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姜洛府上用来会见本地官员的大厅,现在,已经成为了审问堂。
    不过,审问的对象,却是三皇子自己。这是一条三皇子未曾设想的道路。
    左边的一排椅子上,最上首的,坐着的乃是谢缘。这个位置本来是李遇商在坐着的,但是李遇商千说万说,都要谢缘坐这个位置。
    谢缘自是知晓这个位置的含义,但是推托不过,只好就坐了。不然两人让来让去,得到天荒地老。经过此事,谢缘也明白了,学剑之人,在某些方面,是十分固执的。
    他的下一个位置,就是敖沁,而后,则是天策真仙,李遇商。
    李遇商实力比天策真仙要强,但是天策真仙比李遇商更早成就真仙。而且,早些年,天策真仙对李遇商有指点之恩,因此,李遇商出于礼敬,自是坐在了天策真仙的下首。
    对面,孤零零坐着姜洛,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到了这个处境,显然是想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先别论与青玉真仙等人勾结妖魔之事败露,单单是皇室中人擅自修行这一条,就能让姜洛翻不了身。
    青玉真仙被绳子捆缚,身上的法力也被禁锢,只是瘫坐在地上。
    这审问之事,当然是王伯仁来做,一来,这里他辈分最小,当然要多做一些事情。
    二来,谢缘敖沁天策真仙李遇商,都不太擅长行审问之事,而王伯仁贵为龙场父母官,升堂判案的事情,每天都要做,因此比较有经验一些。
    王伯仁看着沉默的青玉真仙,踱步来到姜洛的面前,说道:“三皇子。”
    姜洛睁开双眼,双目无神,看向王伯仁,道:“王大人,事已至此,再说那些,也没有意义了。将我押送卞都吧,父皇会处置我的。”
    王伯仁笑道:“事情败露,对于三皇子来说,的确是没有意义,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是很有意义。至少,我们得知道你们的动机是什么?”
    三皇子姜洛默然不语。
    王伯仁继续道:“三皇子,我这里得到了一些信息,可能三皇子还不知道。不知三皇子可有兴趣?”
    姜洛惨然看了王伯仁一眼,等着王伯仁继续说下去。
    王伯仁笑着,指了指青玉真仙,说道:“三皇子,你修行的法门,乃是青玉真仙传下的吧?”
    姜洛张了张嘴,不知是想通了还是咋滴,竟是配合起来,点头道:“不错,可惜本王修行时日太短,现今不过六品修为。”
    王伯仁赞叹道:“不错,这个年纪,修行到六品,已经很有修行天赋了。”
    姜洛摇头,凄然一笑:“王大人是在嘲讽本王吗?修行二十年,却只是六品,而你王大人,修行二十年,就已经是八品巅峰了。只可惜,因为皇室不能修行那条规定,本王也不至于偷偷修行。”
    王伯仁真诚道:“二十年六品,算是上等天赋了。既然三皇子觉得本官是在嘲讽,那么,我们先不聊这个。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三皇子,皇室不能修行,乃是太祖和当时的真仙们共同定下的规矩。那时候,青玉真仙虽然没有成仙,但他终究是真仙,也不敢破坏这样的规矩。那么究竟是多么大的利益,能让青玉真仙冒着生死危险教导你修行?”
    姜洛不语,起初青玉真仙说要教他修行的时候,姜洛也是极为震惊,但成仙的欲望终究是大于一切,姜洛担忧败露归担忧,还是跟着青玉真仙修行起来。
    王伯仁笑道:“我想,三皇子你也想不通吧。”
    见姜洛沉默不语,显然认可了王伯仁的话,王伯仁转身,来到青玉真仙的面前,说道:“青玉真仙,你说,到底是多大的利益,会让你选择教导三皇子修行?”
    青玉真仙冷哼一声。
    王伯仁直起身子,说道:“我知道。三皇子,你想知道吗?”
    姜洛定定地看着王伯仁。
    王伯仁讲述道:“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二十九年前,欣妃得了一种不知名的病,那时候,欣妃是当今陛下最宠幸的妃子,陛下当即下令,命令太医院里的太医全力救治,但太医院里的太医诊断良久,各种药方下去,欣妃不但没有治好,反而加重了病情。陛下担忧欣妃,便去请了青玉宫的青玉真仙来诊治,青玉真仙下山来到皇宫,替欣妃针灸一年,终于治好了欣妃,十个月后,欣妃产下一龙子,在众多皇子中排名第三。”
    王伯仁讲述完,将目光分别落在青玉真仙和姜洛的身上。
    青玉真仙目光一黯,却是低下头来。
    姜洛面色大变,瞬间看向了青玉真仙,王伯仁的故事中,欣妃正是他的母妃——自己是青玉真仙的儿子?
    王伯仁看着姜洛的表情,便明白姜洛在想什么,道:“三皇子,你没有猜错,青玉真仙,便是你的生父。如果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你觉得,作为大宋真仙,当即世上最位高权重的人,甚至比皇帝还要尊贵的身份,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教导你修行。”
    姜洛置若罔闻,继续看着青玉真仙,嘴唇在颤抖,颤声道:“青玉真仙,王伯仁,说的是真的?”
    青玉真仙终于是抬起头,跟姜洛对视着,目光中,带着慈爱之色,点头道:“不错,我本来以为这件事,等我们计划成功了,再跟你的母亲一同告诉你的,但是,没想到,王伯仁既然查出了这个秘密。”
    王伯仁笑道:“青玉真仙,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秘密,只要有人做了,就会露出破绽的。”
    听到青玉真仙亲口承认,姜洛感觉一道闪电击中了脑海,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一时间,他不能接受自己这个事实。
    倒不是说真仙之子,比皇子不够尊贵,让他无法接受。恰恰相反,真仙之子,身份比皇子还要尊贵,但姜洛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子,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你不是皇子,你的父亲,不是当今陛下,而是另有其人,换做是谁,都一时间无法接受的。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是皇子,是父皇的儿子,父皇说过,我是最像他的。”姜洛摇头喃喃。
    青玉真仙道:“姜洛,你的确是我跟欣妃所出,王伯仁说的不错,那一年,我下山为你母妃治病,两人日久生情,情难自禁……”
    姜洛不再喃喃,而是沉默下来,似乎在沉吟,半晌后,姜洛看向青玉真仙,道:“我是你儿子。我是你儿子。我说呢,你那个仙朝计划,收益最大的乃是我,而不是你,我早就觉得这不合理。但现在,我是你儿子,这一切就合理了。”
    “仙朝计划?”王伯仁眼中精光一闪,追问道:“三皇子,何为仙朝计划?”
    姜洛心态已经崩了,也不再死犟着不说,看了王伯仁一眼,说道:“仙朝计划,便是青玉真仙制定的。他帮助我修行,再帮助我夺得皇位,然后以后打破皇室中人不能修行的计划。”
    王伯仁思索片刻,说道:“原来是仙朝计划,难怪你们会选择袭击东九郡。东九郡乃是二皇子姜淮的辖地,每年的政绩,皆是姜淮第一,如果继续保持下去,你便不能登上皇位,那么仙朝计划就成梦中泡影了。”
    姜洛点头道:“不错,当年父皇还不是政绩考核第二,要不是西九郡陷落,裕亲王遭难,也不可能轮到父皇坐上这个皇位。父皇是运气好,恰逢出了这一档子事,而我们,只能靠着自己去争取了。因此,青玉真仙便早已跟妖魔勾结好了,才来告诉我,我其实只想派人刺杀二哥的,并不想跟妖魔勾结,失去东九郡的领地。父皇在位这么多年,都没有收复西九郡,如果我登基后,也别想收复失去的东九郡了。不过,青玉真仙早就这么做了,纵然是我反对,又有什么用了,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么,我已经别无选择。”
    听完姜洛的亲口承认,旁听的谢缘等人,面色隐隐有些复杂,政治,果然是最黑的,为政治买单的人,永远是最无辜的百姓。
    如果真的被他们成功了,那么,整个东九郡的百姓,都将会为姜洛等人的错误买单。
    王伯仁说道:“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就算你登基了,你们那个仙朝计划,也不可能实现的,因为,这大宋真仙,还是拥护皇室中人不能修行的规定。”
    青玉真仙这时候哼道:“姜洛登基,只是仙朝打造计划的第一步,第二步,则是设计让其余的真仙陷入妖魔之手。”
    王伯仁看着青玉真仙,良久,见青玉真仙不似作伪,才感叹说道:“你是个疯子。妖魔,怎么能信任呢。”
    青玉真仙道:“妖魔,自是不能信任,但皇室中人,不能修行,这条规矩,只会让大宋日渐羸弱。姜氏,乃是大丰姜天公的后裔,天生的修行胚子,而大宋本来修行种子就少,还自断一臂,不让姜氏修行。所以,我要打造仙朝,像大丰一样强大的仙朝,万族朝拜,青丘,龙族,妖魔都得进贡。”
    王伯仁道:“殷之殇,难不成你忘了。”
    青玉真仙冷哼一声,脸色忽然从狂热变得灰败,痛苦,他道:“可惜,这个计划,已经败露了,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王伯仁目光转动,思考片刻,继续问了一些问题,然后取到了他们跟妖魔共通的证据,至于府上三皇子的亲卫队,并不知道三皇子做的这些事情。
    亲卫队乃是凡人,并没有自个知晓这般干系重大的计划。
    将青玉真仙,姜洛押送到监天台看管,王伯仁这才对谢缘等人说道:“真相已经大白,李剑仙,麻烦你明日将青玉真仙,姜洛押送回卞都。我会写好折子,给陛下和真仙们阅览。”
    李遇商道:“可以。刚好,我也要回卞都了。”
    王伯仁看向谢缘,道:“谢先生,辛苦了。要不是谢先生,事情可能没有这么顺利。”
    谢缘摆手道:“揪出青玉真仙等人,是一件好事。”
    王伯仁点头道:“不错,的确是好事。谢先生,敖龙君,天策前辈,李剑仙,我派人在酒楼定了饭菜,请。”
    一行人前往酒楼。
    来到酒楼门口,南郡的官员在门口早已等候多时,见到王伯仁,立即迎上来,说道:“各位大人,快快请,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各位大人开席了。”
    王伯仁伸手道:“诸位前辈,请。”
    在闹市中,王伯仁便没有称呼诸位真仙之类的名称。
    三人一真龙步入酒楼。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伙计的赶人声:“去去去,快点走开,你这疯子,一身脏兮兮的,莫要打扰我们做生意。”
    “*%¥#@”紧接着,是含糊不清的话语。
    王伯仁回头一看,便看到一个披头散发,身上穿着破烂衣裳的人,浑身脏兮兮的,站在酒楼门口讨吃的,不肯离去。
    而酒楼的伙计则是挥手赶人。
    王伯仁看去,店里有人也看去,有人议论道:“这个疯子,又来酒楼里讨吃的了。”
    “哎,一个疯子,给他一点吃的又如何,给些剩饭剩菜也好,不至于赶人骂人吧。”
    “兄台此言差矣,这疯子脏兮兮的,酒楼也是怕影响来这里吃饭的客人,才无奈赶人的。”
    那疯子不肯离去,手中的破碗不停向前伸来。
    酒楼伙计估计是不耐烦了,提起脚就踢向疯子,疯子饥饿无力,一脚就被踹翻在地。
    疯子倒在地上,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
    看到这张脸,王伯仁目光一凝,心中一动,对谢缘等人说道:“谢先生,诸位前辈,你们先上楼,我有一点事情。”
    说罢,王伯仁便向酒楼外走去,来到疯子的面前,蹲下身来,扶起疯子,轻声问道:“你是谁?”
    “呜呜呜。”疯子嘴里说着混乱的话语。
    王伯仁看着疯子,轻声道:“你叫靳书文,是吗?”
    疯子微微一缩,仿佛是受到了惊吓,甩开王伯仁的胳膊,转身踉踉跄跄地跑了。
    看着疯子离去的背影,王伯仁沉思片刻,而后笑了笑。
    转身回到酒楼,却发现谢缘等人都在大堂等着自己。
    王伯仁当即歉意道:“看不过那伙计打人,去将人扶起了,本来想着买一些东西给他吃,谁知他不领情,竟是直接跑了。”
    谢缘笑道:“伯仁却是个心善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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