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里,摆放着一块带有圆弧的金属碎片。
    似乎是圆盘的一部分。
    由某种特殊的暗色金属制成,其上能看出些许奇异的纹路,只是面积太小,看不出绘制的具体是什么。
    如果只是一块普通的圆盘碎片,自然不能让安乐动容。
    让他惊讶的,是碎块上所携带的气息。
    那股能压制圣血裔力量的波动暂且不提,其上蕴藏的圣血气息,在安乐看来高贵好像倒不是很高贵,但是……极为古老,像是跨越数千数万年的时间,留存至今。
    经过时间的洗礼,非但没有衰弱、被洗刷而去,反而好像是藏于酒窖的美酒,沉淀得愈发馥郁甘甜,增添了某种难以形容的韵味。
    可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让安乐不甚喜欢、或者说厌恶的味道,藏在碎块的深处。
    真要说的话,像是刚被切割下来的生肉,带着血液和肥膘的腥臭。
    安乐用手拿起它。
    初时是坚硬的触感,可在某个瞬间,手指上传来令人作呕的滑腻和柔软,像是碰到了一块肥肉,这感觉转瞬即逝,仿佛它又重新变回坚硬的金属。
    ‘这就是那件圣血裔圣器?’
    ‘可为什么是碎片?’
    安乐认真端详,心中思索:‘是它原本就是碎片,还是刻意分割这这样,方便运输?’
    从血晶中得到的信息来看,很可能不只是他这里一处,遇上了带有碎片的圣血裔,所以任野不能及时赶到。
    ‘而且……这种恶心的触感,又是怎么回事?’
    一段知识,渐渐从安乐脑海里生长而出。
    【被污染的血圣器碎片】
    【曾经伟大而辉煌的一位圣血亲王留下的血圣器。】
    【是一种神秘仪轨的必需品,通过禁忌古老的手段,能帮助圣血裔更接近于鲜血长河。】
    【仔细倾听就能听见些微呼唤声。】
    【其上残余着污秽的血肉气息,将它的内核,污染成另一幅姿态。】
    读完这段知识,安乐的疑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更多了。
    ‘污染?是什么人做的手脚?目的又是什么?’
    安乐一时想不出问题的答案,但现在也不是深究的时候,他转头看向其他血晶所在的方位,便带上匣子,立即动身。
    别看安乐能轻轻松松干掉这两人,那是因为他本质上就不是圣血裔,没了圣血的力量,他照样是个c级超凡者。
    可队伍里的其他人不同。
    要是受到这血圣器的影响,恐怕瞬间就丧失了战斗力,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或许连任野都不能全身而退。
    很快。
    安乐便来到离他最近的一处血晶残余之处。
    果不其然,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只倒着一具被焚烧成骨架的尸骸,其中有一小枚晶莹的血晶,还顽强的存在着。
    道路上还有残余的轮胎印,但是却不见装甲车的踪迹,似乎是向他们的同伴汇合去了。
    安乐隐约记得,驻守在这片区域的,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一路上也没说过几句话,没想到就这样死在了这里。
    要说有多么感伤,那肯定是骗人的,他们不过是今天才认识的陌生人而已。
    但安乐不由得因此心生警惕。
    对方的表现,似乎说明他们准备充足,不像是毫无准备的遇袭,而是有备而来,甚至预谋已久,都像是一场针对他们这些覆血组织的反围剿。
    ‘难不成,有内鬼?’
    ‘有人泄露了风声?’
    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对,因为他们都和任野以灵魂起誓过,无法互相背叛。
    这更像是敌人有某种特殊的情报来源,甚至有可能预知到了袭击的发生。
    静谧的荒原上,危险的夜风在吹拂。
    ******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夜色之下的荒原上,昆诺正在慌乱逃窜,脚下步伐慌张,神色惊恐,可却一秒都不敢停留。
    “轰——”
    爆炸声在昆诺身后响起,火光将他扭曲的脸颊映得更加滑稽可笑。
    他甚至都闻到了自己尾巴的焦糊味道。
    昆诺也是一名亚人,只是他的返祖程度较低,只有一条灰色的大尾巴。
    严格来算的话,昆诺应该被分为狼族亚人,可现在的他,倒是没有野狼那种凶狠,只是在狼狈而逃罢了。
    “完蛋了,要死要死要死!”
    比起那直接被一炮轰死的男人,昆诺的运气好了很多,他发现敌人的时间比较迟,而且以他从心的性格,一开始也根本没有靠近,而只是在远处观望。
    和安乐的情况相似,反倒是敌人先一步对昆诺动手。
    当那股压制血脉的波动降临在昆诺身上时,他便知道,事情要糟!
    二话不说,昆诺便向远处逃去,只是失去圣血之力的他,体质充其量只比普通人强一点,哪里比得上装甲车和炮火的速度?
    于是,便落入这样的境地。
    “轰!!!”
    又一颗重炮落在昆诺身后不远处。
    恰好处在能伤到他,却不至于杀死他的距离。
    昆诺知道,这是敌人在玩弄自己,像是猫戏老鼠的心态,以此为乐。
    “可恶……”
    他心中愤恨,却又无可奈何。
    但是昆诺还有最后的手段,一件能短距离瞬移的超凡遗物。
    可这件超凡遗物有一定的后遗症,瞬移后有让他的身体僵直一段时间,时间的长短没有规律,全看运气。
    这是他唯一能逃出生天的手段,堪称是在赌命!
    终于,装甲车里的驾驶员,像是终于失去了耐心,不再戏弄昆诺,凶猛的炮火,径直向他落下。
    被逼无奈之下,昆诺只能发动超凡遗物,身形瞬间闪现到二十米开外。
    僵直感瞬间袭来。
    ‘快!动啊!快点动啊!’
    昆诺在心中焦急大喊,可是身躯就像是被切断了和意识间的联系,不管他怎样努力都动弹不得。
    车内的圣血裔先是惊讶,但在发现昆诺的现状后,忍不住嗤笑出声。
    “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手段,原来只是一件副作用巨大的超凡遗物而已。”
    随后,便驾车向昆诺缓缓逼近,决定给他来上最后一击。
    昆诺心生绝望……我苟了大半辈子,就要死在这里了?我钱还没花光呢!
    只是,就在这时,昆诺忽然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一道身披黑袍的身影。
    “是他?”
    那股气息,令昆诺瞬间就想到了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安乐。
    但是在他想来,即便是安乐,在那种天克圣血裔的波动下,也难以幸免。
    昆诺咬咬牙,发出警告:“逃!快点逃!”
    “不要靠近!”
    车内的人,露出饶有兴致的阴狠微笑:“哦?还有同伙?”
    受过洗礼的圣血裔,有互为父母兄弟观念。
    而反过来说,昆诺这些没有“受洗”过的人,就像是混入了他们家庭中的外人,还妄图和他们享有同样的待遇,可想而知会抱有的敌意。
    另一人冷笑道:“买一送一,真是笔好买卖。”
    可惜,他们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一道阴影构成的身影,正在缓缓浮现。
    话喊出口之后,昆诺便有些后悔,万一因此暴露了安乐的存在,那该怎么办?
    只不过,他怀揣着绝望的心情等了半天,致命的火炮也没有落下。
    抬头一看,安乐的身影已经来到他的身边。
    昆诺既是感动又是担忧:“你很可能会死的啊!没必要为了我……”
    安乐:“……”
    他微微沉默后道:“我想,你好像是误会了什么,放心,已经没事了。”
    昆诺一怔:“嗯?”
    他转头看去,装甲车以及它的炮口,都停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
    昆诺心中升起难以置信的猜测……难道就刚才那一会儿,他就已经把敌人解决了?
    是什么时候!?
    而且,他没有受到那种诡异的影响吗?
    再联想到,任野和安乐交谈时,态度也很微妙,和对他们这些人不太一样。
    在昆诺眼中,安乐的形象再度笼罩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他心想:‘这是一条大腿啊!得牢牢抱紧才行。’
    抱对大腿,是一项很重要的能力,昆诺很早就明白它的重要性,尤其是在这样危险的城外。
    于是,昆诺便对安乐愈发恭敬,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安乐对昆诺心中所想一点都不关心,他只是默默走到装甲车里,拿到第二块碎片,接着,带上昆诺,向下一个血晶所在之处赶去。
    可两人还没走两步,安乐的眉心便传来一阵刺痛,心中隐隐升起不详的预兆。
    他抬头,看向月光下的某处。
    那里是一处小山坡,能勉强看出,夜色中有一道模糊的影子,在以一个不算很快也不算很慢的速度移动。
    在安乐眼中,那似乎……是一架马车?
    马车通体黑色,看不到驾驭的人,只能见到一匹全黑的高头大马,身后拉着两个车轮的老式马车。
    不像是这个时代应有的事物,恍惚间跨越了无数悠久的岁月,来到他们面前。
    马车一刻没有停留,向着更遥远更深邃的黑暗,奔驰而去。
    这时,安乐心中浮现出荒谬的、不属于他的冲动。
    远方的马车,充斥着难以形容、无法言说的诱惑力,仿佛它是一切追求的终点、是所有幻梦的集合,追上它就能窥见世界的真实、领悟人生的真谛、实现任何愿望。
    无边的美好与梦想,都蕴藏在其中。
    充满蛊惑意味的呢喃,在安乐耳边响起。
    ‘跟上它……跟上它……跟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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