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黎钟只是点了张文定的名,没提及田金贵,可这一下,也算是真正撕破脸皮了。
    孔大河今天客气也讲了,架子也端了,叫来黎钟,本来确实是为了给对方一点脸色看的,却不料自己这边黎钟目中无人不好说话,旅游局那边张文定更不是个吃亏的性子,遇事寸步不让,几句话的功夫,居然就弄成了这种局面。
    孔大局长不喜欢田金贵是真,也确实有让旅游局这两位灰头土脸从林业局出去的打算,可表面上的客套他还得讲,而且也不愿意真的像乡镇政府里吵架似的闹得那么不堪。
    所以,到了这一步,他也不得不阻止事态再往下发展了,咳嗽一声,却也没批评黎钟的意思,而是对田金贵道:“老同学啊,紫霞山的开发是市里的重点工程,照说呢,我们是要支持他们的工作,啊,游道要从林子中穿过去,那我们就把那些树移栽了。可是,这里面有个问题,短叶黄杉跟别的树不一样,移栽的话,不仅仅只是资金的问题,还牵涉到一个成活率的问题,唉,哪怕就是上报到林业厅,从省林科院下来专家指导,成活率也不高......这样吧,别的就不说了,但游道线路一定要改,啊,不管怎么样,都不能给市里的重点工程拖后腿嘛。”
    孔大河说话做事都是果断之人,不想把这个事情任由两位副局长闹出大笑话,所以便改变了策略,由原本的敷衍变成了解决问题,所以直接说出了解决办法。那就是以往的事情一笔勾销,那张行政处罚通知只当没发出过,森林公安局扣住的人也可以放了,但紫霞山公司得把游道的线路改一改。
    为什么要改一改,理由也给出了,短叶黄杉移栽的成活率不高,而且那是省林业厅的基地,随江市林业局作不了主。
    若是一开始就这么说话,身为一局之长,孔大河这么详细地解释真的是相当难得了,而且也算是特别给旅游局面子了。可是他这话放在黎钟和张文定闹僵了之后才说,而且半句批评黎钟的话都没有,这效果可就相反了——给人的感觉,不像是诚心诚意解决问题,反倒是在施舍旅游局这两个人似的。
    妈的,你说不拖市里工程的后腿,可你现在手还抓在人家腿上呢。
    不要罚款了,把人放了,你他妈的就给人天大的恩赐了?要所有人都领你一个大人情?可最后还不是要按你的吩咐办,把原计划的游道线路更改吗?
    到时候,面子里子你林业局都有了,可旅游局和紫霞山公司就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对于紫霞山上那片短叶黄杉林,张文定开始不知道,可他毕竟算是在紫霞观长大的,只是稍一打听位置,就明白那里的游道没办法更改。
    一来是那条游道有好几个景点,得建一条游道过去才行;二来,那一片短叶黄杉林是狭长型的,而游道就像是一把刀将狭长的林地拦腰斩了一刀,这种穿法,对短叶黄杉的移栽数目来说,是最少的。而如果改道的话,则要沿着长长的林边绕,先不说绕那么远会多出多少预算和工期,单单那几个景点,就都看不到了。
    这种情况下,改道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至于短叶黄杉移栽成活率低,这就是孔大河欺负不懂行的外人了,只要不移出这山,成活率真的不成问题,而且省林科院都已经开始人工培植短叶黄杉了,成绩还不错。要不然的话,紫霞山上的短叶黄杉林也不至于有那么大的规模。
    说来说去,根本就问题就在于一个字,钱。
    其实几百株短叶黄杉,市林业局真的不放在眼里,移栽之后成活与否,他们都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移栽这种事情,他们自己不肯出钱,而是要紫霞山公司拿钱,并且,还不是小数目——除了正常的移栽所需的费用外,林业局怎么着也要从中捞一笔才对得起手中的权力。
    对于这些情况,田金贵不是完全清楚,可是,他怎么说也是个老官油子了,虽然对林业方面的工作不甚了解,可猜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本来张文定说话之后他心里还在笑呢,可林业局两个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搞了这么一出之后,他脸皮再厚,也忍不下去了,看着孔大河,淡淡然道:“旅游局的工作,只是为全市旅游企业做好服务,至于各旅游企业的经营思路,这个我们可没权力干涉。”
    说着,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道:“啊,我等下还有个会,老同学,今天就不吃你那些天上飞的地上爬的了,记得欠我一餐酒啊。”
    田金贵说出这个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是有原因的,当初大家在党校学习的时候,孔大河请人吃饭,山里面各种野味都是相当正宗的。整个随江,大大小小有十个林场,其中有两个归市林业局直管,野味什么的,从来都不缺。
    这个话,既是和和气气地告辞语,却也有着恶心人的意思,你林业局口口声声不离野生动植物保护,可那些野生动物,被你们不知道吃了多少!
    ......
    刚回到旅游局,白珊珊就上楼到张文定办公室汇报工作了。她汇报的工作与旅游局无关,却跟林业局有很大关系。
    张功松没有跟白珊珊吩咐过什么,可白珊珊却明白领导的困扰,主动想起了办法。
    这不,她已经打听到了一个情况,市林业局局长孔大河有个儿子叫孔留洋,想来孔大河是希望儿子长大了去留洋的。但这个孔留洋没去留洋,却在随江开了个留洋大酒店,说是大酒店,其实也就是个三星级。
    这个留洋大酒店就在火车站对面,站在火站车广场上,一眼可以看见,很醒目。
    这个酒店不是很高级,位置好,虽然比较吵,但生意确实不错,名气也很大,准确地说,是酒店桑拿部的名气相当大。
    张文定没管白珊珊是怎么打听到这个消息的,但他对白珊珊还是很相信的。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他已经知道了白珊珊的意思。
    啧,孔大河的儿子开酒店搞特殊服务,这倒是个好突破口。
    同样是男女问题上作文章,如果只是把孔大河和他"qing  ren"捉奸在床,张文定可以肯定,虽然能够让孔大河焦头烂额,但他张文定也会被随江市所有的领导都厌恶——谁知道这种手段会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可如果把孔大河儿子开的酒店整上一整,就不怎么打眼了,但却偏偏孔大河就要急了——组织卖银,那可是犯罪啊!
    刚才在林业局的时候,张文定说话看着莽撞,实际上却是深思熟虑过的。在林业局没谈拢,这件事情如何解决,他也不会莽撞,照样会深思熟虑的。
    瞿和城出的那个阴损主意,张文定不到万不得已不想用,这其中有他不愿一上来就使阴招的意思,也有对那个招数的后果的担忧。
    对于孔大河有这么大胆子敢跟紫霞山公司过不去,张文定是充满了疑惑的。觉得这个事情不简单,背后恐怕还有些名堂。
    如果他真的找人在酒店里把孔大河跟其"qing  ren"捉奸在床,那孔大河背后的人肯定会跳出来力保,如此一来,他没能把孔大河一脚踩死,反而还糊里糊涂得罪了个背景强大的家伙,划不来。
    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敢故意跟紫霞山公司过不去,背景想不强大也不行啊。
    现在的张文定,可不再是当初那个一不如意连副市长面子都不给的家伙了,虽然还是副局长,可从开发区的行局到了市里的行局,眼界不一样,思考问题的方式和落脚点都不可同日而语了。所以,他可不愿意随随便便被人当枪使了。
    瞿和城想拿他当枪使,搞倒孔大河;钟五岩也想拿他当枪使,试试孔大河背后的力量会有多大的反应。
    这一点,张文定心里跟明镜似的,事涉紫霞山开发的工期和钟五岩的面子,他钟大公子却没一丝动静,只等着张文定出手,这事儿怎么看怎么怪异。
    可偏偏这个事情又跟旅游局有牵涉,张文定现在可还只是享受副处待遇,还没落实副处呢,在这个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所以尽管心里不舒服,却还得管一管这个事情。但是,既然知道了这背后还有大牵连,他自然不会蠢到把这事儿闹得多大。
    他需要的是,把事情办好,但又不惹出大麻烦。
    如果因为这个事情而把林业局局长孔大河给搞得停职或者请去纪委喝茶了,那就是大麻烦了——这么一个受到国家林业局表彰了的单位的一把手被查了,随江市委可是脸上无光的。
    这个事情,只要不把孔大河从林业局局长的位置上拉下来,那么孔大河背后的力量就不会出手,可又要让孔大河不再为难紫霞山公司。
    要达到这个目的,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威逼,要么利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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