好吧,此事准了。这修造板矶城一事,就依你之策,并由马瑶草你全权负责,从国库拔取银子,务必要尽快造好。”
    听到皇帝最终拍板,马士英一脸喜色,立即拱手回道:“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尽快办好此事。”
    得了皇命,有全权负责之便的马士英,立即开始安排亲随手下,调派大批工匠,从国库中领了银子,便急急前去安庆宿松西边,开始修造关堡板矶城。
    这项工程,虽然冠冕堂皇,但众臣皆知,究其根底,不过是马士英的捞钱手段罢了。
    借国事而谋私利,马阁老手段了得啊。
    而朝廷打算在宿松一带修建板矶城的消息,亦由京城中的探子,以飞鸽传信的方式,迅速地传给了回到武昌的宁南侯左良玉手中。
    左良玉匆匆阅毕,登时暴怒如雷。
    “他娘的!朝廷真是可恶,看来真要逼反老子了!”
    他象一只愤怒的野兽,瞪着血红的双眼,在房间之中来回踱步,嘴中犹是叫骂不停:“什么修筑板矶城,只为防备北面的鞑虏与流贼,分别是想掩人耳目罢了!还不是一门心事地只想来图俺,真当俺是傻子不成!他娘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哩,你们这帮天杀的怂货,莫非真的以为,俺左良玉是吃素的,只能当个缩头乌龟,任由你们欺压拿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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