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没真正面临山陵崩的适应是一回事,这真面临后台倒塌、王氏完全趾高气扬起来的情况……
    馆陶险些将银牙咬碎!
    长乐宫的女主人确实不一样,可这女人,竟是比栗姬更让人恼火!
    偏生她的儿子还是皇帝,是自家女婿,相比栗姬那个前太子之母,确实更有嚣张的本钱。
    努力深呼吸,馆陶一早起来水都没喝上,就接连又是母丧、又是给弟媳挑衅,眼前甚至都有些发黑。
    阿娇赶紧递了一碗热热的豆浆过去,馆陶连喝两口,想到女儿与女婿关系和缓、王氏却和儿子闹僵,又想起先前那要紧物事已经托给韩嫣,韩嫣也承诺哪怕他战死沙场、又或其他病痛横死,也定会将那样东西交给该交付的人……
    才真正缓过那一口气,有了心气和王太后争执起来。
    一个要顺势除掉长信宫的人手;一个必要保下这些人,一则全了母亲与他们主仆情谊,二也可为阿娇助力。
    一个讽刺对方妄称为母亲侍疾守夜,结果守得连人何时没的都不知道;一个潸然泪下,也没否认是自己不好,却不忘感叹几句岁月不饶人,再者大长公主再尊贵,也没有在长乐宫中自得一宫可供高卧——却是讽刺王太后连给婆母守夜都不曾!
    又有平阳阿娇各协助自己生母,又有隆虑这个似乎没弄清楚状况的,一会子帮亲娘说两句,一会儿又站婆母这边劝亲娘两声,结果两边没讨好,被娘家婆家妈一起呵斥:
    “闭嘴!”
    便委屈无措的,只得哭起老祖母。
    哭着哭着,好像真念起老太太的好,还真抹出一脸鼻涕泪来!
    ☆、第33章 戏里戏外
    这一台大戏,虽少了个比隆虑更显娇憨的田欣,却多了个心气提起之后、战斗力远非常人的馆陶,照样凑齐了五个女人,唱得好不轰轰烈烈。
    毕夏震一脚才迈入殿门,就给吓得倒退一步半,只恨不能真的掉头就跑、来个战略性撤退,便惟有握紧拳头,勇敢登场!
    于是这一台大戏,有了毕夏震这个再如何低调也是当之无愧男主角的加入,五个女角色越发说唱念打各种手段齐出、八仙过海诸般神通尽显,争着抢着要夺取女主角宝座。
    王太后扯着毕夏震的手臂哭老太太。
    什么“尊荣了一辈子,也是儿孙满堂的,虽其他几个就国去了,膝下还有孙儿重孙女、还有女儿外孙儿的,临了临了,竟是自个儿孤零零上路,好不可怜”啦!
    什么“大长公主虽是心存慈悲,但不过是几个奴婢,再慈和悯下,也不能比孝顺母后要紧”啦!
    各种涕泗滂沱。
    馆陶大长公主之前也是在抹眼泪,此时却不肯拾王氏牙慧,见了皇帝近前来,反一把将眼泪抹干净了,正正经经起身行礼,说了两句:
    “阿母神色安详,皇帝也莫要太伤心了,总是你身子要紧、天下要紧。”
    之类的应景话儿之后,示意隆虑上前,将王太后扶开,又让阿娇搀了毕夏震坐下,而后自己方才跽坐正色:
    “太后的心自然是好的,谁不知道她最是个孝顺慈爱之人?
    只是世间有好心却办了坏事的,可曾少了去?”
    先明褒暗贬点了王太后两句,而后又从皇帝如今有心奋起、甚至连星象也支持天子征伐四夷,大汉正需厉兵秣马,备粮草、掘人力之时,这内侍宫人之辈,虽是奴婢之身,却也可服天子之劳——
    “比起让他们殉葬,阿母必更乐意他们活着,为皇帝且效几分力。”
    馆陶大长公主这么说的时候,神色温柔,眉眼间却有皇家女的担当和傲气。
    比起还在抹泪的王太后,强了不只一条街!
    而后,这位大长公主且不足意,还拿王太后哭诉之时说的那句“事死本当如事生”出来作伐子,可她认为“如事生”并不应该——最起码不只应该——只用拿奴婢殉葬、陪陵来表达。
    首先,这长信宫可是太皇太后住了几十年的地方,便是薨逝,三年五载、甚至三十年五十载的,也未必没有想着要回来看看的时候罢?
    所以最好的法子,是尽可能从人事物等方方面面,从大摆设到窗前树上那窝燕子,都给维持原状!
    “阿母在天有灵,必是欢喜!”
    馆陶大长公主一脸凄婉欣慰之色,绝了王太后正位长乐宫之路。
    却还不足,她还要加一句:
    “至于太后说的,恐阿母陵寝之中寂寞……
    这不是‘事死本当如事生’么?让几个奴婢去孝顺算什么?你做媳妇的孝心,该亲自去服侍才是。”
    卧槽!
    这位和阿娇姐姐果然是亲母女!
    上一回唱大戏,阿娇姐姐就赶便宜娘去阳陵;这一回唱大戏,便宜丈母娘索性赶便宜娘去灞陵!
    而且比起阿娇姐姐的粗暴简单,这位段数明显更高啊!
    毕夏震看了一眼猛地噎了一下、连抽泣声都止住、呆呆瞪眼的王太后,再看看犹自抚着衣袖,感叹“太后这心意确实好,事死如事生,怪道阿母在时,总赞你孝顺”的馆陶,实在有点可怜便宜娘,却不知道怎么的,还很有些想笑。
    幸灾乐祸、不孝逆子,不外如是。
    好在王太后虽没能有个十足孝顺的好儿子,却有两个十二万分孝顺的好女儿。
    隆虑有些愣,只知道喃喃:“可曾祖母过世时,也没听说祖母去南陵守着啊?”
    平阳却恭顺凑趣:
    “要说孝顺,母后虽好,姑姑也不虞多让呢!
    这些日子母后接连病着,虽有心,却更不敢过了病气与祖母,每每连累姑姑,连昨夜也是……
    祖母总是更爱重姑姑的。”
    短短三言两语,便扭转乾坤,将陪老太太的“光荣任务”交到馆陶手上。
    毕夏震顿觉悚然:
    怪道室友都说平阳两任丈夫死得有趣,夏侯颇更是死得及时——与父婢通奸说起来不算小事,但大汉再怎么说重视孝道,有些问题却仍是乱七八糟的,什么父女兄妹扒灰养小叔子的,都不罕见。
    这么个罪名,还是长公主之夫,便落得畏罪自杀,还导致除国,也真有些夸张。
    巧不巧的是,那时候卫青已是大司马大将军,且匈奴已经被打得至少十几年无南下之力,大汉损失也不小,皇帝终于渐淡了征伐之心……
    最重要的是,卫青无妻。
    夏侯颇一死,平阳正好成了卫夫人。
    简直巧极了。
    毕夏震对这段往事原本只当故事听听,现在真身体验平阳的战斗力,才知道什么叫女人能顶半边天!
    ——后来这位真陛下对平阳越发敬而远之,未必没有此时感悟之故。
    但那时后来的事情了,却说眼下。
    平阳固然是大汉半边天的新生代佼佼者,馆陶更是老姜弥辣。
    她和王太后打的交道也不只一二十回,平阳几个更是她看着长大的,能不知道什么话说出来,大概会引发什么反应?
    既然敢要王太后事死如事生,馆陶自然有所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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