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术造成的恐怖感已经褪去。
    张成的身体已经不再颤抖,只剩下那种恐惧过后的空虚之感。不过他没有关心自己身体,而是看着面前的这位山贼大头目。
    这是一个大概二三十岁的男人人,放地球上可以被视为年轻人,但在这里就是中年了。他留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胡子,不过说是乱糟糟,但是实际上却是清洗过的,干净。事实上对于蛮荒时代的人来说,他未免有点太爱干净了。他的脸庞略显瘦削,神情因为刚刚醒来而恍惚,脸上满是困惑之色,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突袭对他来说,太突然也太意外了。
    他有理由认为这里没有威胁到他的武力。夏墟自不用说,这个位置虽然还是近郊,却也已经超脱夏墟的控制范围之外。在这里你只要不尝试攻击劫掠夏墟居民,夏墟那边肯定是无视你的。真正的,那种商队级别,几十上百人的游商队伍,他也无需担心。毕竟这个世界上,商人同样永远坚持着“明哲保身”的原则。
    只要不是祸及自身,或者是有便宜可捞,否则游商是不会主动攻击的。
    除此之外,也不会有什么诸侯的军队会远距离来这里。或者说来这里也不可能特地来剿匪的。各地的领主对于保护自己的领地是很热心的,但是要说保护游商,那就是一个笑话了。游商是什么?对很多领主来说都是苍蝇一样的害虫。死多少他们都不会心疼。
    这种种因素就造成了一个短暂的安全空间……但是到冬季结束的时候,他相信自己所作所为就会流传出去。游商就会对于抵达夏墟进行交易有所疑惑。但是在那一切发生之前,他就会率领整个队伍向南,去楚国,从而实现自己的真.封建领主之梦。
    智者顺势而为,愚者方欲逆天。
    什么是这个世界的势?那就是周室衰落。所有周室统治下的诸侯都会受此影响。但是在周室衰落的同时,人类这边也有势力在兴起,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南方的楚国。
    他已经想清楚了,去楚国那边虽然有风险,但是机会要比风险大。他可不是那些庸庸碌碌之辈,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既然拥有数千年的眼光、历史和知识上的优势,那就绝不可放过。
    只不过他完全没料到居然会在这个时间点遇到了袭击,他的南行之旅尚未开始就结束了。
    “你好。”对方那个年轻人开口了。如果换个环境,这是一次陌生人之间很友好的打招呼。但是俗话说什么话都要看环境,身边有三具四分五裂尸体的时候,那情况就有所不同。
    所以他花费了那么几秒钟才意识到对方说的不是这里的土着语言,而是华语。
    “你……你……”他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另外一个穿越者?
    他的目光从眼前的青年转到边上的另外一个人,那是一个站立着的壮年男子,五官没有任何特色,但一手拿着弯刀,一手拿着金属的鸢盾。弯刀之上,粘稠的猩红正在一滴滴的滴落。
    “那个……我叫赵鑫。”他结结巴巴的自我介绍了一句。
    “凑巧,我叫盖伦。”张成回答道。
    “我真的叫赵鑫。”赵鑫说道。对方脸色平静,嘴角还挂着笑容。但是看着这张脸,他却有一种莫名的心悸。说不清楚这个心悸到底来自对方的笑容,亦或者来自边上那把弯刀。
    “名字不是我们讨论的重点,”张成问道。“你多少级了?”
    “6……我是6级战士了。”赵鑫回答道。“你和我是一样的?”
    “地球上有个论坛,叫做‘盖娅国际论坛’,你不知道?”张成微笑着问道。
    “我不知道。”赵鑫恍然大悟。原来穿越者不止他们两个,有一整个群体。
    “你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那个,我是个废纸收购商。”赵鑫说道。这些东西不需要隐瞒,穿越者之间有些问题坦诚比较好。“我偶然收到了一份日记本……然后我看完了那本日记本上的记载。”
    “你不该看那东西的。”张成遗憾的说道。“6级战士,很不错的等级……看来,你来这里三个月了?”居然和我差不多。
    “以这里的时间算,差不多。”赵鑫回答道。
    “我问一个问题,”张成笑着说道。“在营地外面的树林里,我看到一些女人的尸体……被捆在树上遭到野狼分食,这是为什么?”
    “个人的一点爱好罢了。”赵鑫回答道。
    张成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废纸收购商?这不就是“收破烂”的别称吗?
    面前的男人拥有一张正常人的面孔,但是这不等于他的精神是正常的。这个人拥有一颗什么样的内心?他的目光透过对方略微羞涩的神情,仿佛看到了一颗铁的心脏。那颗心脏黑沉沉的,散发着深黑色的波长。它昂然跳动,辐射出巨大的赤裸裸的原始欲望。这难言的,扭曲怪异的,贪婪的欲望混合在一起,形成了这股黑色。这几个月以来,它每天都在进食,在大快朵颐,沉浸在蹂躏和支配肥美猎物的快乐中。
    张成眨了眨眼睛,将自己的理智从那种不知道是幻想还是幻觉中拉回现实。
    有些人是正常的,有些人则是看似正常。之所以他们会看似正常,是因为他们没有满足自己欲望的力量。没有力量就是天然的枷锁和囚笼,将人类的兽性困在其中,无法挣脱。
    “放开我。”赵鑫提出这个要求,举起自己手上的桎梏示意。这是很合理的要求,他们都是穿越者,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彼此之间天然有着接近的立场。之前发生的一切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都是误会。毕竟他身上也没写着“我是穿越者”这样的牌子,发生误会在所难免。他不会在意这些事情,更不会怪这个“盖伦”的。事实上,一个穿越者同伴远比一批土着部下重要。毕竟这个世界不缺有野心的人。一个有眼光的首领,是不会缺少一批部下的。
    更别说这个穿越者同伴看上去很强,很厉害。
    但是对方没有回应,没有说话,更没有行动,于是笑容渐渐从赵鑫脸上消失了。
    “你想杀我?”他问道。眼角余光看到了边上死掉了几个部下。三个人,都变成了尸体,内脏、肢体和鲜血洒落了一地。这地方血气冲天。
    对方同样没有回答。
    “就因为我杀掉了那几个女人?”他不敢置信的问道。
    自称盖伦的年轻人依然没有回答,只有脸上微笑依旧。这微笑甚至更加浓重起来。
    赵鑫表情开始改变,一点点变得扭曲,痛苦和委屈转化为暴怒,充斥着他的面孔。他的表情已经变得宛如一颗炸弹,随时可以爆炸。
    “你多少级了?”赵鑫问道。任何人都能看出他脸上的扭曲中蕴含的暴戾与野性。
    “10级。”张成回答道。之前在夏墟的地下城时,他就跨过最后一点点升级的距离,踏入10级范围。而这次对付这个山贼团,几十个山贼团被他的召唤物所杀,同样给他长了不少经验。事实上,这种事情再发生那么五六次,他估计可以再升一级。
    “那你杀过多少人呢?”赵鑫问道。这算是道德评判吗?赵鑫忍不住这么想着,你所展现的愤怒令我摸不着头脑。
    “很多。”张成回答。
    “所以你懂得这个世界,对吗?这是蛮荒世界,是原始时代!”赵鑫说道。“上天和命运赋予我们的本性就是猎夺,我们的天赋就是夺取他人的生命,那么我们就应该安之若素地接受命运的安排。”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打怪升级,这就是穿越者的宿命,每个人都必须履行,必须服从。
    “你的意思是,到了蛮荒世界,你就可以解放本性对吧?”张成问道。
    “这有什么错呢?我们本性如此。地球上是文明社会,社会在给我们种种便利的同时,也给我们各种束缚。而这里没有各种便利,也同样了没有各种束缚。所以我们理所当然可以按照自己的本性行事……有什么能力,就可以做什么事情。”
    张成轻轻的鼓了鼓掌。“你的心理建设的很好,你的逻辑也没错,你完美的给了自己所作所为正当性。我没法反驳,甚至我很乐意赞同。只是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是什么?”
    “我看你不爽。”张成说道。“既然我们都可以放纵自己的欲望,既然我的本性如此,那么理所当然我需要让自己念头通达。你让我不爽,那么你就该死。虎臣,”他站起来。说不清楚到底是蹲的太久了,亦或者身上有某种沉重的负担终于放下,他起身动作很敏捷。“就食物而言,你对诸夏有什么看法?”
    “这个……”虎臣有点支支吾吾。罗刹妖吞吃其他智慧生物的习惯不是秘密,但他现在毕竟是张成的奴仆,而张成也是人类。
    “你只管放心的说,你以为我没见过吃人吗?”
    “我不是特别喜欢诸夏的肉,吃的也不多。”虎臣回答。“太软了,没嚼劲,实在不合适煮食或者烤食,只能生吃。偏偏我又不喜欢吃冷食,所以一般都是活吃。”
    “你觉得这一只怎么样?”张成指了指面前的赵鑫。“这两只。”他看着那个依然没醒过来的护卫。毕竟是冬天,耽搁这么一阵,其他几具尸体已经冷了,想来虎臣不感兴趣。
    “你……你说什么?”赵鑫身上已经没有愤怒,相反,另外一种强烈的情绪爬上了他的脸庞。他战战兢兢的看着那个高个的壮年男子,后者头部正在慢慢变化,变成一颗大型猫科动物狰狞的面容。嘴巴稍微咧开一点,就能看到那属于肉食动物的可怕獠牙。
    “这个还凑合。”虎臣回答道。
    “那就交给你了。”张成说道。“我要去好好收拾收拾,看看能弄到什么东西。”哪怕别的没有,至少中贝上贝都是一大堆的。
    “多谢公子。”虎臣回答道。猫科动物的眼眸中闪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
    赵鑫发出一声恐怖的喊声,但是张成已经掀起帐篷走了出去。这里有这么多帐篷,大小零碎战利品收拾一番还真的要不少功夫呢。
    小小的营地里,小丫头在呆呆的看着夜色之中。
    篝火依然在燃烧着,火舌轻舔着罐子,罐子里的小米粥——应该是小米粥——散发着谷物的香气。这不是普通的粥,里面已经加上了熏肉和其他佐料。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只烤禽类,这个却不知道是什么鸟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以这个世界的标准,这是一顿很丰盛甚至很奢侈的晚餐。
    张成的次元口袋能够装很多东西,而这种寒冷的天气能保证肉类至少能放上三五天。
    “张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小丫头问道。嘉全然没有反应,显然根本没听懂她说什么。语言不通真的太痛苦了,而这个糟糕的世界可没有下载在手机里使用的同声翻译软件。
    虽然她的理智告诉她,张成这么厉害,掌握着种种不可思议的超能力,肯定一切平安。但是,看着黑暗的夜幕,感受着不时吹过来的寒风,听着夜空中响起的各种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野兽的嚎叫声,你依然会感觉到强烈的不安。
    她真切的明白,在地球上,张成干什么会尽量带着她,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可以充当翻译。但是在这个世界上,事情就完全相反了。
    前方出来了马蹄声。嘉猛的抬起头,仔细聆听了几秒钟,然后他从边上拿起了自己的长矛。不过低头看看,却见那头最大的小狗却毫无反映,没有吠叫。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黑暗中已经隐约可见马匹的身影。接着,嘉看到了牵马而来的张成。后面是更多的马。他松了一口气。
    “发生什么事情了?”小丫头跳起来,想扑过去但是又停下来,只是简单的问了一句。
    “一个山贼团。”张成含混的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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