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前方的出口,单小溪心底生出了绝望。
    她可以克服身体的疲惫,但她无法接受通风管道的出口竟然是“深渊”。
    活了二十多年,单小溪经历过的最危险的事情就是从四环偷渡到三环。那条偷渡通道,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分割三环和四环的那条看不到底的深渊,那条三环人开凿出来把四环人排挤在外的巨大沟壑。
    在三环奇迹画廊实习的每一天里,单小溪上下班都要经过的接驳桥,她每次都会看到的那条巨坑。
    它现在又出现在了单小溪面前。
    单小溪放开大茧,一点点爬到通风口边缘,伸头探了出去。她竟没忘从随身包里拿出望远镜。
    感谢深渊里没有风,要不然单小溪可不敢这样作死。
    向下看,黑洞洞深不见底,只能看到光滑的人工凿壁。
    向上看,隐约间好似能看到空中有一条细索在飘荡,细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再往上,就是巨大的接驳桥。
    那些三环人到底在深渊壁上开了多少个洞口?
    “呵呵呵~~哈哈哈~~”
    那些有钱有权的三环人都干了什么啊?这算什么深渊,根本就是内环人的乱葬岗吧。
    他们又该往哪里逃?
    不知该说单小溪是幸运还是不幸,在枪击李一农之后,她很快就找到了出口。
    这意味着后面追击的保安很快也会出现。
    单小溪躺在地上大喘几口气。
    不能放弃。
    只要木籽棉醒过来,他们就不怕后面那五个保安。就算保安呼叫了支援,支援赶到也需要时间。
    单小溪站起来,几步扑到大茧上,用力使劲摇晃大茧,还用指甲扣着银丝,几乎是把所有力气都用上了。
    “棉棉~小花~别睡了~我们要死了~”
    休眠中的木籽棉忽然感觉到了疼痛,还是持续好像无尽的疼痛。疼痛把他从沉睡中唤醒了。
    在木籽棉醒来的那一刻,他身上的银丝自动脱落断裂,一段段散落在地上。
    早知道打一顿就能唤醒木籽棉,单小溪觉得自己应该一开始就不该手软。
    看着木籽棉醒过来,单小溪泄气般坐到地上。
    “你可醒了,你要再不醒,我就抱着你跳深渊了。”
    木籽棉虽然醒了,但他的精神力只恢复了一点点。通风口仍然实验室精神力冲击器的影响范围内,导致他的脑袋一阵阵的刺痛。
    木籽棉用力按压着太阳穴,掀起眼皮看向单小溪,费力挤出一句话。
    “什么情况?”
    单小溪言简意赅:“白岚让我来救你,后面有五个保安在追我们,估计还有五六分钟,他们会就出现。”
    木籽棉很想再问清楚一些。比如白岚让她来她就来了,她知不知道很危险之类的。
    不过木籽棉知道眼下情况危急,因为通道里传来的嘈杂声越来越近了。
    他的五感比单小溪敏锐,在一阵阵大脑的刺痛中,听到了远处有犬类低噎的声音。
    宠物房里的那十几只宠物都被催眠了,那么是什么在叫?
    木籽棉脑海中立刻闪过曾经袭击他的那三只诡怪。
    木籽棉立刻有了决断,他站起来扶着单小溪走到了出口边缘,然后从衣领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竹叶型的领夹。是单小溪送给木籽棉的礼物。
    木籽棉按动机关打开领夹,从里面倒出一粒绿色种子。
    这一粒种子比听风大一点,通体绿色,表层皮上隐约泛着荧光。
    这不是普通的植物种子,而是名为“公主的豌豆”的奇物,是木籽棉的母亲送给他的礼物之一。
    公主的豌豆,生长系奇物,怀疑诞生自童话传说,催发后可生长至最高一千米,可破开任何物品。
    管道里的嘈杂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在管道回声效果加持下,令人一阵阵心惊。
    时间紧迫,木籽棉来不及跟单小溪多解释,抬手朝她左耳抹去。但他没摸到想用的东西,只摸到了单小溪冰凉的耳垂。
    木籽棉有点懵:“耳钉分身呢?”
    单小溪不明所以,不自在地摸了下左耳:“耳钉在风琴的ktv包房里,它在那伪装成我,我才有机会从四楼过来找你。”
    木籽棉无奈,本想借助耳钉分身的精神力催发“公主的豌豆”,这下只能自己来了。
    木籽棉把“公主的豌豆”捧在手心,闭目集中精力释放精神力。
    单小溪在旁边呆呆地站着。她知道眼下情况紧急,也知道木籽棉在运功,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出戏。
    这就是普通人和异能者的差距吧,连觉悟都不在一个层次。
    可能是身体太疲惫了,单小溪感觉自己有点没法集中精力,脑袋里各种奇怪念头闪过。
    她甚至想着木籽棉手里的种子是不是能种出向日葵和豌豆,然后biubiubiubiu把后面追击的人都打倒。
    木籽棉精神力不够,只能再次压榨自己的潜力强行透支精神力。他的额头上滴下了汗水,脸上青筋都凸出来了。
    单小溪忽然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真是没用。她只能从随身包里掏出手帕,一点点擦掉木籽棉脸上的汗。
    恍惚间,单小溪也听到了某种动物喘息的声音。
    那是低沉而让人寒毛直竖的声音,在通道加持下更显恐怖。
    单小溪都听到了,木籽棉更听到了。
    “还差一点,差一点......”
    “你别慌,我拦住他们。”
    越是这种时刻越不能慌,冷静,冷静!
    单小溪掏出手枪,朝着管道里面开了一枪。
    枪声传出去很远,果然里面的嘈杂声安静了几分钟。是人就会怕死,谁也不想冲在最前面。
    但是几分钟后,动物的嘶叫声大了起来,看来对方已经有决断了。
    “小花......”单小溪转身回头看向木籽棉。
    幸运的是,木籽棉已经成功催发“公主的豌豆”。
    “公主的豌豆”开始抽芽生根。
    木籽棉已经完全脱力,他把“公主的豌豆”放在了地上。
    “公主的豌豆”是豌豆里的公主,它的根深深扎入管道壁,甚至还在向下延伸。
    它抽出了枝蔓向上生长,藤蔓变粗变长,向上,再向上,什么也不能阻挡。
    破开管道,破开墙壁,破开岩石,向上,一直向上......
    木籽棉坚持不住了,只能勉强在昏迷前把自己埋进豌豆公主的藤蔓里。
    单小溪来不及感叹豌豆公主的“伟大”,眼看着被藤蔓缠住的木籽棉被枝叶带着冲破管道向上而去,不再犹豫也向一根藤蔓跑去。
    她抓住了一根藤蔓,两只手一起用力想要进入枝蔓的深处,却听到野兽般的怒吼来到了身后。
    单小溪下意识向后看去。
    那是一只体型很大的长得像狗的动物,但它那一双赤红的眼睛紧盯着单小溪,并正向她奔来。
    太近了。
    单小溪不得不松开一只手,举枪朝着向她扑来的猛兽射击。
    她击中了对方,但是却没能阻止对方跃起。
    单小溪的一只手还抓着藤蔓,她的身体已经随着藤蔓向上的动作而调离了地面。
    那只野兽中了弹,流着血,但它却像不觉得痛苦一般,依旧追逐着单小溪。
    单小溪只能不停地开枪,但因身体悬空而无法控制射击方向,好几枪都没有打中。
    而在猛兽的后面,有保安露出了头。他很聪明没有靠近,而是躲在阴影里放冷枪。因为他的子弹,单小溪不得不晃动身体躲避子弹。
    单小溪只是一个普通人,在这之前她已经很累了。疲惫的身体跟不上大脑发出的指令,导致她的动作慢了一点。
    就那么一点,她没能躲开野兽的扑击,她只能尽力躲开野兽的嘴巴,却没躲开野兽的身体。
    “啊!”
    单小溪感觉自己像被重锤击中,身体的一半顿时就失去了知觉,那条抓着藤蔓的手臂无力滑落。在冲击力的惯性下,她的身体跌出了通风口。
    那只野兽还不想放过她,依旧朝她扑来。单小溪举起枪射出最后一颗子弹。
    那只野兽和单小溪一起跌出了通风口,一人一兽向着深渊坠落。
    单小溪已经痛晕了过去,所以坠落深渊什么的对她已经没有意义了。
    倒是那只野兽依旧在怒吼,只是它的四肢只能无助地在空中划动。
    它比单小溪坠落的更快。在身体与单小溪交错的瞬间,它甚至还想咬上一口。
    几分钟后,一切归于寂静,才有保安来到通风口。他们向深渊中探头,却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
    三个月后。
    风波平息。
    三环某家私人疗养院。
    粉红色的月光被厚重的窗帘阻挡在外。
    太阳能床头灯散发着微弱的暖黄色光芒,驱散黑暗的同时又不影响床上的人睡觉。
    但是,床上的人还是醒了。她喘息着从噩梦中惊醒,像这三个月的每个夜晚一样。
    单小溪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拿起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又把温度调低了两度。
    总是这样,上半夜惊梦,下半夜失眠。
    单小溪叹了口气,打开床头的台灯,抱起枕边的书翻开。只能这样,强迫自己把精力集中在书里,才能忘记噩梦。
    但是,今天她却怎么都看不进去。
    三个月前,单小溪受白岚所托潜入艾提达地下实验室拯救木籽棉,当时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竟然能活下来。
    由于她那时候已经昏迷了,被救的经过是后来听人说的。
    话说当时单小溪在深渊中坠落,在降落了一百米左右的地方被人救了,出手救她的是一位异能者。那位异能者的能力是漂浮。
    那位异能者所在的壁洞在艾提达实验室通风口下方百米左右。他救下单小溪后就把她送到了这家私人疗养院。
    单小溪只见过那位异能者两次,之后都是疗养院的护士姐姐照顾她。
    那位异能者也没跟她说很多。
    第一次见面时单小溪刚苏醒,当时她已经做完了修复手术,麻醉药效刚下去她就被痛醒了。
    那一次异能者跟她讲了救她的经过,以及木籽棉也顺利得救的消息。
    第二次见面单小溪身体的伤好了,但还在复健阶段。她被那只猛兽撞碎了半边身体,能活下来不算奇迹,但能完全恢复真是奇迹。
    那一次异能者告诉了她一些外面的事情。比如艾提达被捕,她的地下实验室被捣毁之类的。
    单小溪很高兴听到这些消息,但是她更想知道救她的人到底是谁。
    在最初,单小溪以为这位异能者是白岚安排的,但后来她发现自己处于一种半软禁的状态,这让她开始不安起来。
    通过观察种种细节,单小溪肯定救她的人绝不是白岚,更不是木籽棉安排的。
    单小溪不明白救她的人为什么迟迟没有出现,更想不通对方会是谁。
    除了白岚和木籽棉,单小溪认识的人里没有人这么有钱又有势力了。
    三个月过去了,单小溪依然处于隐忧的状态。
    日思夜想梦多。
    单小溪经常做噩梦,梦到那天那只猛兽,不是梦到自己被它一脚踩死,就是梦到自己被它咬到。
    疗养院的心理医生给她诊断过,说这种梦是一种疼痛反应,说这是她身体恢复伴随的正常现象,并不是她出现了心理问题。
    医生的建议是她多看看书,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等单小溪身体彻底恢复,身体不再疼痛,她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说实话,单小溪知道自己什么样,她神经是有点大条,也觉得自己得心理疾病的几率确实很低,所以才找护士要了几本书放在枕边。
    如果可以上网打打游戏或看看电视刷刷视频就好了。
    偶尔想到那晚的潜入,单小溪做出了深刻检讨。
    事前,白岚给了她很多爆炸豆,结果她一个也没用上,现在还被人拿走不知道去哪了。
    其实当时单小溪是想用爆炸豆的,但她当时没戴耳钉分身,如果使用爆炸豆就连她自己也会被精神威亚冲击到,这才没敢用。
    单小溪觉得自己还是胆小了,当时如果用了爆炸豆,大不了大家一起趴在地上动不了,也不至于被一直动物搞成现在这样。
    不过嘛,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论单小溪怎样想都是马后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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