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拉罗武器商店并不算大,里面摆着的武器也并不算多,而在正对着大门的位置,还有个穿着皮围裙,带着眼镜的金发女人正用手中的刻刀在一支双筒猎枪上仔细雕琢着什么。
    除此之外,这间武器商店里还有个看模样也就八九岁的小男孩,正趴在木地板上摆弄着一些锡铸的兵人玩具模拟着阵前对垒。
    “是劳拉女士吗?”走在最前面的黑人威尔开口问道,“劳拉·拉夫特女士?”
    “您好”
    正在工作台后面忙碌的女人抬起头,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劳拉·拉夫特是我两年前的名字,现在我叫劳拉·费拉罗。”
    说到这里,劳拉顿了顿,随后试探着问道,“你们是...汤姆的战友吗?”
    “确实如此”
    威尔看了眼仍旧趴在地板上,给大炮开火配音的小孩子,却是不知道该怎么接续这个话题了。
    劳拉沉默了片刻,伸手指了指通往二楼的楼梯,“和我去楼上聊聊吧。”
    “劳拉女士,能拜托他帮我照顾一下孩子吗?”马歇尔一手指着婴儿车,一手指着让趴在地板上自娱自乐的小男孩问道。
    “皮尔斯,把门锁上,然后帮忙照顾下婴儿车里的小客人怎么样?”劳拉扬声问道。
    “没问题妈妈!楼下就放心的交给我吧!我肯定照顾好这个小客人!”
    名叫皮尔斯的小家伙像个小大人儿似的做出了保证,同时还熟门熟路的反锁了武器商店的店门。
    “他是我和汤姆的孩子,皮尔斯。”劳拉一边解释着,一边带着众人走上了二楼。
    等到他给众人各自弄来了一杯果汁,场面却沉默了下来,因为双方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该说些什么。
    最终,还是马歇尔最先开口,将众人与汤姆的关系,以及当年在战场上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解释了一遍。
    “抱歉,劳拉女士,是因为我才害了汤姆。”马歇尔最后说道,“如果不是我想举办什么生日趴体,也许汤姆就...”
    “不要这么想”
    因为被勾起伤心事早已泣不成声的劳拉赶紧说道,“马歇尔,千万不要这么想,汤姆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怪你,我也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怪你,不管我还是汤姆,我们更不想你们带着自责继续以后的生活。”
    劳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努力笑着说道,“相反,我很感谢你们,让汤姆在战场上有这么多朋友,我相信他当时一定很开心。”
    “和他相处的那段时间,也是我们在关岛最开心的回忆。”
    卫燃犹豫片刻,从腰间拔出了当初靠打赌赢下的那支手枪,调转枪柄推给了坐在对面的劳拉,“这是汤姆的佩枪,抱歉这么晚才送回来。”
    “这是他父亲留下的最后一支作品。”
    劳拉说话间指了指扳机护圈上一小段花体刻字说道,“这句'上帝与你同在'还是我在他出发前亲自刻上去的。”
    “劳拉,还有这个”
    马歇尔将一直拿在手上的那本经过塑封的圣经也递给了对方,“这也是汤姆的遗物,他在战场上凭借对上帝的信仰安抚了很多伤员,也拯救了我。”
    拿起圣经,劳拉轻轻摩挲着仍旧镶嵌在上面的那两颗子弹头,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砸了下来,打湿了那本早已被不知道多少人的血染透的圣经,也打湿了那支带有繁复花纹装饰的1911手枪。
    “劳拉,我这里还有汤姆生前给你准备的一份礼物。”黑人威尔斟酌着说道,“但我不确定会不会吓到你。”
    “准确的说,是马歇尔帮汤姆给你准备的一份礼物。”兰迪在一边补充道。
    “是什么?”劳拉擦拭着眼泪问道。
    “是...人头骨”
    马歇尔见左右人都不吱声,只能自己解释道,“汤姆曾说你是个雕塑师,他送给你的最合适的礼物或许就是人骨架了,所以我就用...”
    不等马歇尔说完,劳拉却摇了摇头,“自从汤姆阵亡之后,我就再没有做过雕塑了,现在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家商店和皮尔斯的身上。不过,那份礼物我能看看吗?”
    “当然!当然可以!”
    话音未落,威尔便手忙脚乱的打开了挎包,从里面将那颗莹白的人头拿了出来。
    看了看人头上汤姆留下的文字,劳拉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中带着怀念说道,“他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去隔壁的脱衣舞酒吧鬼混,虽然他最多也只是喝醉被送回来,但依旧让我很在意。早知道他会牺牲在战场上,或许我还对他宽容一些的。”
    卫燃等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不由的又一次想起了汤姆屁股上的纹身。
    无声的叹了口气,劳拉拿起那颗人头,像是在转篮球一样,娴熟的让它在长着茧子的指尖转动起来,随后将其准确的丢进了威尔身边的挎包里,“虽然这是汤姆给我准备的礼物,不过如果可以话,请把它带走吧,毕竟皮尔斯还小,我们的房子也很小,我担心会吓到他。”
    “交给我吧”
    马歇尔主动说道,“我那里地方足够大,我会把它好好保存起来的,劳拉,如果哪一天你需要这东西,可以随时联系我。”
    “那就麻烦你了”
    劳拉拿起桌子上的圣经和手枪,“这两件东西我也会永远保存下来的。马歇尔,威尔,兰迪还有维克多,谢谢你们把这些东西送回来。”
    “也谢谢您愿意宽恕我们”马歇尔真诚的说道。
    “汤姆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情,你们也做了你们该做的事情,所以不用愧疚。”
    劳拉再次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随后却起身跑进洗手间关上了门,不久之后,里面便传出了被压抑的痛哭。显然,即便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汤姆的死依旧是她无法介怀的噩耗。
    “我们该离开了”黑人威尔开口说道,随后第一个站起了身。
    闻言,众人相继起身,跟在威尔的身后回到了一楼。
    将拎在手里的挎包随意的挂在婴儿车的扶手上,马歇尔半跪下了朝汤姆的儿子皮尔斯招招手,等他跑过来时候,伸手从婴儿车的杂物袋里掏出了一颗足有鸡蛋大小的天然金块递给了对方。
    无视了兰迪瞪圆的眼睛,马歇尔温和的说道,“好孩子,这是你的父亲汤姆托我带给你的礼物,等下我们离开之后,你把门重新锁上,然后把它交个你的妈妈好吗?”
    皮尔斯看了看手里沉甸甸的金块,随后认真的点多了点头,“我会按照您说的做的”。
    “以后我有时间回来看你的”
    半跪在地板上的马歇尔神采飞扬的朝皮尔斯敬了个礼,在得到对面拿着金块的小家伙的回应之后,这才站起身,推着婴儿车离开了费拉罗武器商店,并且直等到皮尔斯再次反锁了房门,这才走向停在远处的吉普车。
    “马歇尔,刚刚那是黄金吗?”兰迪呆滞的问道。
    “不是黄金难道是狗屎吗?”
    马歇尔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关岛的混不吝模样,一边走一边说道,“还记得当初我说我在密西西比河的支流发现了一块手榴弹那么大的黄金吗?”
    “记得”兰迪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还说你睡醒的时候,寂女已经拿走了你的钱包。”
    “那个白痴女人确实拿走了我的钱包”马歇尔得意的笑道,“但她却忘了拿走我的保险箱里的金块。”
    “所以你当时说的是真的?”兰迪后知后觉的问道,“你真的发现了一座金矿?!”
    “哪有那种好事”
    马歇尔笑着解释道,“我只是在密西西比河附近打猎的时候看,从一辆沉在水底的汽车里找到的那块金子。我参军也是为了不被怀疑那块金子跑到了我的手上,只是没想到,我在战场上失去了太多远比那块金子更宝贵的东西。”
    “你该知足了”兰迪揽着马歇尔的肩膀说道,“至少你认识了我们这些朋友不是吗?”
    马歇尔回头看了看街角的武器商店,随后用力的点了点头,“确实像你说的,只不过,我都已经不清楚,那场战争倒是让我失去了更多,还是让我得到了更多。”
    “关于这個问题,恐怕就算是上帝都说不清。”
    威尔指了指街对面的脱衣舞酒吧,“我们是不是该去喝一杯了,为了这一天,兰迪可是花了大价钱包场的。”
    “确实该去喝一杯了”
    马歇尔说着,装模作样的从婴儿车的杂物袋里掏出个印着米老鼠旳儿童眼罩给躺在里面的小家伙戴上,“不过他还不到能看脱衣舞表演的时候,而且我希望今天酒保能给这个小家伙提供热牛奶。”
    “你糊弄婴儿的手段和糊弄上帝一样拙劣”马歇尔没好气的说道。
    “我可是很认真的在照顾他”马歇尔得意的推着婴儿车一边过马路一边说道,“而且我有预感,这个小家伙以后肯定会变成一个和我一样出色的混蛋。”
    “那可真是美国历史上最大的灾难。”
    兰迪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随后众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畅快的笑声,
    逛脱衣舞酒吧对卫燃来说绝对算得上新鲜的体验,但即便对于兰迪这样的老油条来说,带着个推着婴儿车的朋友逛脱衣舞酒吧也绝对是第一次。
    当然,对于那些站在钢管旁边等着表演的舞娘们来说,那个戴着眼罩,却把一支1911手枪当作玩具的小家伙也绝对是她们职业生涯中接待过的年龄最小的客人——哪怕他因为带着眼罩什么都看不见。
    既然有这么多的第一次,这家被兰迪包场的酒吧,自然也就不介意为最小的客人布朗先生,准备一奶瓶绝对不含酒精的温热牛奶。
    将喂小家伙吃饭的工作丢给一个马歇尔和兰迪一致认为最丑的舞娘。
    四人坐在沙发上一边欣赏着那些从没在如此舒缓的音乐下扭动身体的舞者,一边聊着各自的经历。
    “你们白人的脱衣舞都这么高雅的吗?”
    威尔一口喝光了大半杯的啤酒,“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白人姑娘竟然能在巴赫的小步舞曲伴奏下把脱衣舞跳的这么...”
    “还不是担心吵到我们的布朗先生?”兰迪无奈的指了指远处正被两个衣着暴露的舞女围着的小婴儿,“那个小混蛋可真幸福。”
    “酒保先生,麻烦给兰迪也端一瓶牛仔过来,记得要用有奶嘴的奶瓶。”马歇尔乐不可支的调侃道。
    “我把这里包场可不是为了喝牛奶的”兰迪没好气的端起杯子,“本来我还担心你过的不好呢。”
    “恰恰相反,我过的还不错。”
    马歇尔举着杯子说道,“我回到了得州,去年我祖父去世了,他把他的农场留给了我。你呢?你现在在做什么?”
    “退役之后我去了休斯顿的造船厂”兰迪郁闷的说道,“现在我是个焊工。”
    “我记得你想做个医生来着?”卫燃诧异的问道。
    “我还想做美国总统呢,谁能想到是杜鲁门那个白痴抢了我的位置。”
    兰迪自嘲的调侃了一句,最后苦着脸说道,“我是过做个医生的,但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所以经过两天的思考之后,我还是觉得焊工或许更适合我。”
    “你呢?”卫燃扭头看向威尔,“你还在做音乐老师?”
    “不不不,我现在是我们当地教堂的牧师。”说道这里,威尔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伸手从拿出一个纸盒子递给了卫燃,“维克多,希望你没忘了我们当初的赌注,这是我欠你的口琴。”
    “难得你还记得”卫燃哭笑不得的接过对方递来的盒子。
    “你呢?”马歇尔看向卫燃,“你现在在做什么?”
    “摄影师?”兰迪追问道,“我记得你说想做个摄影师的”。
    “我现在确实是个摄影师”卫燃挠挠头,“我该带着相机来的。”
    “维克多先生,我们这里有相机,需要借您用用吗?”
    端着一杯牛奶过来的酒保礼貌的问道,随后朝兰迪说道,“这是您的牛奶,抱歉,我们这里没有带奶嘴的奶瓶,不过如果您愿意等等,可以等布朗先生用完之后...”
    “谢谢,我直接喝就好了。”
    兰迪哭笑不得的拒绝了同样在调侃自己的酒保,“顺便把相机拿来吧,帮我们拍一张合影。”
    “记得让那些漂亮姑娘们站在我们后面”马歇尔端着杯子提醒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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