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都在找你,你却来管我的闲事!”
    镜中。
    一个面貌峥嵘的和尚,火红发,蓝靛脸,身上的佛衣,仿佛被流沙河里的河水、细沙,洗刷过无数遍一般陈旧。
    他头也不回地说着。
    眼前只专注盯着一尊湛蓝色的琉璃盏。
    “哎嘿,我来这看看,咱数百年前的赌约,你何时认输?”那奸猾的声音说着。
    孙凡一听,连忙调转往生镜的方向。
    终于。
    一个看起来奸猾、阴狠,颔下三缕黑须,身着文士长衫的中年男子,站在沙和尚的背后。
    “哼!”
    沙和尚冷哼道:“这是最后两块琉璃碎片了。王母娘娘说过,琉璃盏重铸之日,就是我重返天界之时!”
    往生镜的视角对焦在了一双粗犷的大手上。
    两块湛蓝色的碎片,静静躺在那双手中。
    “你输定了!”沙和尚沉声说道。
    “哦?千百年来,你一直都想重回天宫,又有哪次成功过?”那中年文士讥讽地说着。
    两者似乎早已认识,并且相互十分熟悉。
    “嗯~~~”
    沙和尚咬牙,面上显出怒色。
    “泼猴!当年若不是你大闹天宫,我怎会打碎琉璃盏,落到如此田地?”
    “哎~~~”那文士被叫了一声‘泼猴’,却并未生气,反而奸笑着道:“此言差矣,你虽打碎了琉璃盏,但为救王母,护驾有功,理应论功行赏。”
    “嘿嘿嘿,又怎会得个贬落凡间的下场?”
    “哈哈哈哈”
    沙和尚仰天大笑。
    他目露狰狞,看着中年文士:“若非如此,当年怎能混入西行的队伍,好向王母禀报你们的一言一行?”
    “哈!”文士同样咧嘴冷笑:“可世人皆知,西行之人已取得真经,立地成佛。你既是王母心腹,岂不早该加官进爵?”
    “呸!究竟有没有取得真经,世人不知罢了。难道你还不知?”沙和尚猛指文士,怒气勃发,“早知西行不过是场骗局,我就不该离开流沙河,又怎么会耽误至今!”
    文士的目光落在那一盏,即将拼凑完成的琉璃盏上。
    “唉~~执迷不悟啊!”
    他讥讽地叹了口气。
    沙和尚一脸冷然,似笑非笑地道:“罢了!这是最后一块琉璃碎片,我就让你看看,这赌约,究竟谁胜谁负!”
    说罢,便将最后的琉璃盏水平,按进了琉璃盏内。
    ‘嗡~~~’
    湛蓝色的光芒,闪耀整个水府。
    “哈哈哈哈”
    沙和尚仰头大笑,举臂高呼:“琉璃盏已经铸成!琉璃盏已经铸成!王母娘娘,我卷帘,要回来了!”
    文士背负双手,在他身后不停冷笑。
    琉璃盏不停绽放着光芒,却不见其它任何异相产生。
    “嗯?为什么?为什么!”
    “怎么没有反应?”
    “王母娘娘,你听见了吗?”沙和尚对着那琉璃盏,惶恐地大吼:“琉璃盏已经铸成,你为什么不说话?”
    似乎……通过这琉璃盏,他能够直接与远在天庭的王母进行对话。
    “哦,对!我知道了!”他一把捧住琉璃盏,神经兮兮查看,“一定,一定是在哪还差一块!在哪儿……在哪儿……”
    文士在背后望着他,露出可怜又悲哀的目光。
    沙和尚猛地转头。
    “你~~是你!你这该死的猴子,一定是你把碎片藏起来了!你成不了佛,也不想让我回天庭!”
    他的双眸,充满了疯狂的恨意。
    “成佛?”文士闻言,不屑地笑了。
    “你为何回不了天庭,这千百年来,你心中早有了答案。只是你自欺欺人,不愿相信!”
    沙和尚浑身猛地一震,捧着琉璃盏,一下坐在地上。
    文士缓步上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琉璃尽碎,不过一盏。”
    “欺瞒诓骗,毁你一生!”
    “那些破灭的,本就还不了原。那些抛下的,注定回不了天。”
    “这天若用你,便委你重任。这天若弃你,便视作齑粉。你不过区区一颗落子,何用之有?”
    文士每说一句,沙和尚的脸色就颓丧一分。
    笔直的腰杆,就弯下一分,
    蓦然。
    他猛地起身,双拳紧握,向文士怒吼:“满口胡言!何来弃卒落子?王母娘娘不会骗我的!她不会骗我的!”
    “我们有约定,她会记得的!”
    “呵呵呵呵呵”文士歪着嘴,不停冷笑。
    “高高在上的神,会履行与你的约定?看看你现在的模样,琉璃盏……不过是天命抛给你的一根骨头!”
    “而你,是一只叼了千年的——狗!”
    沙和尚身躯一震。
    如被一棒敲在脑门,整个人瞬间僵立当场。
    琉璃盏无声从手上跌落在地,再一次化作亿万碎片。
    “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状若疯狂地大笑,“不错!我做了千年的狗,做了千年的狗……”
    一句话,在他口中不断重复。
    “可为什么,你们……连一条狗都要骗!”
    他突然仰头不甘第怒吼。
    这一刻。
    形若妖魔,红发飞扬的沙和尚,哭得涕泪齐流。
    他双膝跪地,傻傻抬头仰望着天空,双手捧着那破碎的琉璃盏碎片,眼中充满无尽的不甘与愤恨。
    “天地不仁,又何苦回天?”
    文士邪笑着,话语间满是蛊惑之意。
    “不!”
    “我一定要回去!”
    狂暴的气息忽然自沙和尚身上涌现,脖子上的九个骷髅头,散发无数氤氲黑气。
    他猛地起身,怒吼道:“我一定要回去!”
    文士冷冷看着他。
    讥讽道:“狗,是回不了天庭的!”
    “那我,就跟你一起,打回去!”
    沙和尚猛地转头,似恰好对上了往生镜,一双眸子闪过赤红如血的光芒。
    “好!哈哈哈!打回去!”
    “打回去!”文士得意地大笑。
    下一刻,伸手在身上一拉,似瞬间蜕去了一层皮囊。
    无尽的金光迸发,照耀整个水府。
    五百年后的流沙河水府中。
    往生镜里的金光,同样耀花了沉浸在这一段往事中孙凡的眼睛。
    他呆呆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往生镜,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
    “五百年,桑田沧海。”
    “西游,并不是一场盛世。而是,一场对于人性的——抹杀!”
    他心中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安排?”
    “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一刻,猴子抬头望天,心中只有无限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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