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国是世界超级强国,不仅仅是高新科技和金融走在世界前列,就连农业也嵌套上了工业和集团化体系,从农业大国升级成了一个工业化农业帝国。
    现如今的米国只用了不到全世界0.1%的人口,生产了全世界1/5的农业作物。
    但那么多农业作物靠本国市场根本无法消化,绝大多数还是要外销海外。一旦碰上出口,大宗商品的价格浮动就会影响整个产业的收入。尤其是企业化后的大农场,不论是收益还是亏损都会被迅速放大。
    为了避免风险,国家层面出台了有违世贸组织农业协定规则和本国减让承诺的《新农业法》,增加对农业的投入和补贴。
    而对于农场主个人而言,他们要做的就是抓好科学管理和技术。依托北卡罗来纳的几所大学研究所,积极投入科研,让产业和科研紧密结合,相互依赖。
    莫顿的猪场就是这两方合力下的产物。
    因为《新农业法》的实施,他举家搬来了北卡罗来纳,拿下了这座养猪场。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钱,每年净营收超过了10万美元,成为了全州营收靠前的猪场之一。
    今天下午他就在规划猪场扩建的项目,没想到才过了没几个小时,体温就蹭蹭蹭地升了上来。
    普通流感潜伏期在24天左右,有个别病例会有少量增减。而h1n1要比普通流感稍长,也更不稳定,从07天都有可能,甚至有极端情况下潜伏期超过10天的个例。
    同时h1n1也有大量无症状感染者,这些人虽然没症状但却依然有很强的传染性,传染天数超过10天。
    但在诊断方面,尤其是在初始症状阶段,h1n1和普通流感没什么区别。
    莫顿一家人的住处在猪场中央,是一栋比祁镜三人借宿别墅还要大上一圈的宅子。几人刚进门就听见了咳嗽声,频率和烈度都远超过了普通感冒。
    “咳得很厉害,听着不太妙啊。”
    “希望是个轻症,要是真的发展成肺炎的话......”祁镜侧过脑袋看着小莫顿,“这儿周围有医院么?”
    “没有,最近的要开40多公里路去勒恩镇,那儿倒是有医院。”
    “家庭医生呢?”
    “已经打过了电话,不过他说是普通流感,睡两天就好了。”
    “不肯来?”
    小莫顿摇摇头。
    房子依然是一样的三层楼布局,莫顿穿着睡衣躺在自己房间里,体温刚测39.3度,咳嗽不断。高热让他有些发抖,毛毯紧紧裹在身上,蜷缩着。
    “爸,我把他们叫来了。”小莫顿把人让了进去。
    “他,他们?”莫顿很难受地转过身子看了看祁镜,“找他们有什么用,要找医生!”
    “他们就是医生啊!”
    “黄种人?在米国当医生的,当医生的黄,黄种人有多少?”莫顿虽然体温很高,但脑子依然清醒,从年龄肤色就能判断出三人的身份和能力,“你也不想想......”
    虽然他接受了祁镜参观的要求,但参观本身是收了费的,钱是钱,想法是想法,是两码事。接受他们来参观,并不影响他对黄种人的主观感受。
    而且现在要面对的是自己得了病的身体,莫顿不可能相信这三个从大洋彼岸过来的家伙。
    比起大城市里的医生,他当然对自己的家庭医生也有偏见。可再怎么样,那老头也是有正儿八经有家庭医师执业证书的医生,比起三无的黄种人,孰优孰劣,高下立判。
    “不好意思,你的家庭医生认定是普通流感,所以来不了了。”
    祁镜管不上那么许多,戴了听诊器,上前就把听诊头按在莫顿的胸口。莫顿想拦,可惜高热之下,他肌肉酸痛得厉害,根本用不出力气。
    一旦大幅度动用全身肌肉,他不仅会疼,身体晃动也会让本就晕乎乎的脑袋更晕。
    这可不是普通流感的头晕,难受的程度堪比晕车带来的晕动病。如果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他肯定会忍不住把晚上吃的那些东西全都吐出来。
    “呼吸!”祁镜说道,“呼吸!!!”
    莫顿很无奈,看着他就像极度缺水的时候看着一杯黄澄澄的尿液。知道能止渴,可就是要反复挣扎来体现自己的文明和清高,直到嗓子干得冒了烟,这才很不情愿地捏着鼻子把它喝下去。
    润了嘴,最后还得骂一句“真臭”。
    祁镜也是一样的感觉,要不是深知h1n1的恐怖扩散速度,他根本不会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受他的白眼。只不过不同的是,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临上场并没有多少嫌弃。
    就算知道对方真的很“臭”,也是摇摇头过去算了。
    “吸气的时候好像有点湿罗音!”祁镜摘下听诊器,回头看向了他们俩,“我感觉像是支气管肺炎。”
    “这不才发烧么,怎么进展那么快?”
    徐家康有些不信,也跟着上来做起了听诊。莫顿的呼吸音确实比普通人粗了一些,可祁镜所谓的湿罗音似乎无从谈起:“有啰音么?我怎么没听见呢。”
    “右下肺,在吸气中段。”祁镜描述得非常具体,“很轻,持续时间也很短。”
    听呼吸音是急诊医生必备的基本技能,在这点上,徐家康有自信。要是对面换成另一个人,他肯定会反复听诊,最后拿自己听到的内容进行反驳。
    可面前的是祁镜。
    自从认识了这家伙之后,徐家康的职业生涯几乎就是在他的阴影下度过的。别人说病人有湿罗音,他会去小心去验证这个结果,可要是祁镜说病人有湿罗音,徐家康需要验证的就是自己听诊的能力了。
    这次显然又失败了,他根本没听到有什么湿罗音,难道祁镜的耳朵里装了探测器么?
    徐家康显然有些不甘心:“呼吸频率倒是挺快的,老纪,要不你来试试?”
    纪清看着有些迷茫的小康康,又看了眼祁镜,轻轻摇头道:“你们俩都听过了,我就算了吧,现在要判断的是肺炎的性质。”
    徐家康的自尊心没那么容易屈服,还想找纪清来做个“公正”的判断,输也得输个明白。没想对方直接略过了这个过程,一开口就肯定了祁镜的看法。
    事已至此,他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说道:“有高热寒战......肌肉疼么?”
    莫顿点点头。
    “有肌肉疼痛,有疲倦......”徐家康又翻了翻他的眼睛,“还有眼红,再加上这季节,我猜应该是流感吧。”
    “流感的呼吸道症状并不严重,可他好像有点不太一样。”纪清看着莫顿床边一堆揉成团的纸巾,以及耳边时不时炸响的剧烈咳嗽,说道,“不查血象还真不太好下判断。”
    “起病急,病情进展又那么快。”祁镜想了想,还是决定用h1n1之前的命名,“让我想起了之前的人感染猪流感。”
    纪清和徐家康对猪流感没什么特别的记忆,早年间国内对米国的新闻报道也非常局限,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这些东西。但已经年过50的莫顿却不一样,他可是经历了这些的过来人。
    “人感染猪流感?”
    “你是不是想起了1976年?”
    莫顿沉默了好一会儿,无力地点着头:“那时候我正巧在部队服役,听说过迪克斯堡的事儿。据说感染了200多,最后还死人了。”
    “当时就判断是猪流感病毒感染了人体,查了之后发现是h1n1的亚型。”祁镜顿了顿,看向窗外的几个场区,“迪克斯堡周围也确实有猪场,看规模倒是和你家差不多。”
    比起以往yi情的扩散和危害程度,迪克斯堡这次感染爆发事件之所以让莫顿记忆深刻,反而是因为之后的猪流感疫苗。
    为了确保国内不会重蹈前几次流感大流行的覆辙,也为了降低死亡人数,当时的米国zf大力倡导全民注射猪流感病毒疫苗。但那时候注射疫苗后出现了一种罕见反应:格林巴利综合症,所以疫苗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抵制。(1)
    “不会真的是猪流感吧......”莫顿显然想起了些不太好的回忆:“我躲了疯牛病,又躲了禽流感,没想到还有猪流感在等我。”
    “猪流感传染性强,但重症率并不高,死亡率也很低。”祁镜先设了个前提,然后再强调道,“但莫顿先生,你的症状发展得非常快,我觉得有必要去医院看看。如果坚持留在家里,我很难保证不会继续发展。”
    莫顿就算再信不过祁镜,身体也不会说谎。
    他出生到现在那么多年,从没觉得那么难受过,人就像掉进了冰凉的泥潭里,浑身发抖不说还使不上力气:“好吧,去医院。”
    ......
    勒恩镇在猪场的东南角,相距有四十公里的路程。
    小莫顿负责开车,用的是家里一辆福特皮卡,祁镜和徐家康也跟着一起去了医院。而纪清则留在了猪场,找上之前遇到的泽林和斯蒂夫两人一起给猪场做消毒处理。
    猪流感本来就是猪之间传播的常见病,猪场一直都备有医用酒精和消毒喷剂。
    除了消毒之外,他们还要负责宣教一些流感的个人防护知识,分发口罩。不过过程并不简单,除了宣教时遇到了许多困难外,莫顿家也不只是大小莫顿两人。
    “你这是怀孕了?”
    一位40的妇人站在他面前,点点头:“四个月了。”
    “那你身边这位小姑娘......”
    “是我的小女儿。”
    “还有没有其他人了?”
    “没了,她姐姐上星期已经回了得州老家。”
    “得州?老家?”
    “嗯,我们是前几年才搬来的,二女儿和她丈夫的工作在得州,所以就一直住在那儿。”妇人说道,“上个月她拿了假期特地过来看我们,待了半个多月才回去。”
    纪清叹了口气,继续问道:“这几天你们都和莫顿一起住在这儿?”
    “肯定的啊。”妇人有些奇怪,“我们是一家人,平时当然住在一起。”
    “你有没有咳嗽?”
    “这......”妇人指了指自己,说道,“刚才倒是有点,不过还好吧。”
    刚说完,她就有些忍不住咳了起来,程度上要比莫顿轻了许多,但纪清听后脸色却越发沉重,低头看了看小姑娘,问道:“那你呢。”
    小姑娘认生,躲到了妈妈身后,不停摇头:“没有。”
    “好,没有就好。”
    如果按照祁镜所说是人感染猪流感,那高危人群的范围要比普通流感大上许多。妊娠期妇女和年幼的孩子都是容易成为重症病例的高危人群,一旦出现流感症状就会变得非常麻烦。
    纪清给她们分发了口罩,并告知尽量留在房内不要外出,然后便一个电话打给了祁镜。
    但那边的电话却一直占着线。
    此时祁镜的电话正和华盛顿特区的一个人连着线:“西弗所长,是我。”
    “时间晚了,我要睡了。”西弗还是有些不太待见他,连声说道,“如果有什么事儿的话,等你回华盛顿特区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我现在就有事儿,大事儿!”
    “我上了岁数,晚上不接工作电话。”西弗说完就要挂掉电话。
    没想到祁镜说得很快,音量也不小,即使西弗拿开了话筒也听得非常清楚:“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勒恩旁一家猪场的场主出现了类似流感的症状,病程进展很快,有高热寒战、疲倦、肌肉疼痛和眼红。”祁镜说了一堆症状,最后以“肺炎”做了收尾,“我听诊发现右下肺有轻度的湿罗音,恐怕已经肺炎了。”
    西弗对他之前说的不感兴趣,唯一在意的就是肺炎:“肺炎?你现在在医院?”
    “在路上了。”
    西弗一直觉得祁镜知道了些东西,但因为北卡yi情并不严重所以一直都没挑破。现在听了这通电话后,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位黄皮肤年轻人的判断。
    当然事实归事实,现在必要的质疑还是需要的,西弗并没有马上下结论:“还没去医院拍片你凭什么说是肺炎?就因为湿罗音?”
    祁镜笑了笑:“他是猪场场主,你就不担心他是这次北卡yi情的漏网之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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