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元宵节第二日,便迎来了新年的第一次大朝会。
    朝会有一堆的事情要议论,往日都是大臣们在下面讲,元珣作出最终决定便可。
    可今日,他却主动跟吏部侍郎提出,划掉沈家两个子弟春闱考试的资格。
    沈家那两个子弟并不是什么惊世大才,陛下划掉两个应试举子的资格,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但偏偏这两个子弟是沈家的人,是后宫那位宸妃的亲兄弟啊。
    沈隽已经被贬去岭南了,沈家子弟又仕途无望,那这沈家是彻底废掉了。
    一时间,台下众臣纷纷揣测:
    陛下这样打压宸妃的娘家,难道这宸妃失宠了?
    不会吧,不是说过年这些日子陛下几乎与宸妃形影不离,两个人腻歪得很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众臣琢磨沈家的事时,元珣又抛出一个消息来,“楚相抱病在身,已经给朕上了好几道折子,想要告老还乡。朕感念他多年劳苦,便允准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众人面面相觑,这楚善林怎么好端端的告老还乡了?再说了他才到知天命的年纪,也算不得老。
    朝中不少人是楚善林提携上来的,此刻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没个底。
    明明前段时间他们去给楚相拜年的时候,楚相还好好地,面色红润有光泽,看着康健的很。不过有消息说他前几日跌了一跤,之后就在家休养着,元宵节也没怎么摆宴……
    难道这一跤跌的很严重?
    朝臣们的心思都放在沈家和楚家这两档子事上,司空曙抱病未来上朝的事就显得毫不起眼了。
    与此同时,京城客舍门口。
    一匹矫健的黑马系在一旁系马桩上,茶棚之下,一袭青袍的司空曙背着手站立着,目光飘忽,像是在等着什么。
    没多久,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
    司空曙一怔,连忙抬眸看去。
    “子言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
    当看到来人是一袭灰色长袍的尉迟虎时,司空曙眸中的喜色渐渐地黯淡下去,只扯了扯嘴角道,“没事。”
    尉迟虎翻身下马,自顾自倒了一碗茶水喝,一脸炫耀的叹息道,“没办法,家里那些女人见我要出远门了,一个个哭哭啼啼的,我只能耐着性子安抚了她们一阵。唉,有的时候女人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日后你要是娶妻了,可别像我一样纳那么多妾,三个四个就差不多了,再多几个真应付不过来。”
    司空曙对他这德行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淡淡的瞥了一眼,并没多加理会。
    尉迟虎吃了一大碗茶后,抹了下嘴巴,道,“子言,你还在望什么呢?难不成陛下还派了旁人与咱们同行?”
    司空曙,“没。”
    “没有的话,那你也别墨迹了。”尉迟虎整理了下行囊,粗着嗓门道,“咱们出发吧,趁早出发,也能早点赶到驿馆休息。”
    司空曙缓缓收回视线,薄薄的嘴唇抿得直直的,低低的“嗯”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翻身上马。
    临走之前,司空曙再次回顾了一眼身后。
    依旧没有那人的身影。
    她大概就没打算来送他吧。
    思及此处,他那张清俊的脸庞上泛起一丝苦笑来。
    到底还是他奢求了。
    马蹄飞起轻尘,客舍门口的柳树也冒出几抹新绿。
    在不远处的小巷子里,一名宫婢匆匆的走到一辆华丽马车旁,轻声道,“殿下,他们已经走了。”
    马车内响起一声悦耳的声音,“本宫知道了。”
    长公主端坐在车内,白皙修长的掌间是一块质地极好的美玉。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①
    昨夜灯火阑珊间,他将这块玉佩塞到她手中,声线绷的都发紧,“这块玉佩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如果可以,我不想再唤你殿下,我想唤你一声瑾瑜……”
    “你、你别着急拒绝我,明日我便要去陇右,这一去可能要三四月,你可以慢慢考虑……”
    “还有就是,若是你明日能来送送我,我会很高兴的。”
    他说这些话时,拘谨的不敢看她的眼睛,耳尖都泛着红。
    塞完玉佩,他就匆匆忙忙的跑了。
    堂堂宰执之才,上辅君王,下安黎庶,在她面前,跑的很是狼狈,险些还踉跄跌跤。
    回忆戛然而止,长公主轻轻闭上眼睛往后靠去。
    瑾瑜,瑾瑜……
    有多久没听到别人这样唤她了?
    瑾瑜,意为美玉。
    可她,早已沉沦在那些污秽不堪之中,不再是那无暇白壁,怎能与他相配呢?
    她端丽的眉间衔上一抹郁色,将手中的玉佩捏的很紧很紧。
    ——
    在得知被取消应试资格的第二日,沈家两位少爷连着烂醉了七日。
    等清醒过来,看着变成哑巴的大妹妹沈如玉,和彻底疯掉的孙氏,大少爷沈伯勋做主将府邸卖了,遣散下人,收拾行李,一家人雇了马车连夜离开京城,前往岭南投靠沈隽。
    楚善林告老还乡后,不少官员登门拜访,都被拒绝。之后,楚家一门也卖了府邸,随着楚善林一同回了淮南老家。
    没过多久,楚善林便心悸中风了,楚家两个儿子不争气,为了争家产闹得整个楚家鸡飞狗跳,最后闹得不欢而散,楚家一门也逐渐走向衰败……
    且说京城这边,开春以来,最热闹的事莫过于春闱考试。
    阿措平日里跟女先生读书时,女先生也会拿一些时兴的文章诗作给她上课。
    阿措心里念着祖母之前的一番教导,也很努力的跟女先生学着。
    时间一晃便过了两月,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又到了三月草长莺飞。
    阿措聪慧,如今能识得不少字,还能提笔作出一两篇诗句文章来。
    这日,她望着殿后那一株开的正烂漫的桃树,咬着笔头写了一首《咏桃花》——
    女先生和安秀姑姑她们看过后,皆赞不错。
    阿措欢喜的不得了,拿着诗句就跑去勤政殿找元珣。
    元珣捏着那张纸,认认真真将那首小诗看了一遍,转头便看见阿措趴在桌边,一副求表扬的期待模样,深眸不由得染上一抹笑意。
    他肃了肃脸色,一本正经道,“不错,语言明朗自然,不用雕饰,质朴清新,进步很大。”
    阿措眼睛亮晶晶的,“陛下夸我啦,开心!”
    如果她有尾巴的话,这会儿肯定得意的翘起来了。
    元珣瞧着她这么容易满足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勾住她的腰,将她抱在了腿上,轻声道,“你作了一首好诗,可有什么想要的奖励?”
    奖励?阿措歪着脑袋想了想。
    好半晌摇了摇头道,“陛下夸我,我就很高兴了。而且我也不缺什么……唔,真没什么想要的。”
    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平日里想要什么,只一个眼神,小荷小桃就能会意,没多久那些东西都能送到她手边。
    她时常想,天上神仙过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吧?
    元珣见她说不出,便道,“朕让御膳房杀一只羊,晚膳吃顿烤全羊,就当给你的奖励,怎么样?”
    “烤羊肉!”提到吃的,阿措就来劲了,“好呀。”
    常喜在一旁听着,连忙下去交代了。
    确定好晚膳后,元珣抱着她软绵绵的身子,低声道,“来,你将这诗好好地誊抄一遍,晚些让他们送去如意馆给你裱起来。”
    阿措觉得这主意不错,拿起毛笔就认认真真写了起来。
    入春后,便褪下了厚厚的袄子,换上色彩明亮清丽的春衫。
    阿措今日穿着一件桃粉色的衫子,原本就白皙的肌肤衬的越发娇嫩,宛若灼灼桃花。
    因着写字,她的身子微微朝桌前倾着,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纤长柔软。
    元珣一开始还盯着她的字,不知不觉的,视线便被那抹雪白给吸引……
    他眸色微暗,喉咙上下动了动。
    炽热的手掌不禁放在了她的腰上,阿措微微一怔,诧异的回头看他,“陛下?”
    迎上那澄澈的眼眸,元珣定了定心神,哑着声音道,“你继续写。”
    阿措有些不解,但也没深究,转过头继续誊写着。
    元珣看着她娇美的曲线,手指摩挲着玉扳指,抿了抿唇。
    现在天还亮着,再等一等,入夜了有的是时间折腾。
    午后时光不知不觉的逝去,等外边天色暗了后,御膳房也送来了晚膳。
    看着那烤的金黄油亮的羊肉,阿措咽了下口水,那外面一层肉烤的焦黄香脆,配上佐料,看起来就好吃!
    大半只羊是烤的,还有部分羊骨配着菌菇熬成了浓香四溢的羊肉汤。
    阿措先是吃的烤羊肉,外焦里嫩,羊肉绵软适口,很是不错。
    元珣见她吃了不少烤羊肉,给她舀了一碗羊肉汤递去,轻声道,“干吃肉小心噎着,喝点汤缓缓。”
    阿措笑了笑,“多谢陛下。”
    她端着那热乎乎的汤喝了两口,清香扑鼻,的确很不错。
    可就在她准备喝第三口时,胃里突然涌上一阵恶心感,她连忙将碗放下,一只手捂住嘴巴,弯向一旁呕了起来。
    见状,元珣脸色骤然一变,大步走到她身旁,“怎么了?”
    满殿伺候的宫人们也都战战兢兢的跪下,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阿措这边还难受的呕吐着,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回答元珣。
    见她这样难受,元珣浓眉紧紧的拧起,锐利的目光射向常喜,咬牙道,“还愣着作甚,赶紧去请御医来!”
    顿了顿,他又眯起长眸,语气冰冷吩咐道,“去,把御膳房当值的都给朕押起来,一个都不准放过!宸妃若出事,朕要他们通通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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