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年没,移动通讯只有电话和短信两种。
    以刘明的年纪选择慢悠悠的拼音打字,远没有一通两分钟的电话来的方便。而且他作为工厂老板,电话是做生意的基本通讯手段,不存在付不起高昂通话费的情况。
    但刘明却选择了和祁镜一样,发了条短信。
    第一眼看到短信,祁镜觉得有些奇怪。不过短信的内容还不错,短短六七十个字篇幅不长但诚意满满,写出了他的无奈和歉意:
    除了几处拗口的地方,祁镜看着挑不出什么毛病,而且对于这件事儿来说,短信交流也要比电话省心。毕竟语音通话成不了证据,短信这种文本内容倒是方便得多。
    既然本人都那么说了,祁镜就算觉得有些怪也不会太在意,随手也回了他一条短信:
    收到回信后,祁镜打电话去了眼科,找到了依然忧心忡忡的江灵:“刘明回短信了,刚才找你看病的就是他。”
    “真的?”
    听到这个消息,江灵松了口气,高高悬起的心总算被轻轻地放了下来:“太好了,谢谢你。”
    “大家都是同事,以后说不定还得找你帮忙。你有他的电话吧,待会儿我把发我这儿的短信再转发一份给你留作证据。”祁镜交代完后又想了想,还是建议道,“做了这些准备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我觉得以防万一还是得让他再来一次医院。”
    “嗯,这个我懂。”
    吃一堑长一智,江灵刚栽了跟头深知这事关乎自己的前程,不能有侥幸心理。这回要是不把病人叫回来实实在在地给刚才的治疗收个尾,她心里也会留下疙瘩,绝不可能放心。
    这场风波告一段落,至少在祁镜这儿应该不会有下文了。
    挂了电话,祁镜把今天经手的病人又都捋了一遍,上午平平淡淡,下午开始情况就有点刺激了。一整天下来,危重的不少,但除了那位重症肺炎导致呼吸困难的女病人外,其他人都得到了妥善处理。
    感染科怎么还没人下来?
    祁镜看了看时间,离他打电话上去到现在已经过了4个多小时。要是换成平时科室忙一些很正常,可今天是双休,照理不应该这样才对。
    考虑到那个病人的麻烦程度,他还是没忍住,又给感染科去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依然是上午那位住院男医生:“喂,找谁?”
    “我内急的,上午打电话叫过会诊了。”祁镜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病人本来就是重症肺炎,高烧39度以上。足足过了五个小时,刚都上呼吸机了,怎么还没人下来会诊?”
    “嗯?”没想到男医生也觉得奇怪,“蔡主任没下去吗?”
    “没见到人。”
    “主任办公室一直空着,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对方也显得很无奈,“会诊的话......现在科里就我一个人,实在跑不开。”
    这个肺炎祁镜都拿不准,冒险让一个住院下来给他会诊也没多大意思。
    一旦坐上了这个位子往往就会慢慢脱离临床,有不少人从副高起就开始神龙见首不见尾。
    “那把蔡主任的小灵通电话给我。”祁镜退而求其次,准备自己打电话过去问问原因。
    “之前我也打过两次,都没人接。”
    “给我就是了。”
    “好吧。”病人为大,男医生也不纠结,交出了电话号码。
    祁镜刚挂掉这儿的电话,就直接拨下号码打了过去。不过正像这位住院说的那样,电话铃一直在响,就是没人接。
    蔡萍从11点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处于“失联”的状态,祁镜作为医生还是对诊断特别敏感的诊断医生,不得不往一些奇怪的方向考虑。
    蔡萍也50多岁了,有没有高血压他不清楚,但从发福的体态来看就算没高血压也有很大几率得糖尿病。三高发病率连年升高,三样里说不定就会沾上一样,不然岂不是对不起她的那副梨形身材。
    高血压对应的是脑卒中。
    高血糖如果控糖不足就会演变成酮症酸中毒,控糖太过就是应激性血低糖,都是高血糖里会出大问题的并发症。
    三高里也就高血脂看上去稍稍好一些,但它本身就是引起高血压的高危因素,情况严重到一定程度时还会造成心梗、深静脉血栓,从危险性上来看只重不轻。
    我又开始胡猜了......
    祁镜用手心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了两句:“脑子弯进去就容易撞死胡同,越想越离谱。当初这个小老太活到七十,身体还好好的,特别精神。现在她还年轻,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
    转换了下思路,他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这个重症肺炎上。
    其实当初他打电话给感染科,就是冲着主任级备班去的。就算蔡萍这个大主任不做备班,她科里的两位主任四位副高的水平都不低,即使诊断不了是什么造成的感染,也能在诊断性治疗方面帮忙把把关。
    现在既然是蔡萍做备班,人又不在,祁镜只能靠自己了。
    当然诊断他早就有了,只是要说服王廷还需要花费些口舌。
    病人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来医院的时候有低热、咳嗽和一些轻微的胸痛,没有咳痰和其他呼吸系统症状。在普通内急那儿急查了心电图没什么问题,但做的胸片能看到左肺有一大片胸腔积液白影,这才转手到了他们这里。
    胡东升接手后考虑是胸膜炎导致的胸腔积液,胸膜炎会产生胸膜刺激征,咳嗽或者呼吸的时候就会胸痛。
    刚开始是做保守治疗处理,看看抗感染治疗下去,这些胸水能不能自己吸收消退。但不出一小时,病人情况加重,除了咳嗽、胸痛,又多了一个呼吸困难。
    胡东升觉得是胸水压迫了左肺,所以就没犹豫,直接叫了呼吸科下来急抽胸水。
    做胸穿的医生手脚麻利,抽出不少积液,但压迫解除后,病人的呼吸困难却并没有好转。这种情况不多见,但胡东升的反应很快,判断呼吸困难的原因不仅仅是胸水,甚至有可能和胸水没多少关系。
    把具体情况通知了王廷后,又让病人复查了个ct,但结果是只能看出左肺有很淡的弥散性炎症,根本找不到明显的病灶。
    按理说病人的病情很严重,进医院后体温也在持续走高,现在都有呼吸困难了,可在产生胸水的左肺上,他们竟然一个病灶都发现不了。死神算是和这些急诊医生开了个小玩笑,虚晃一枪后藏进了幕后,留下了只一袋清亮的胸水。
    这时候祁镜猜测感染的原因可能是弓形虫。
    猜测很大胆,但理由其实并不多,只有两点。
    弓形虫一般感染的就是脑和肺,肺病有几种形态。其中有一种就是严重的胸膜炎,会出现大量胸水,而肺脏虽然感染严重,但在影像学上表现并不明显。而第二点就是病人家里养过猫,虽然两年前猫就死了之后也没再养过,但祁镜依然认为弓形虫就是这只死猫带来的。
    “这算什么理由?”王廷拍了把桌面,训斥道,“好歹你说点有用的呢!”
    祁镜两手一摊,笑着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医院里那些检验科根本没有寄生虫专用的染色,要不然直接胸水拿去做光镜镜检就行了,容易的很。”
    “那就通知家属,直接送疾控中心。”
    “疾控中心的速度可不快,要不少时间才能得到结果,她这种情况能熬到出结果吗?”祁镜想了想,还是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其实弓形虫是机会致病寄生虫,病人如果真是弓形虫感染,那t细胞的数量应该降低。”
    “你是说做个cd4+t细胞计数?”
    “检验科里免疫荧光还是能做的。”祁镜笑了笑,“其实我挺想把hiv的检测也一起做掉的。”
    “hiv还是算了吧,家属问起来你怎么说?”
    “照直说咯,还能怎么说?”
    祁镜一本正经地回了一句,马上迎面接住了王廷飞来的一本血常规检查单:“这算什么馊主意?你还是给我安分点,老老实实地待在诊疗室里,别跑去留观室给我没事儿找事儿!”
    王廷只采纳了他前一个意见,先做一遍cd4+t细胞计数,检查病人的免疫情况。虽然cd4+t细胞降低和hiv本身有严密的相关性,但老头还是稳了一手,在细胞计数出来之前,还是先压着不说为妙。
    不过cd4计数本身也需要时间。就在这段时间里,病人病情进一步加重,直接抬进了重监室。
    未知感染造成的重症肺炎,呼吸科下来的时候氧饱和度跌到了90以下,除了建议上呼吸机已经没什么能做的了。现在只有靠感染科选择性地用用抗生素,碰碰运气。
    当然祁镜还是觉得像弓形虫,所以一早就在处方单上写下了抗弓形虫感染的药物。
    磺胺嘧啶和乙胺嘧啶联合用药,如果情况允许的话,还可以加阿奇霉素或者克林霉素。如果cd4+t细胞却是降低的话,则还需要加干扰素。
    之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祁镜打开电脑,不停刷新着病人的实验室检查报告栏......
    其实在他看来,感染到了这种程度,就算cd4+t细胞不高,也应该直接上治疗搏一搏才行。毕竟弓形虫感染只是更多见于免疫力下降的病人,其实也有少部分病人的免疫力会正常。
    随着鼠标不停轻点的声音,一条检查记录忽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来了来了......”
    祁镜点开报告,面前那条检查项目赫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鲜红色的数字和向下的箭头异常扎眼:“竟然那么低!”
    确认自己没看错后,他立刻跑去了icu。
    王廷也没想到这位病人的免疫力会降得那么厉害:“才93?那么低?”
    “是啊,成年人每微升好歹也得500以上,两位数实在太低了。”祁镜看着插着呼吸机的病人,拿出了那张已经填上了抗弓形虫治疗的处方单,“开始治疗吧。”
    王廷看着足足四排药物,心里直发怵:“你用那么多药?”
    “感染太重了,必须搏一搏。”祁镜解释道,“既然是cd4+减少,免疫系统完全停摆,她随时会感染性休克。真到了那时候......”
    王廷叹了口气:“我去找家属谈吧。”
    内急遇到这种重症病人,一般都是王廷去和家属谈话。工作了那么多年,老头很会控制情绪,也不会过分刺激到家属的神经,这方面一直都是他包办的。
    祁镜的嘴本来就很欠,也知道自己的短板,所以平时这种活都不会去碰。
    但这次他却难得把老头拦了下来:“还是我来吧。”
    “你去谈?”
    祁镜上前撩起病人的袖子,能明显看到手臂的皮肤上有一些细小的皮疹。这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皮疹,和她体内的肺部感染,以及cd4+t细胞的检查报告,都指向了hiv。
    现在病人能不能救回来还两说,最重要的是先确定病人家属,也就是她老公的情况。
    “你是想让他老公做个hiv检查吧?”王廷叹了口气,“我又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当然会让他去做。”
    “主任,你误会了。”祁镜说道,“现在都到了这种时候,我们反而不能说。”
    “不能说?”
    三个字刚说出口,王廷瞬间就明白了祁镜的意思,点点头:“行吧,你去谈,务必让他在治疗方案上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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