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这……”
    叶云锦先瞠目结舌,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得脑袋发晕,一时之间连话说都不出来了。
    这姓郑的狠心是狠心,绝情是绝情,但说话做事,倒从不是个没谱的人。
    他既然说是,那就肯定是了!
    叶云锦早年在女儿这个年纪,十□□的时候,自己已带着人奔波在外了,经商看货,头头是道,至于人情故防范人心之类的功夫,那更是生存的基本技能。
    但在她的感觉里,现在同样十八九岁的女儿,却一直如小时候那样,天真浅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人间险恶。
    等她反应了过来,她立刻就变得暴怒无比。
    “姓贺的竟然干出了这样的事?”她气得声音都发抖了。
    “难怪上次他来,对我这么客气!我还道他不拘身份顾念人情!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竟然看走眼了!”
    “无耻至极!禽兽不如!”
    郑龙王看了眼她紧紧地攥着自己衣袖的手,听她骂着贺家的孙子,沉默着。
    那夜江船之上,小子在自己的略微试探下,当场就供认了他和女儿关系发展的实际地步。
    该做的,不该做的,反正他三两下就全都做了。
    郑龙王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到了现在,他心里头的因为这个事而扎进去的刺也还是没完全拔出。一想到这个,他就气得不轻。但碍于身份,他没法骂,现在听她母亲这样痛骂那个姓贺的小子,竟略有些出气之感,便没阻止。
    唯一的遗憾,就是小子现在不在跟前,听不到。
    叶云锦是真的没想到,贺家那个看来风度翩翩礼数周全的孙子,空长一副好皮囊,私下的品行,竟会如此卑劣!
    连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他对自己的女儿,能下去这样的手!而自己和兄长,不但毫无防范,对他信任万分,还感恩戴德!
    何其讽刺,又何其可恨!
    虽还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晓女儿身份的,但想都不用想,必是他知道了后,利用身份的便利,欺负初到花花界涉未深的女儿。
    是他哄了雪至!必定是这样的!
    叶云锦骂了几句,非但没解恨,反而愈发气愤,又懊悔万分,自责不已。
    “全都怪我!当初我就不该为了什么攀附亲戚让她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怎么那么糊涂!竟会相信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会真的好好照顾雪至!他名声还那么坏!我又不是不知道……”
    郑龙王不忍她这么自责,正要开口说话,叶云锦又突然想个事。
    就在去年,苏家老六隔壁县的一个亲戚家里,有个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的女儿,据说和夫家的一个下人私通,弄大了肚子,怕被人知道,自己抓了虎狼猛药想要打胎,不幸血崩,当天人就死了……
    叶云锦两眼发直,心噗通噗通地跳,也顾不得骂人了,手指头撒开郑龙王的衣袖,转身匆匆就要走,才迈开步,脚在披风的下摆上绊了一下,身子跟着一歪,险些绊倒。
    一只骨架粗大糙如砂铁的手探了过来,一把将她托住。
    “你要去哪儿?”
    叶云锦的眼睛看都没看他,不敢高声,唯恐被人听了去,只咬紧牙关低嚷:“你说我去哪儿!我这就立刻赶过去,把我女儿给领回来!我不能叫人就这样糟蹋了她!”
    郑龙王见她脸色发白,显然是乱了心神,托她胳膊的五指没松,略略发力,将她人带到自己身前,随即抬手,轻轻搭在她双肩上,压了一下。
    叶云锦身不由己,跌坐到了他刚坐的椅子上。
    “你先别急,你听我说……”
    叶云锦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天城去,见他依然一副慢吞吞的一针戳下去也出不来一滴血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推搡,骂他。
    “姓郑的,你这个没用的老东西!你奈何不了姓贺的,要做缩头乌龟,我不逼你!但雪至好歹也是你的女儿,你不管她死活就算了,你还不让我去把她接回来?”
    郑龙王依然不紧不慢地道:“你听我说,上回他不是找我要向我表谢吗?我和他谈过关于雪至的事了。”
    叶云锦一停,仰头:“怎么说的?你快说!”
    郑龙王知道她性子急,也不多说别的了,就把自己当时和他见面的经过,简单地描述了一下。
    他略一迟疑。
    “云锦,有个事现在我和你说下也是无妨。早年我一直是清廷钦犯,我的手头,也有一笔不算小的窖藏……”
    他见叶云锦吃惊地看着自己,微微笑了一笑。
    “具体的事说来话长,等日后方便的时候,你若还想知道,再说也是不迟。总之,在我巧合之下得知贺家小子对雪至做下的事后,我的气愤绝不会比你少。那小子身负家仇,自己是要复仇不说,想要他命的对头,同样也是遍地,三天两头有人暗杀他,就连咱们女儿……”
    郑龙王本想说女儿也险些受他连累丧了命,看了眼叶云锦紧张的神色,将话转了。
    “……别说我不知道他对雪至是真心还是逢场作戏。就算他是真心,他也实在是鲁莽,只贪眼前,不顾将来,不知轻重,不为雪至考虑!他怎么就不想想,万一雪至认定了他,他死了,雪至怎么办?万一他连累到了雪至,那又怎么办?”
    “总之,贺家小子为人尚可,但他不是雪至良人!我当时便提醒他,还提了一个条件,我愿把窖藏托给他,让他慎重考虑。”
    “我希望他听劝,为雪至将来考虑,拿走窖藏,去做他自己的事,往后不要再打扰她了。雪至知道了,就算伤心在所难免,那也好过将来再被辜负……”
    叶云锦急得两眼都要冒出火星子了,打断他话:“你嗦个什么!我不知道这些吗?谁要听你说这个!他是怎么说的!”
    “……”
    郑龙王一顿,想随后发生的事,面上露出不悦之色。
    “当晚他走后,手下人说他去了趟省城他贺家的老宅,几天后他回来,再次见我,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
    “说他不取窖藏!”
    “什么!”叶云锦腾地站了来,“他这是吃定了,要连累咱们女儿?”
    “倒也没这么说。”郑龙王哼了声。
    “至于雪至,他说他还要再考虑下,叫我给他些时间。”
    郑龙王等着叶云锦再发怒,却意外见她没再骂了,只皱了皱眉,问:“那你怎么说的?”
    “我还能说什么?”郑龙王又哼了一声。
    “我就两句话,第一,尽快答复,第二,现在给我守礼!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怎么还能叫他再碰咱们女儿!”
    “他怎么说?”
    “他敢不应?”
    叶云锦双手扶着椅把,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冷冷看了眼郑龙王。
    “这么多年,总算是说对了一句话。”
    郑龙王闷闷不语。
    “你今天叫我来,是他有答复了?”
    郑龙王从身上摸出一封信,递了过去:“来了封信。”
    “你不早说!”
    叶云锦劈手夺过,飞快地展信。
    郑龙王将烛台挪了些过来,靠向她,便于照亮。
    叶云锦就着烛火看信。
    “龙王钧鉴。”
    “汉渚自知樗栎庸材,非女良配。又蒙尊上前番谆谆教训,后辈小子如饮醍醐。本当从善如流,勿令己身成为祸始。但小子又何其有幸,以驽懦之躯,竟也得佳人倾心相付。故思虑再三,虽明知尊上心意,也感念万分,但只能斗胆悖逆。无它,因小子不敢辜负佳人恩情,惟庶竭驽钝,护她安好,不死不休。”
    “我亦可承诺,今日,未得叶氏母上首肯许婚得她为妻之前,我必敬她,爱她,谨守礼节,请尊上安心。”
    “以上是我最后答复,字字出心,若有冒犯,敬祈谅解。”
    “一并代请叶氏尊伯母之福安。
    后辈小子汉渚谨禀。”
    这封回信郑龙王已看了好几遍,内容早就了然于心。
    他见叶云锦坐着,双眉紧皱,始终盯着信,一言不发,神色显得异常凝重,他的心里,不禁也迟疑了来。
    从前他不应叶云锦之求带她离开,一是不愿连累她,二来,他也无法丢下一切责任,不管不顾。
    而后来,那夜过后,他不和她私下往来,是担心坐实传言,坏了她的名节。
    她是苏家的当家主母。这样的事如果被人发现,自己无妨,于她却绝非小事。
    他绝不能令她身处险地。
    况且他心里也十分清楚,他们的女儿,苏家的“少爷”雪至,在慢慢长大后,对他这个传言里和她母亲有私的外人也是颇有敌意。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不再怀有别念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暗保护他们。
    这两年,她和兄长在省城那边遇到了荀大寿的滋事挑衅,他也是知道的。去年他便是获悉叶汝川可能要遇不利,这才赶去救了人。
    当时他原本计划,倘若荀大寿继续逼迫,他便出手。没想到叶云锦兄妹另外找了条门路,联系上了贺汉渚,将女儿送去天城读书,阴差阳错,这才有了现在这诸多的后事。
    在收到贺汉渚的这封回信前,郑龙王便已得知京师里的突发事变,猜测他和贺家仇家陆宏达应当快有一战了。
    收到信后,他既诧异于贺汉渚的回复,但老实说,这几天,心里也是反复思量,想了不少。
    自己终究不是明道上的人。况且,他也已年迈,又能保护她们母女多久?
    他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了。
    “我想着,你是雪至的母亲,这是关乎她终身的大事,不能不叫你知道,所以将你请来……”
    他看着叶云锦的神色,试探着说:“其实贺家的这个小子,我也略微了解过,除了和雪至的这事急色了些,考虑不周,该打,我看他别的方面,倒也没那么不堪,算是出色的了……”
    叶云锦依旧眉头紧皱,眼睛看着信,不说话。
    郑龙王便话锋一转。
    “况且,先前就能弃了窖藏,丝毫不为所动,也算是难得了,云锦你也不要把他想得过于不堪。当然,他仇家太多,咱们女儿要是跟了他,往后恐怕不能过上安稳日子,你不满意,我也是知道的……”
    叶云锦突然从信上抬眼,望向正开解自己的郑龙王。
    “我什么时候说我对他不满意了?”
    郑龙王突然遭她抢白,一怔。
    “他和雪至年纪都还小,边上也没长辈敲打,一时犯错,也是在所难免。信我看了,我看他很有诚意,知错能改。况且,人活上,谁能保证一辈子无病无灾?女儿若真和他情投意合,愿意跟他,他也能做到他信上答应的事,竭力护我女儿周全,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盯着郑龙王。
    “我倒是觉得雪至眼光不错,挑了个敢担事,也愿意为她担事的男人。”
    郑龙王岂不知她暗有所指,沉默了。
    叶云锦不再睬他,自顾又看了一遍信,沉吟了下:“雪至自己愿意跟他,那就行了。就这么定了,用不着你再教训贺家孙子了!”
    她又瞥了眼郑龙王。
    “至于你,你若是把雪至当女儿,那就帮贺家孙子做点事。你那个什么窖藏,他说不要,你难道不会自己送给他?”
    “我走了!”
    她站了来,戴上刚脱下的披风帽首,再不看郑龙王一眼,转身就朝外走去。
    郑龙王站在原地,目送她身影走出了那道门,立了这许久,有些支撑不住了,一手扶着腹部,另手撑着桌面,缓了一缓。
    叶云锦走出屋,始终没听到身后传来什么再挽留自己的片言只语,静悄悄无声无息,虽明知这人心肠冷硬,几十年都这样过来了,但心里的那一口气,却依然堵着,憋得发慌。
    她踏着楼板走了几步路,远远看见王泥鳅守在梯口,等着送她出去,不由地停了步,犹豫了片刻,终还是压不下那口气。
    既然见了面,倘若不问出来,她就这样回去了,只怕是如鲠在喉,别再想睡得着觉了。
    她咬着牙,突然转身又走了回来,一把推开了门。
    “姓郑的,倘若不是今天女儿的事,你这一辈子,就算是死了,是不是也没打算再见我一面了……”
    她的声音忽然顿住,脚步停了一停,反应了过来,疾步奔了上去,伸手抓住郑龙王的胳膊。
    “你怎么了!”
    郑龙王面色蜡黄,额上沁着一层冷汗,和刚才见她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叶云锦登时想他之前受伤的事,心慌意乱。
    “你的伤还没好?!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她慌忙转头,要叫王泥鳅进来。
    “不用叫了!你扶我坐回去,缓一下就行。”郑龙王低声说道。
    叶云锦只好扶住他,用自己肩膀撑着他半边身体,架着,慢慢地坐回到了椅。
    “我没大事。上次是疏于防范,没想到老六竟会伙同外人对付我,这才着了道。刀头涂有乌头,所以伤好得没那么快。”
    “我命硬,老三也请了良医了。我没那么容易死,你不用担心。”
    郑龙王靠在椅背上,望着神色焦虑的叶云锦,微笑着道。
    叶云锦探手摸了摸郑龙王的额,触手微热,知他发着低烧,又是心疼又是怒,咒骂着那个老六,忽然想来。
    “对了!雪至!我听我兄长说,雪至在那边学得不错,还去了什么万国医学大会!我让她回来!帮你看看!要是她不行,她肯定也知道一些好的西医!”
    “我也看过西医了,在用着药。你不用麻烦她。”郑龙王不假思索地拒绝。
    “不行!她那边的医生肯定不一样!你等着,我这就去给她发电报!”
    叶云锦急匆匆转身就要走,忽然感到手一热,扭头,见郑龙王伸出手臂,攥住了自己的手。
    她一怔,停了步。
    郑龙王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
    “真的不用找她了。我不希望你们母女因为我再不快。”
    女儿大了之后,大约是从旁人口听到了些早年关于自己和郑龙王的传言,对他极是厌恨,这一点,叶云锦不是不知道。
    她回过神来。
    “我去告诉她,你才是她的爹!我把我以前的事统统都告诉她!我告诉她,当初是我没办法,我去找你,是我强迫你的!和你无关!”
    郑龙王凝视了她片刻,微笑了来,低低地道:“云锦,外头人都说你精明胜过男人,你却怎么这么糊涂?以前我要是真的不愿意,你又怎么强迫我?”
    叶云锦呆住了。
    “不要让她知道。倘若她知道了,以此为耻,反而更加伤她。我怕她因此怨你一辈子。”
    叶云锦怔怔地望着面前这个自己年轻时便结识了的人,慢慢地,眼角泛红。
    郑龙王低声道:“贺家那个孙子很是不错,至少,他比我值得托付终身,敢作敢当。雪至现在过得好,往后你们母女平安,我就无所求了,你不要再拿我的事去打扰她。”
    叶云锦潸然泪下。
    郑龙王笑道:“你别哭了,我真的没事。我六七岁就拿刀杀人,这辈子受过的伤又不止这一次,多少回比这更严重的都挺过来了……”
    叶云锦再也忍不住了,委身,扑了过去,额头靠在他的肩上,闭目。
    郑龙王的身体微微一僵。
    一缕携了潮气的夜风从不知何处的门窗缝隙里钻了进来,屋里暗火摇曳,墙上人影也随之晃动。
    楼外的夜雨OO@@地敲着瓦顶,一灯如豆,耳畔愈显寂静无声。郑龙王没动,既没伸臂抱住女人,也没推开她,任她靠在自己怀里默默流泪,良久,不知几时过去,这静谧忽然被打破。
    外面码头的方向,隐隐传来一阵呼叫之声。
    是今天的最后一条夜船泊了岸,船主在呼人卸货。等卸完今日这最后一批货,那些还等在码头的苦力就会涌进这里,呼叫堂倌替他们打几提老酒,喝几口,驱散潮寒,享受这一天劳作后的短暂的放松。
    郑龙王迟疑了下,终于低下头去,缓缓抬一只手,用粗糙的指,替还靠在自己怀里的女人擦了下她面颊上的一颗最大的眼泪,低声道:“晚上要说的话,也都说了,你回吧。等下这里就会来人了……”
    “你吩咐我的事,我会办的。”
    他说完,收回手,身体靠回在了椅背上。
    灯火投映在郑龙王的脸上,他的神色又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和沉静。
    叶云锦慢慢身,自己掏出手帕,抹去泪痕,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了屋,跟着一直等在外的王泥鳅下了楼,像来时那样,从后门走了出去,随即上了马车,在雨水织成的无边夜幕里,无声无息地离去。
    叶云锦回到家,深夜无眠,独坐在房里,沉吟了许久,终于打定主意,坐到她平常用来理账的一张桌前,取出信笺,写了一封信。
    ……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了。
    三月旬,又是一个周六的傍晚,明天休息。
    这个时间是医学校的一周里气氛最为轻松的时刻。校园的路上,不时走着三三两两谈笑风生的学生。
    今天是前室友布庄小老板李同胜的生日,蒋仲怀他们晚上又要出去聚餐庆祝,昨天就来叫苏雪至了。苏雪至倒是很乐意去,但难得周末晚上有空,她已经有约了,实在没办法,午提早去向李同胜祝贺了一番,下午便又泡在了实验室。
    余博士安葬完老友回来后,便辞去了原来的学教职,一心也扑到这边的事情上。
    她和余博士已经成功地分离出了几株帚状霉菌。现在在观察,是否能产生抗生素。
    一个下午苏雪至都在忙碌着,现在和余博士讨论实验结果。不知不觉,外面天黑了下去,余博士过去打开灯,苏雪至这才突然惊觉,看了眼时间。
    六点半了!
    天!
    她一忙来,就容易忘时间!
    她急忙站了来,向余博士道歉,说自己晚上还有事,只能先走了。
    余博士笑道:“没事没事,你去吧。我等下也要走了。”
    苏雪至脱下白大褂,急匆匆回到寝室里,换了件常服,临出来前,想了来,下意识地又回到镜前,梳了梳自己的短发。
    其实就她现在的发型来说,梳不梳,也完全没影响。
    她出了校门,看了眼身旁,见无人留意,拐到一旁的岔道上。
    暮色笼罩,她远远看见路旁的一座荒坟边,停了辆车,贺汉渚就靠在车旁,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苏雪至赶紧跑过去,连声道歉:“对不住!我一忙来就昏头,晚了!让你久等!”
    贺汉渚盯了她一眼,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色的瑞士表,打开表盖,看了眼珐琅底盘上的走时,颇有风度地微笑了下。
    “无妨,也没多久,两刻又五分钟罢了!我还能等。”
    苏雪至装没听见,过去替他打开车门,请他上车,自己则代替刚应该已经被他打发走的丁春山替他驾车,临时充当他的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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