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兰君是懵的,没想到会变成如今这样。
    那一刀,大大出乎预料;他想过这些天的练功会有进步,没成想威力如此惊人。
    赤木蛟已经没了踪影,是死是活不清楚。
    两岸上千个的跪地居民,全都在看着自己。
    宁兰君没见过如此场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扫了一眼那么多人,转身便走。
    有时候,保持神秘,或许胜过千言万语。
    刚走了没几步,青石街道上,十几匹马狂奔而来。
    越州奉天司的人飞身下马,一身差服的田征南,面色冰冷,目不斜视的走到宁兰君面前:“你可知越狱是重罪。”
    宁兰君淡然一笑:“大人,你可知自古邪不胜正。”
    田征南表情一滞,多年奉天司生涯,何曾遇到过如此不可一世的犯人,更何况这个犯人还是小小行刑官。
    他本想立威,维护奉天司法统尊严,一转脸,便是上千个人纷纷朝这边看来。
    这才是小小行刑官有恃无恐的原因吗?
    就算如此,田征南也无从发作。
    事情闹大,不是他此行的目的,差事办砸了,回去如何交差?
    虽是越州奉天司校尉,职位不高,可人在庙堂,岂能只甘愿做个睁眼瞎,闻不到这庙堂江湖风雨欲来的味道。
    金华县这些天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各路人马蠢蠢欲动,他可不想在如今这节骨眼上,贸然失手,成为最后的倒霉蛋,被一脚踢开。
    强忍着那点不快,露出个笑脸,轻声道:“宁公子,请。”
    宁兰君没说话,径直往前走去。
    田征南带着人紧随其后,一路回到了奉天司衙门。
    ……
    雨停了,消失了十几天的太阳,出现在半空,暖洋洋的,前所未有的舒坦。
    街上的人也多了,临街的铺子开了几家,客人不多,但也好过阴雨连天的烦闷。
    洪水陆续退去,避雨躲难的人这会儿,也扶老携幼的回到被大水浸泡的家。
    洪水肆虐的越州数十县,终于能喘口气了。
    可在朝堂之上,一个惊人的消息,迅速传遍大夏王朝几十州。
    前任阁老,已经归养的首辅韩明宪,以八十岁高龄,撞死在金銮殿上。
    一时间,满朝皆惊,文武震动。
    儒家哀嚎,天下学子高声痛呼。
    韩明宪何许人也,三朝元老,为大夏王朝鞠躬尽瘁六十寒暑。
    一生清廉,乃是官员楷模。施政有为,万民倾慕。
    不管是朝堂内外,还是民间街巷,韩明宪都享有盛誉。
    就算是当今圣上嘉明帝,也是当年韩明宪手把手教他读书识字,圣人之言。
    前几日,儒家朝中几位重臣,纷纷上书,说当年嘉明首案,有了新的证据和线索,希望陛下能重审此案,还两万儒家学子清白。
    有人上书,自然有人反对。
    反对的人说,此乃定案,陛下钦定的铁案,并无冤屈。
    儒家搬弄是非,祸乱朝纲,其心可诛。
    两派互不相让,争执不下,皮球踢到了嘉明帝脚下。
    作为一国之君,嘉明帝深知,不管此案最后结果如何,他这个当皇帝的将威严尽失。
    当年嘉明首案,他是亲历者,也是裁决者。
    那时候年纪轻轻,经验尚有不足,回过头来看,嘉明首案确实草率。
    如今翻案重审,真要找到不同的结果,他这天子如何自处。
    难不成还要下罪己诏?
    苦思良久,嘉明帝没有恩准儒家上书。
    这便有了八十岁高龄的韩明宪,亲上金銮殿,恳求嘉明帝重审此案。
    到底也是一国之君,嘉明帝压住了早已归养的三朝元老韩明宪。
    案子断然不能重审,错了,那就一错到底。
    秉性刚烈的韩明宪,二话没说,直接撞向金銮殿的柱子上。
    鲜血喷溅,韩明宪一命呜呼。
    韩明宪的死就像是一颗火星,扔进了油桶,大火瞬间燃烧。
    朝堂上下,凡是儒家学子,一起上书。大夏王朝二十四州,官员,读书人,纷纷联名。
    各学院学子,普通读书人也闻风而动。
    一场声势浩大的声援,几天内,点燃了整个大夏王朝。
    就连普通人也站在韩明宪那边,纷纷为这位三超元老,举办盛大葬礼。
    葬礼那天,整个京师永安城,万人空巷,披麻戴孝之人,一眼望不到头。
    几乎在同一时间,金华县发现当年嘉明首案全新证据的奏折,雪片般的飞向嘉明帝御书房。
    火烧起来了,想降下来有点难。
    五十六岁的嘉明帝赵昆阳,坐在御书房的案前。
    手抚着额头,不时叹一声。
    治天下还要靠着儒家这群读书人,他们要的不过是真相,不给,难平众怒,怕是也要失尽这天下人心;可要给,嘉明帝从没低头认错的觉悟。
    为君难,这是嘉明帝四十年帝王生涯,总结出来的三字真言。
    有时候他也想多愁善感的来一句:可怜我生在帝王家。
    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付之一笑。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通传太监,站在门外道:“陛下,人到了。”
    “让他进来。”
    不多久,一个一身青衣,四十出头男人,走进御书房。
    男人走进来行了一礼:“微臣参见陛下。”
    嘉明帝放下手中奏折,抬头看了一眼面前来人:“辛苦你了。”
    “为陛下尽忠,自是分内之事。”那男人中气十足,声音干练。
    “长卿,金华县有事,要你去一趟。”
    “是,陛下。”
    “你此去,只需明白一个字。”嘉明帝盯着沈长卿:“稳。”
    沈长卿猛然抬头,断然道:“微臣明白。”
    “剩下的,该杀谁,该救谁,你自己定夺;什么真相,是非对错,顺其自然。”
    “微臣谨记于心。”
    嘉明帝从书案后走出来,走到沈长卿面前,那一双机警的眼睛,此刻似能看透人心:“江山社稷,社稷江山,知道它有多重的又有几人?”
    说完的嘉明帝,站在门口,望着满天星斗久久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他挥了挥手:“不早了,你去吧。”
    “是,微臣告退。”沈长卿恭敬的退了出去。
    第二天清晨,一队人马离开了永安城。
    不久江湖上便有传言,二十年未离开京城的听雨楼楼主沈长卿挪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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