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阁陷入对峙。
    没过多久,沈姜当着萧磐玉的面,缓缓撕开手中的折扇:“我好言相劝,你却不肯回头。萧磐玉,我对你,已经失去耐心。”
    上好的描金山水白绢扇,被撕得残破不堪,她甚至还折断了紫檀木雕花的扇柄。
    她毫不在乎的把折扇丢弃在地。
    萧磐玉盯着残破的扇子,眼睛发红。
    那是她年少时亲手描绘的折扇,折扇上的山水,是她和沈姜一起游学时走过的山水,这是她送给沈姜的十五岁生辰礼。
    她竟然毁了它!
    萧磐玉蓦然站起身。
    她抱起那把古琴,沉声道:“你以为,我稀罕跟你当朋友吗?从今往后,你我的情意,誓如此琴!”
    胡桃木精刻的古琴,被她狠狠摔在地上。
    厚重风雅的古琴发出一声闷响。
    琴身破碎,琴弦俱颤。
    沈姜面无表情。
    这把古琴,是萧磐玉及笄时,她花重金搜罗来送给她的。
    乃是前朝开国贵妃最喜爱的琴,天底下仅此一把。
    她慢慢握紧双手,冷笑:“如此最好不过,省得将来你我相斗时,彼此都狠不下心。”
    她又从宽袖里取出一柄凤头钗。
    纯金打造的钗身,镶嵌着九颗天下难寻的明珠,难以估量价值。
    沈姜把凤头钗簪进萧磐玉的发髻。
    她退后两步,低声:“这是我和萧煜大婚时,你送我的礼物,你说九颗明珠,象征我和萧煜能够天长地久。虽然这些年我时常佩戴它,但仅仅只因为它是你送的,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希望和萧煜天长地久。萧磐玉,今日我把凤头钗还给你,我与你们姐弟,再无情意。”
    萧磐玉死死盯着她。
    哪怕这么多年没有来往,可是在她心中,沈姜仍旧是她唯一的闺中密友,仍旧是皇弟唯一的女人。
    她喜欢沈姜,也敬佩沈姜。
    她没想到,她们竟然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萧磐玉抬手摸了摸凤头钗。
    金钗冰凉。
    她弯了弯嘴角,毫无感情地转身离开。
    沈姜独自面对满屋狼藉,僵硬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疲惫。
    她踉跄地后退几步,跌坐到胡床上。
    她抬手遮住双眼,朱唇下压,没有丝毫愉悦。
    而萧磐玉走出宝阁时,泪水悄然盈眶。
    等候良久的侍女急忙迎了上来:“殿下?”
    萧磐玉强忍泪意,淡淡道:“去新房看看宝珠,新妇过门,我这个当阿姑的,总得与她说说话。”
    新房。
    南宝珠百无聊赖地吃着枣夹核桃,顺便好奇地打量四周布置。
    妾室和正室到底是不一样的,光是屋舍家私,就不在一个档次,更别提博古架上的古董和墙上挂着的字画。
    吃完枣夹核桃,她轻轻吁出一口气。
    正琢磨要不要先补个觉,萧磐玉过来了。
    萧磐玉屏退房中侍女,又拉起恭敬行礼的南宝珠,在榻边落座。
    南宝珠有点儿紧张。
    她还没跟长公主独处过呢。
    她小心翼翼道:“殿下,您怎么来啦?您喝不喝茶?桌上还有些花糕点心,我端给您吃?”
    萧磐玉仔仔细细地打量她。
    良久,她轻嗤:“虽然不如你妹妹聪明,却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阿舟栽在你身上,不冤。”
    南宝珠默默低头。
    她觉得长公主仿佛在拐着弯儿地骂她蠢笨。
    她盯着绣花鞋尖儿,小声道:“殿下,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小公爷,但我——”
    还没说完,就被萧磐玉拉起手。
    手掌心被塞进了一块圆润冰凉的东西。
    南宝珠诧异地抬眸望去。
    那是一块青铜令牌。
    边缘磨损得厉害,看起来又老又旧,大约经历了很多岁月。
    “镇国公府世代显贵,在北部有自己的封地和军队。”萧磐玉面色郑重,“这块令牌,就是调动封地二十万军队的宁家虎符。”
    南宝珠吃惊地睁圆了杏子眼。
    她连忙把令牌呈给萧磐玉:“殿下这是何意?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拿……”
    “不是给你的。”萧磐玉反握住她的手,慢慢合拢她的五指,迫使她紧紧抓住令牌,“这是你和阿舟的退路,更是保全你们性命的东西。记住,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保管令牌,绝不可以交给任何人。拿着它,你们才算是北部封地的真正主人。”
    南宝珠怔怔的。
    她虽然长居深闺,却也知道虎符的重要性。
    想来是有人想夺取宁家兵权,殿下才会把兵符交给她保管。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宁家的兵符,会在一个外姓妇人手中。
    她感受着虎符的冰冷,看着萧磐玉坚定的面庞,隐隐猜到长安城很快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她不愿意拖宁家的后腿。
    她凝重地点点头,沉声道:“殿下放心,只要我活着,就一定好好保管虎符。我会拿性命,去守护小公爷!”
    就像当年剑门关内,小公爷拿性命守护她那样。
    萧磐玉泪凝于睫。
    她摸了摸南宝珠圆润嫩滑的脸蛋,笑道:“都说商人重利,可我瞧着,我们宝珠虽然出身商户,却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博古通今又如何,终究抵不过真心一颗。”
    ……
    游廊拐角。
    南承礼没注意到南宝衣,径直回了宴席上。
    宁繁花经过时,被她拉住袖角。
    宁繁花瞧见是她,好不容易才恢复的红润脸色,瞬间化作惨白。
    她定了定神,笑着试探:“南家妹妹不在酒席上玩,站在这里作甚?可是来看风景的?”
    “风景哪有人好看?”南宝衣意味深长,“宁二姐姐不必试探,你和哥哥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怀了哥哥子嗣的事,我也猜到了。”
    宁繁花彻底无话可说。
    她垂下眼帘,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那夜喝醉了,一心想着报复陆砚,所以才……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拿掉这个孩子,不会给你哥哥惹麻烦。”
    “舍得吗?”
    南宝衣挑眉。
    宁繁花摸了摸尚还平坦的小腹,眼眶不自觉地泛了红。
    怎么舍得呢?
    嫁给陆砚之后,她以为忍气吞声、孝敬婆母、贤惠持家,就是一个女人婚姻的全部。
    可是遇见了南承礼,她才知道,何为心动,何为爱慕,何为向往。
    她喜欢那个温柔忠厚的南家郎君。
    她怎么舍得拿掉他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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