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廉的宅子自然远不及长孙府宽敝舒适,只有前后两进,不过,匀出三间房来给长孙无忌和高氏母女住还是可以的,现在长孙无垢就住在后院的阁楼上,而高氏则住阁楼的下层。
    阁楼的面积不大,估计还不足十平方,不过经过长孙无垢那双巧手的布置,倒也温馨舒适,窗台外面还特意钉了个木架子,养了些花草,倒是让这座破旧的小阁楼增色不少。
    此时,长孙无垢正娴静地坐在窗边,认真地绣着一幅《八骏图》,八骏已得五匹了,形态各异,栩栩如生,让人叫绝。
    针线活是古代闺阁女子必备的手艺,因为出嫁穿的喜服都必须是自己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所以针线活又称为女红,很明显,长孙无垢的女红水平很高,即便不是大师水准,也相差无多了,心灵的女子,一般都会手巧,长孙无垢就是如此。
    话说自从父亲长孙晟去世后,长孙安业掌控了家里的财政大权,高氏母女每月的用度都得经管家周富贵的手,自然不可能像以前那般的宽裕随意了,再加上孙安业本来就有意赶走高氏母子三人,好达到独占家产的目的,所以授意管家刻意拖延,甚至克扣月钱。
    与其受人拿捏,还不如另谋出路,所以长孙无垢便生出了自食其力的念头,而作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赚钱的路子为数不多,做些女红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数月之前,长孙无垢便开始做刺绣和打络子等,辛苦了几个月,终于积攒了五幅刺绣和六个络子。
    一开始,长孙无垢还是有所顾忌的,毕竟长孙家也是世家大族,作为一名大家闺秀,行这种商贾贱业之事,若传出去,无疑有点丢价,关键她还担心长孙安业会借此大做文章,骂她给长孙家丢脸。
    昨天被赶出家门后,长孙无垢自然也少了这种顾忌,而且,如今寄居在舅家已经给舅父添麻烦了,若再吃穿用度都花舅家的,她于心何安?所以更下定决定自食其力,赚些钱银帮补家用。
    今日,长孙无垢便让婢女侍书把自己积攒的五幅刺绣和六个络子拿出去卖,她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十分自信的,只是侍书这丫头第一次干这种事,也不知能不能卖出去。
    “姑娘,姑娘!”阁楼的楼梯还在响,侍书快乐的声音便先传上来了。
    快乐是会传染的,长孙无垢一听便猜到东西肯定卖出去了,不由欣喜地搁下手头的活计站了起来,这时侍书也上得楼来,果然两手空空的,一脸的兴奋地道:“姑娘,东西都卖掉了,嘻嘻,你猜婢子一共卖了多少钱?”
    长孙无垢合上那双美眸,斜仰着俏脸作思考状,然后展颜一笑道:“两千文钱吧,不可能再多了。”
    侍书咯咯笑道:“姑娘这次可猜错了,一共卖了四千四百八十文钱呢,呶,姑娘你看,一锭银子。”
    侍书取出那锭银子,得意洋洋地托在手心。长孙无垢吓了一跳,失声道:“这么多?”急忙取过那锭银子掂了掂,又用剪刀剪下一角来,发现银子的确是真的,这才松了口气。
    侍书笑嘻嘻地道:“小姐放心吧,真银假银,婢子还是分得出来的。”
    长孙无垢双手捂住脸颊,满眼的难以置信,她本已经作好了被人家当肥羊宰的打算,毕竟第一次做买卖,亏本也很正常,就当积累点经验吧,没想到非但不亏,除去材料成本,还净赚了一半多。
    “侍书,你真是太棒了,怎么卖出去的?”长孙无垢惊喜无比,也十分兴奋,她从小就不愁吃不愁穿,对钱银并不上心,自从父亲去世后,她才慢慢意识到钱银的重要,而这笔钱更是她一针一线赚来的,意义非凡,就别提有多开心了。
    侍书得意地道:“婢子在南市找了很多家布庄问价,不过那些掌柜都十分势利市侩,估计是觉得婢子好骗,出价低得欺负人,所以婢子一气之下就不卖了,正打算到北市看看,一位大姐突然叫住了婢子……”
    侍书滔滔不绝地把经过叙述了一遍,长孙无垢听完后惊疑不定,黛眉轻轻地皱了起来,她兰心蕙质,可不像侍书这么好骗,在她看来,这事也太不可思议了,虽说世上好心人不少,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那大姐把所有东西都买下来,还要出几倍的高价,实在太反常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姑娘,怎么了?”侍书疑惑地问。
    “那大姐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长相装扮如何?”长孙无垢仔细问道。
    侍书登时嘴巴大张,失声道:“婢子一时高兴,倒忘记问大姐姓名了,她估计有二三十岁吧,穿一身红,挺漂亮的。”
    长孙无垢无奈地轻戳了一下婢女的额头嗔道:“你这个糊涂丫头啊!”
    侍书吐了吐舌,不好意思地道:“那……婢子下次再问问她名字!”
    “还有下次?”长了无垢更加狐疑了。
    侍书笑嘻嘻地道:“那大姐是开布庄的,她说姑娘你的刺绣都是精品,能转卖出好价钱,说以后姑娘你的刺绣有多少她要多少呢,嘻嘻,以后姑娘的女红就不愁卖了,对了,大姐给的银子有五两,婢子不够钱找她,她就说不用找了,就当是订金,让婢子以后有货就去淳化坊找她呢。”
    长孙无垢闻言倒是打消了些许疑考虑,因为听语气,这位大姐倒是个生意人,发现有利可图把东西打包买下倒是说得过去,只是既然是做生意的,谁不想多赚?明明可以低价收购的,却花几倍价钱来买,豪爽得真的不合常理。
    “侍书,你下次要问清这位大姐的名字,最好看看她的布庄在哪,还有,不要跟她到人迹稀少的地方,我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长孙无垢提醒道。
    侍书点头道:“婢子省得了,姑娘放心吧,那个大姐不像是坏人。”
    “糊涂丫头,坏人额头上又没凿着字,小心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长孙无垢没好气地道。
    侍书吐了吐舌,她觉得不太可有,因为像她这样丫头,几千文钱就能在乡下买一个,人家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长孙无垢把银子收起来,继续做她的针线活,穿了几针又看着窗外若有所思,暗道:“这事不会是二郎干的吧?他见我不肯搬到他家的宅子住,于早又变着法子来相帮?”
    长孙无垢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据她对李世民的了解,这位还真做得出来,既有大智慧,又不缺小聪明,不过长孙无垢转念一想,二郎和哥哥今日不是应了高长卿的邀请,去李靖家里作客了吗?哪有时间做这种事,大抵不是他吧,也许侍书这傻丫头傻人有傻福,真的遇上好人了。
    对了,那部《楞伽经》中的书签不知高长卿发现了没,都怪我粗心大意,抄完佛经竟忘记取回了,高长聊若见到了岂不……尴尬!
    长孙无垢一想到自己粗心遗留在佛经中的那张书签,登时脸上有些发烧,心绪不宁,一不留神便扎到手指了,血珠顿时在洁白的丝绸上染出了一朵鲜艳的梅花来。
    长孙无垢看着丝绸上这朵梅花,脸颊烧得越发厉害下,只得丢下针线活,找了《女训》来看,以平复心情。
    《女训》的效果无疑是显著的,长孙妹妹看了几篇便恢复了端庄娴静的模样,继续做她的针线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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