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行去,又道:“我如今更喜云锦,更喜松烟墨……”
    苏倾娥:“不对不对。”
    他上辈子从来没喜欢这些东西。
    后头那小太监拔腿跟上太子,一边飞快地道:“表姑娘喜欢云锦。”送了好多到钟府去,都没个回音。
    “表姑娘给殿下送过松烟墨。”
    还有好多好多呢。
    只是后头都被钟姑娘要回去了。
    苏倾娥正惊愕震颤间,被宫人拉了过去。
    面前的柱子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只能瞧见太子在钟念月身前驻足。
    钟念月却是瞧不见她的。
    钟念月这会儿还在一边等晋朔帝,一边数蚂蚁呢,扭头与洛娘道:“这里的蚂蚁与别处的不同,也不知是为什么……锦山侯最喜欢这些玩意儿,若是带给他玩,他肯定开心得不得了。”
    这厢话刚说完,便听得身后有人道了一声:“表妹。”
    钟念月愣了下,转头看去。
    太子面上布着红云,眼底也布着红色血丝,看上去倒是清醒且理智的。
    太子挥了挥手。
    便有宫人捧了酒杯来。
    他笑道:“表妹离席尚早,不曾饮一杯酒。今日该我敬表妹一杯……”
    钟念月没有接。
    太子抿了下唇,竟是道:“念念来日便是皇后,我还要尊一声母亲。做儿子的大喜之日,自该敬上一杯。”
    钟念月:?
    好家伙。
    你这比我还放得开,妈就先叫上了!不愧是你,心狠手辣忍辱负重狗男主!
    钟念月总觉得太子此时瞧着不大对劲,哪怕他瞧着神色清明。
    她暗暗退了半步,再一琢磨。
    要不你和相公子先打一架,赢了的再做我的儿子!
    第111章 肺腑(难得见他哭,新鲜...)
    见钟念月久久不动, 太子脸上表情几乎要绷不住。
    他轻叹一声道:“你可是在提防我?我方才所言都是真心实意。”他捏着酒杯,依旧放在钟念月跟前悬停住,半晌都不见要将手收回去的意思。
    他轻声道:“你我本该是这世间最亲近的人。自幼一同长大, 又素来亲密。只是那时我年纪轻, 到底是做了许多错事,冷待了你。等再看清楚, 原来只有你一人待我好时, 你便走得远远的了, 从此几年也不曾见上几面。我时常想, 若是能回到清水县时,是我替你饮下了那副毒药, 护着你免受了罪过, 兴许后来你也不会只与父皇亲近起来,却是与我彻底疏远了……”
    钟念月心道, 若真是叫你抢了先……
    说不定今个儿我头七都过了。
    洛娘还未见过太子几面,此时倒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她心下一面觉得太子瞧着儒雅年轻,又有两分落寞可怜, 但一面又觉得太子这番话听着不大对劲,似是……似是对姑娘有几分情意在似的。
    那怎么成呢?
    今日太子方才成了婚,而姑娘将来可是要嫁给陛下的……这万万不能叫太子一番话,将姑娘坑害了进去!
    这寻常女子可担不起这样的名声!
    洛娘眼珠急转。
    又怕姑娘年纪小被他骗住了,又想着此时要怎么脱身去寻陛下……
    还有这酒,里头不会有什么东西罢?
    不如我替姑娘抢过来喝了好了……管它是毒药还是什么呢?
    太子浑然不觉钟念月的不屑与洛娘的焦灼一般。
    他垂眸平静地接着道:“只是后来再想一想,就算是这样, 我们也无法再如从前那样亲近了。母亲每日都教导我,我生来便是个掠夺者。我将来要夺地位, 要夺权势。人人都是我可利用的东西。我没有自由,也不该有自己的思绪。为了夺得权势,我不喜欢的,也一定要低头去的喜欢。而喜欢的,也一定要退让……从前是如此,今日也是如此。这世上有诸事我不能,也不配……”
    说到此处,太子面上缓缓滑下泪水,无声落泪,连一丝哽咽也无。
    他捏住掌心的酒杯,转了转,道:“过去的终会过去,心有万千不甘,也总会平息。敬表妹,愿你事事得偿所愿,登得高位,快活一生。你喜欢的,便能痛痛快快喜欢下去的。你不喜欢的,便再也碍不了你的眼……不似我这般。”
    洛娘听得愣住了。
    她从未听过有哪个男子这般好似将肺腑都掏出来的剖白。
    更何况对方是太子,而非是什么普通男子……
    洛娘一时都不知该不该去夺那酒杯。
    她忙扭脸去瞧钟念月,想着瞧姑娘的脸色行事就是。
    此时钟念月缓缓抬眸,正眼瞧了瞧太子。
    这番话似是情真意切。
    但是……
    钟念月抬手按住那杯壁,骤然一倾斜。里头的酒水便悉数倒了出来。
    太子的手颤了颤:“表妹连我的祝词也不愿收下么?我知父皇暗地里派了禁卫跟着你。但也不至连一杯酒都不能喝罢?”
    钟念月不接他的话,只摇摇头道:“这些年,你还不知我不爱喝酒,也喝不得酒么?可见太子的喜欢本来也没几分。按下去了便按下去了。”
    太子并不发怒,只低声道:“这只是果酒。”
    钟念月歪头瞧着他,道:“那你先喝两口我瞧瞧。”
    太子面不改色地盯着她,又命宫人倒了一杯来,他低头抿唇,只喝了杯中一半。随后将剩下半杯酒递到钟念月面前,轻笑了下,像是欢喜了些,问:“表妹要喝我喝过的吗?”
    钟念月:“……”
    这狗比当真是能屈能伸。
    这把戏耍得她都要分不清他要做什么了。
    酒里若有猫腻,怎么说喝就喝了?
    钟念月抿了下唇,挑眉道:“谁同你说浑话?你自个儿喝吧。”
    太子无奈一笑:“表妹真是半分软意也不肯分给我。”
    “我觉得你像疯子。”钟念月突地道。
    太子面色一僵。
    “谁同你温声软语,你自然瞧不上。谁若是偏要将你弃如敝履,你偏爱得要命。”这不是贱是什么?
    太子今日这些话,骗一骗原身没问题。
    她听了却是不会心软的。
    太子挺直的脊背塌下去了一些,他用力地咬了下后槽牙,但很快就又松缓开,依旧绷着那儒雅的姿态,轻声问:“我像疯子吗?”
    洛娘这会儿有点被吓住了。
    便是个脾气再好的人,这会儿也总该翻脸了才对。可太子偏偏没有翻脸。而他越是这般平静,越是叫人觉得说不出的阴冷可怕。
    太子轻叹一声:“我难道不像父皇吗?”
    钟念月:“不像。”辱晋朔帝了。
    晋朔帝或许也曾薄情。
    但从不似太子,人人是他的工具。晋朔帝说不要便不要。太子却还要踩在人家的真心上,尽情玩弄他的手段。
    太子落寞应声:“哦。”
    他道:“那兴许是我学得还不够罢……父皇年长我许多,他身上的东西,我自是要学上许久许久的……”
    洛娘此时是真的有些受不住了。
    她眼下也觉得太子像个疯子了,这般平和之下,好似随时便要露出狰狞的獠牙。
    洛娘一慌乱。
    骤然间拔高了嗓音道:“大殿下!大殿下怎么过来了?”
    太子脸色变了变,又压了下去。
    他扶住了宫人的手,揉了揉额头道:“今日真是酒喝多了罢,与你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大皇子确实打从附近经过。
    这是因着底下人说今日太子府上好像混进了个人,他想着太子方才都喝醉了,恐怕无力管事,这才亲自带着手下找起了那个人。
    毕竟今日晋朔帝也在府上,可万万不能出差错。
    谁晓得那人没找到,大皇子且先听见了洛娘一嗓子的呼喊。
    他对洛娘的声音很是熟悉,还在青州时,他便记住了。
    她怎么突然唤我?可是有什么事?
    今个儿终于从钟念月身边分开了?
    大皇子眸光微动,还是临时调转了方向。
    手下面露茫然,低声道:“这太子府上的女眷怎么会认得大殿下呢?”
    大皇子不快地道:“哪里是太子府上的?今日来了这样多的宾客,动动你那脑子。”
    手下讪讪闭嘴,跟着大皇子穿过回廊。
    “可是洛娘?”大皇子话音落下,往前一步,便看见了除洛娘外,还有个钟念月,以及那令人厌憎的太子。
    大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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