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法王作为当年上古黑帝麾下的沧水使者,后来虽然困居阴阳界中,但是多年来的打磨早已经将他锻造为一柄锋锐的匕首。
    黑帝一脉的一切神通法力,早已经臻于化境,唯一的问题是作为当年上古天庭陨落之事的亲历者,他身上有着深重的枷锁,是为天地厌弃。
    在这一重效果之下,阴阳法王在原本的世界,也就是现在虚空中人渐渐称呼为玄都界的那一方天地之上,身受“万劫阴灵难入圣”的谶言,同上古天庭一系一般,难以证道长生。
    又因为心灰意冷,自守一界,成了当年黑帝伟业的看坟人,自己断了在域外成道的心思。
    但是这并不妨碍阴阳法王逃出生天。
    整个人的身影化作一道冰冷的幽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射入了弱水之中。
    无物不溺,万灵难脱的弱水此刻在他周身居然形成了一个小巧的孔洞,虽然不过是细丝大小的空隙,但已经足够让阴阳法王的鬼躯轻松穿过。
    虚空之中,依旧回荡着末法主的笑声。
    那声音嘶哑低沉,狰狞之中却又蕴藏着超拔之力。
    只要用心去听,便能感受到一道道精妙奥义在心中闪现。
    那是法灭尽天魔王对无量众生的诅咒,亦是馈赠。
    然而阴阳法王却没有心思品味其中的奥妙。
    计划虽有变动,第一步棋走得虽然凶险,但是到底还是走了出去。
    接下来就更要配合着苏小子走好第二步。
    白鹿洞牵一发而动全身,乃是这一局棋最要害的一点,更要慎重。
    必须赶紧回转会中,配合各方走好第二步棋。
    虚空无垠,天魔嚎笑,佛光湛然。
    幽邃而静谧的美下是狂热,是愚昧,也是超拔。
    但这一切都跟苏彻无关。
    他正在感受虚空法则最本质的变化。
    扭曲,改变,然后还原。
    来自法灭尽天魔王的力量不仅摧毁了原本虚空之中的平衡,更在麻衣魔君的引导之下冲击着碧眸迦楼罗王的根基。
    然而苏彻没有花费多少心力去体悟麻衣魔君所施展的手段。
    其法理已经深入天魔法度之中,带着法灭尽天魔王的烙印,乃是以其本人为容器,引导和阐释末法主的威能。
    可以说在这个瞬间,麻衣魔君成为了法灭尽天魔王的支点,然后以这位末法主的恢弘法力为根基撬动了虚空向着他想要的方向变化。
    这根本没有参照的可能。
    因为这涉及到了魔门的仪轨、末法主的威能、超拔之法与太虚法则的冲突和融合……
    真到了苏彻弄明白这些,也找不到末法主的法力来借用。
    只有随着跟着虚空之中的变化,感受着空间破裂然后重构时的法理……
    几乎就在片刻之内。
    神魂重新稳定,肉身仍在颤栗。
    苏彻的眼睛已经看见了一方天地。
    熟悉,而破碎。
    原本近似椭圆的星体从中间裂开,如同一个展开的画卷,就像是一个被子弹洞穿的苹果,不过被伟力定格在了被撕开的那一瞬间。
    虽然依旧缓缓自转,但是已经有些东西永远的消逝了。
    一个垂死的世界。
    “第一次看见吗?”
    麻衣魔君的笑声之中透着一股虚弱。
    承接末法主的威能并非毫无代价,即便是以他这等长生真人之尊也要掂量着来。
    接引魔主的威能,等同于将自己先转化成魔国之中的眷属。
    这可是凶险之极的一跃,刀头舔血的买卖,因为一个不注意就是永久的沉沦。
    需要严格的按照天魔的仪轨法度,以绝强的意志和手腕,才能完成。
    请来法灭尽魔主的威能对于麻衣来说也是不小的消耗。
    苏彻回以默然。
    倒是另外一旁的魔门步虚为苏彻解了围。
    “师祖,血弥勒经手的那些人都会先炮制一番,鼓捣的神志不清,丢失记忆,这小子恐怕也不能例外。明明是还丹境界,周身却瞧不着一点法力……”
    跟着一同逃出生天的魔门步虚还在那里絮絮叨叨,然而麻衣并没有继续听下去。
    麻衣魔君十分好奇,他能够感知到苏彻身上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乎与天魔有着莫大的因果。
    他也能看出来苏彻的根骨不错,是一个好丹才,好苗子。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到底因为什么,让碧眸迦楼罗王一定要把这个小子搞到手。
    与佛有缘?
    骗鬼都没人信,这世上就没有跟那群光头没缘法的东西。
    能够让一位佛门证道长生的明王舍下多年经营的道场,不惜跟自己直接正面冲突做过一场……
    这小子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让佛门看重的?
    或许也可以拿来让自己用一用。
    魔门同佛门之间的冲突,不仅仅是利益上的,更是法理之上的。
    天生的敌对。
    若是这小子身上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也许也可以经过自家妙手炮制,转化成什么秘宝。
    剥了皮炼成阴魔,还是在消虹帐内抽干净他的阴元?
    麻衣魔君转念之间已经想过了不知道多少手段。
    当然,还有个事情要赶紧办。
    “归羽。”
    他唤过那位魔门步虚。
    “弟子在。”
    “你这几年在那边辛苦经营,这一趟算是给祸害了个干净,我对不住你啊。”
    您还知道呢。
    名唤归羽的魔门步虚小心说道:“师祖说得什么话,都是那贼鸟坑人……”
    “我记得你入门比我早两年,咱们若是按照玄门的规矩,咱们是同一辈的师兄弟。”
    归羽嘴角挂起一丝无奈的微笑。
    南荒魔教的规矩,就是以道为尊。什么叫以道为尊?谁修为高,谁越超拔,谁就是尊。
    把自己爷爷生出来是个笑话,但收徒给自己收个师祖出来,却是南荒常见的现象。
    麻衣跟他都是一批拜入的长生教门下,也曾经都是门内同时耀眼夺目的天之骄子……
    在如今的修行界内,步虚当真称得上是高人了,但是比照如今的麻衣魔君,正经的六欲天魔,归羽当真是有些气短。
    曾经也有豪情万丈,发誓要在修为上争个高低,把麻衣踩在脚下。也曾经有过阴谋算计,给这位同门找过一些麻烦。
    但最终一切烟消云散,自己卡在了步虚修为上,多年下来精进之心日渐消磨,对欲乐的享用胜过了勇猛精进。
    而麻衣成就了六欲天魔尊位,成了门内的师祖。
    在南荒,一般的魔门规矩是证道长生的六欲天魔一概称之为祖师。
    这已经不是给自己生爷爷,而是批量生产祖宗了。
    如果从天人九法的角度来看,道德之法的倒错背后是超拔的绝对地位使然。
    但是这些同归羽没有关系。
    他现在对麻衣魔君只剩下了谄媚。
    如今长生教内风头最盛的六欲天魔就是这位。
    “师祖之天资,归羽怎么敢来比拟。”
    麻衣嘴角一笑。
    “有感而发,你卡在步虚已久,我这里有个法子,或许可以帮你长生。”
    长生?
    真是个久远的愿望。
    归羽有些紧张地望向麻衣魔君。
    他实在是太过了解眼前的这位六欲天魔,能够在长生教内踩着无数人的脑袋走到今天的位置。
    麻衣绝对不是什么伤春悲秋的家伙,他一定在算计着什么阴谋诡计。
    归羽尚未有所反应,但是麻衣魔君却是已经出手。
    他的十指之上似乎跃动着某种超然的魔力,伴随着指尖的抖动,一股玄奥的音乐在眼前的虚空之中传开。
    归羽的身子则伴随着麻衣魔君的手指一点点变幻。
    皮肤拉长像是糖稀一般金灿耀眼,筋肉如同破布一般撕裂,然后重新扭结,眼球如同残夜的蜡烛一般融化……
    作为“人”的魔门步虚正在消解,渐渐转化为一淌纯粹的“元液”。
    归羽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他的界域尚未展开,就已经被麻衣魔君操弄,神魂渐渐消解。
    到底是什么时候?
    这就是归羽最后的念头。
    丹道广袤,囊括万法。
    麻衣魔君笑着,那纯粹的元液此刻正在重新凝结,一枚金丹正在渐渐成型。
    眼下自己元气大伤,归羽这枚早早炼好的丹药还是趁热吃下。不然这个状态回到教中,其他几个老鬼怕是要弄些是非出来。
    金丹吞入腹中,麻衣魔君脑后现出一团墨色的景云,彼此勾连,幻化成一道圆环。
    景云之中,雷光闪烁,别有气象。
    “好孩子,这就是炼丹之道。”
    麻衣魔君转过头望向苏彻。
    “你想不想学啊?”
    苏彻沉默不语,双目之中尽是骇然。
    一个还丹的小辈而已,能有什么风波。
    麻衣魔君刚刚已经一眼看过了苏彻的根底。
    这小子原来还是个魔修,只不过出了岔子,魔念走岔了。
    “你小子运气好,老祖我缺个旁边使唤的人。”
    麻衣魔君自然没有放过眼前这个丹才的道理。
    这样好的材料,若是不能炼成一枚得用的丹药,那才是浪费,愧对道祖魔主。
    他想到这里又是畅快一笑,一把抓起了苏彻,向着前方那破碎的天地飞去。
    “抽魂锻骨合大药,与天同寿道人家。”麻衣魔君笑着说道:“你今番碰见了我,才是你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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