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镜向来大度,在这种攸关未来医院所用医疗器械的时候,口头道声歉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他的大度是有条件的,而且相对大度来说,他其实更任性。
    一旦找到了为自己辩护的论点,那手里就等同于有了不道歉的理由。有理由还道歉,肯定不是他的风格。更何况这件事儿原本就是个误会,他当初只是想忽悠走马立鸣罢了,对姚璐只是误伤。
    所以,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要是对方真的那么在意,那大不了一拍两散。
    他和朱岩还有选择,反正惠明还在,完全可以找唐建明好好聊聊价格。从姚璐给出的消息来看,唐建明的日子不好过,朱岩的这份大订单可以帮他缓回一口老血。
    否则也不至于费那么大精力跟自己老朋友周旋,又是贿赂身边人,又是请客吃饭的。
    祁镜这里有后路,姚璐的心态就显得更轻松了。只不过祁镜知道,这姑娘没什么压力,也没那么蠢,对待马立鸣的态度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为了赚钱,她还是能放下一些自尊心的,毕竟赚钱和讨厌一个人没什么关系。
    “好吧,我说不过你。”姚璐叹了口气,甩手挥开祁镜说的那些歪理,然后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红酒,脸颊上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桃红,“刚才我也撒了谎,两清了。”
    祁镜眨眨眼睛,有些没听懂:嗯?撒谎?有撒谎吗?
    他用惯了骗人的手段,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或者避开某些不必要的麻烦,编些善意的谎话在他看来和睡觉吃饭一样正常。
    就像飞机上遇到的马立鸣,要是不撒这个谎,对方的脸必然会被他打肿,而祁镜也一样没了清静。一句话不止让他们双方获利,现在看来姚璐也阴差阳错地认识了朱岩,说它一石三鸟都不过分。
    相对的,他身边的朱岩就要纯粹一些。
    朱岩是个生意人,在金钱场里存活下去的关键品质就是诚信和撒谎。至于到底什么时候该诚信什么时候该撒谎骗人,那还得按情况区分对待,最后看的基本是能到手的利益多寡。
    当然有时候他也会加一些诸如人情一类的调味品,就像这次对待唐建明一样。
    只不过调味品终究是调味品,光吃盐不吃菜是吃不饱饭的。
    所以朱岩也和祁镜一样,听后有些诧异,手里刚离开桌面正准备入嘴的酒杯也奇怪地停在了半空中。他看向祁镜,正巧对上了祁镜的视线,这才知道不是自己听错了:
    她有撒谎吗?我是不是老了?怎么没听出来啊?
    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这才意识到姚璐说的就是宝瑞老总收购惠明这件事儿。
    收购意图和计划书都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但在唐建明主动倒贴后,宝瑞老总却很谨慎地退缩了。姚璐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模糊化处理了最后一些细节,完成了绝地反杀。
    这个手段在两人看来是个很聪明的做法。
    祁镜刚才还以为整个收购的流程都是凭空编造出来的,因为要是换做是他,也会拿些震撼性的内容来给自己解围,直接把对方收购就是一种特殊的降维打击。不管内容是不是真的,至少配合上淡定的语气就能让对方懵上好一段时间。
    祁镜没想到的是,整件收购案其实都是真的,还是只差了临门一脚的那种。就是这点细微的差异,在姚璐眼里就成了作弊撒谎和欺骗。
    既然她都说两清了,那祁镜也没什么好说的,之后三人聊天的内容也开始慢慢转移向了医疗器械的采购上。
    姚璐作为销售代表不仅要熟悉器械的使用,还得亲自去现场看医生操作,及时得到反馈,所以在器械的选择上肯定要比专注医疗本身的祁镜要多得多。
    各家商品都有优缺点,她也没有一直维护偏瘫宝瑞,甚至有时还会为惠明的几项实验室检查仪器说上些好话。不过朱岩的医院是从无到有,需要的东西非常庞杂,她也只能给出一个大致的范围,最后还是要去展会好好挑选才行。
    能有这样的表现,已经达到了朱岩的要求,至少要比那四个一心向着惠明的家伙要好得多:“这次展会你代表我去吧。”
    “啊?”姚璐喝了点酒,还以为自己醉了没听明白,“朱老板是什么意思?”
    “我最近得出国一趟,有笔生意要谈。”朱岩说道,“所以这种小展会就不参加了,至于要买什么东西你先看着办。等过几天我女儿会过来,你把详细的商品清单罗列好交给她,她会决定的。”
    姚璐愣了愣,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说好当个向导,怎么突然就成对方的采购员了?
    不过采购员肯定要比向导来得更赚钱,而且没有朱岩这个老板在身边,她逛起来也逍遥自在,只不过压力也更大了......
    “你别有压力,也别有心理负担,只要整理好收购列表就行。”朱岩这时想到了什么,连忙看向祁镜,介绍道,“姚小姐估计还不怎么认识这位祁医生吧。”
    “就在飞机上见过一面,正巧顺路送他去的会议中心。”姚璐笑着摇摇头:“虽然不了解,不过应该很厉害吧。”
    “何止是厉害.....”
    朱岩笑着随口说了一句,忽然发现自己也找不到什么词能形容面前这位年轻医生,尴尬地停顿了几秒后这才说道:“就在刚才的国际会议中心里,他力压几十位主任医生,独自诊断出了一个超难病人。”
    “哦?那么厉害?”姚璐虽然知道了一些内情,但真听别人当面说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惊讶,“祁医生现在什么职称了?能力压主任?”
    “只是个住院而已。”祁镜说道,“刚过了操作考,一个月后还得考执业证书。”
    “才刚住院?”姚璐有些好奇,“一个住院怎么让那些主任听你的?”
    “这很好理解,因为他们不懂的我懂。”祁镜说得很轻松。
    朱岩哈哈一笑:“这张嘴也够厉害。”
    姚璐对医疗还是有些了解的,考虑到祁镜少见的寄生虫专业,这种力压主任完成诊断的情况虽然不多见但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一个刚毕业的住院医生放着赚钱的科室不学,偏偏研习寄生虫,实在让人有些费解:“祁医生是丹阳医院的?”
    “嗯,丹阳的内科急诊。”祁镜说道。
    “怎么能只说你的老东家呢。”朱岩对这个答案有些不太满意,所以又补充了一句,“他同时还是我这家医院诊断部门的负责人。”
    “啊?负责任?”
    要说住院医生靠着少有人学习的知识,凑巧压一压那些老家伙还说的过去。就算因为一时的灵光乍现,靠着更强的逻辑思维能力在诊断方面格外突出,这也不是不可能。可掌管一整个科室,需要的不是偶然而是必然,没有绝对强悍的实力和自信根本不能胜任。
    让一个住院医生来坐这个位子,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她忍不住多看了朱岩两眼,也没发现他哪儿不够精明。相反,只要对商业圈尤其是房地产项目有些了解,朱岩的名讳就会经常出现。
    以他这些年投资的眼力,看几个小毛孩子怎么可能看错,更不可能轻易受骗上当......难道,这家伙真的有那么神?
    “你不信?”朱岩喝了口酒,问道。
    姚璐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唉,不信就对了,我当初也不信。”
    朱岩喝了点酒,又聊着和祁镜有关的话题,素材实在太多,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可这几句越说越多,越说越长。剧情一路从丹阳去年的登革热说起,起承转合,就像听说书一样精彩。
    而且重要的是,有不少内容都是从纪清的嘴开始说起,经朱雅婷,再好不容易传到朱岩耳朵里。真实度或许一开始挺高的,但经不起传递的考验,再加上朱岩的添油加醋,楼早已经歪得不成样子了。
    尤其那场登革热,之前的sars还历历在目,姚璐对登革热也不熟悉,所以祁镜被完美塑造成了整个丹阳的救世主。
    就算想要帮着改口作纠正,也实在挡不住朱岩的酒兴。
    不过有了这几件实例做前提,这次能稳住那么多大主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至于祁镜的医学能力为什么会那么厉害,姚璐也无所谓。从读书时期开始,她就觉得这种人本就和她不在一个次元。掉就算了,不解了又能怎么样呢,乖乖在旁听着就行了。
    晚饭吃了足足两个多小时,结束的时候已经将近10点。之后朱岩还帮祁镜改了酒店,又是打包茶叶拿旅行箱又是给开房间,最后还帮忙订下了明天的机票。
    祁镜没想到这次上京之行会那么快结束,不过能尽早回去也不错。等到了丹阳就好好睡上一觉,休息一再去万医院上班。
    昆仑确实要比国际会议中心的四星酒店强上不少,当然消费也很离谱,一晚最低消费就是2000起步。而祁镜的套房更离谱,具体多少朱岩也没说,就让他这么稀里糊涂住了进去。
    两人地铁上到22楼,一出电梯门祁镜就听到了嘈杂声。声音从远处一阵阵飘荡过来。
    “朱老板,这地方好像有点high啊。”祁镜看着紧闭着房门的2202号房,耳朵里隐约能听到一些吵杂音乐的声音,“隔音效果要是差上些,晚上有点麻烦了啊。”
    “额,估计是不知道哪家的富二代在这儿开party呢。”朱岩看了眼门牌笑着说道,“谁让自家管得炎呢。”
    朱岩见惯了这种场面,笑着把他送进了另一边的房间:“你就安心睡,睡到中午也没问题。明天是下午两点的飞机,我到时候让司机来接你。”
    “那朱老板?”
    “我就不来了。”朱岩笑着说道,“明天一早六点的飞机回西雅图,那儿有一个项目出了点小问题,我得尽快解决才行。”
    “行。”
    两人告别,祁镜拉着行李箱进了房间。好在房间隔音不错,只要关上门就能阻断掉所有杂音。看着豪华包间,祁镜一倒头栽进了卧室大床里,忍不住叹道:“真不错,上辈子也没享受过这种地方,钱真是个好东西啊。”
    洗完澡换了套干净衣服,祁镜第一次拿上书不到五分钟就就睡了过去,似乎已经超过了他的竞速记录。
    这些天祁镜一直在熬夜,这安稳的一觉总算是来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模模糊糊地听到耳边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他翻身抬手抓来手机,看了眼时间:大半夜2点,谁没事儿在那儿敲门呢?
    总不可能是酒店的清洁员吧......
    想到对面有人在开party,祁镜也就释然了。
    酒鬼也是内科急诊的常见病人,喝醉了酒总会忍不住干出一些蠢事儿来,胡闹几下,等酒精劲头过去也就好了。祁镜没去管它,埋头又睡了过去,但是敲门声却越来越急,最后慢慢从敲门演变成了砸门,直接把祁镜给震醒了。
    他起身随便穿了衣服,套上拖鞋一路小跑了过去。
    透过猫眼,祁镜看到了来人的模样。并不是什么聚会的小年轻,也不是什么酒店服务人员。祁镜觉得有些奇怪:他们怎么来了......
    短短一瞬,他考虑了相当多的可能性,就连朱岩坑害自己也被算了进去。
    想好各种策略后,祁镜缓缓拉开了房门:“两位警官要找谁?”
    门口站着的确实是警察,穿着警服,身上还印着汗渍。他们很自然地上下打量了祁镜一番,然后一人发问,另一人往里张望了两眼:“你叫什么名字?一个人住?”
    祁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管答道:“叫祁镜,是一个人。”
    “有身份证吗?”
    “有。”祁镜进门就把行李箱放在了门口,拿起来东西很方便,“我是丹阳的医生,来这儿开会。”
    “医生?”两人一开始还没觉得祁镜有什么,但听到职业后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医生能住这种房间?一晚怎么也得3000以上吧。”
    “哦,是我朋友让住的。”祁镜没说朱岩的名字,依然把跑偏的问题拉回到自己身上,“两位有事儿吗?没事儿的话我就继续去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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