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李杳杳被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若是一点颜色都不回敬的话,对方还以为她软弱可欺。
    她只是让真沧,自己吓吓自己,稍稍吃点她方才尝过的对未知的恐惧的滋味,也算是小惩大诫。
    俗话说,“经一事,长一智。”她这也算为他好。
    把真沧丢在一边之后,她想着方才从真沧嘴里听到的这些事情,内心着实心惊肉跳,乱得慌。
    上位之人的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可以让下位的一个家庭在顷刻之间支离破碎。
    这事,她上辈子就知道。
    只是重生之后,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这么直面这样令人惊惧的事实。
    李杳杳想着心事,一个人漫无目的的顺着小路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她发现自己顺着小路走到了一片的野地。
    李杳杳环顾四周,心下一紧。
    这地方——荒原漠漠,野草萋萋
    给人以阴森之感。
    李杳杳原以为自己到了没什么人的地方会心思更清明一些。
    谁承想,这真的鬼使神差的到了这人迹罕至之地,心里的害怕反而盖过了之前杂乱的思绪。
    现在,她只想赶紧远离这个阴森森的地方。
    她想沿着原路回去,却发现这四下荒草茫茫。
    仔细看看脚下,还有一个个的看起来有些阴森的小土堆。
    她心中的不安与恐惧越来越大。
    不远处,一股青烟飘起。
    李杳杳宛如看见了救命稻草,向着青烟燃起的方向脚底抹油一般,一阵狂奔。
    等到她跑到这青烟燃烧的地方——
    她简直——干瞪眼。
    眼前着根本不是什么令人喜出望外的得救场面。
    而是——更吓人的场景。
    这里不只有袅袅燃起的青烟,还有在这荒野点火吓人的罪魁祸首。
    这祸首,还是个熟人。
    “黄公子?!!!”李杳杳喘着粗气,指着他面前的那堆阴间纸钱,“您这——整哪一出呢?”
    眼前这情景,说多诡异有多诡异。
    刚刚和自己相亲过的华服公子,此刻穿着素净,蹲在地上。
    他的面前,是个火盆,里面有着不少燃了一半的纸钱。
    那没烧完的纸钱上,还能看得出,上有黑墨写的“尚氏泠泠魂下受用。黄咏敬寄”。
    闷着头烧纸钱的黄公子听见李杳杳的问话,没什么别的反应,只是抬头看了眼李杳杳,不咸不淡的回了句,“李姑娘,是你来了啊——”
    “黄公子,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上清宫是讲究之地,你在这擅自烧纸,是不是,有些不妥?”
    “这里啊,本就是上清宫空置出来的坟场。我在这里烧点纸钱。没什么不妥的。”
    “这是坟场?!!!”
    李杳杳的汗毛瞬间都竖起来了。
    现在她直到刚刚的那些看起来有些阴森森的小土堆是什么了。
    合着都是一些小坟头啊!!
    她这散心散的——
    散步散到坟场来了——
    “这上清宫——”李杳杳现在又害怕又尴尬,“这坟场也不派个人守着,也不写指示牌子,也不给这些地下之人写个碑,我这贸然闯入这里,只怕是冲撞了这地下之人的安眠。”
    黄公子只顾着继续往火盆里添纸,继续头也不抬,用死气沉沉的语调回答李杳杳,“这里,埋的都是些不能入祖坟的可怜之人。不是客死异乡的无名旅客,嫁出门被休回家的姑娘,还有——”
    “像泠泠这种,卖身为奴,又短命死了的丫头。主家不收。至亲也无能力埋葬的,也被葬在这里。”
    李杳杳听了这话,便蹲下来,没再多嘴,和黄公子一起默默的火盆里塞纸钱。
    在安国,土地,大都被权贵占据。
    权贵动辄拥有千亩良田,有别苑私宅。
    而穷苦人家,能自家有片菜园子自给自足就算不错了。
    权贵葬身之处是占地广阔的风水宝地。
    而——穷人,可能连在荒山野岭破土点穴埋葬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就算穷人认知里的荒山野岭,可能也是哪家权贵的私产,是不能随便埋葬亡魂的。
    上辈子,她李杳杳惨死荒野。
    死时,身上好像,也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为她收尸。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知道她已经不在人世,为她烧纸。
    悲风成阵,荒烟埋恨。
    萤火穿白杨,中风入荒草。
    疑是梦中游,愁迷故园道。
    这一瞬间,李杳杳觉得很不真实。
    纵然那黄纸上写着泠泠的名字,李杳杳却觉得恍如梦中,自己,不是在烧纸给泠泠,而是,在烧给前世那个已经死在如锦剑下的自己。
    眼下,她是左相贵女,泠泠是被打杀的奴婢。
    其实——
    泠泠,和上辈子的她,没什么不同。
    同样的官家之女。
    同样的突然有一天从云端跌落。
    同样的不得不收起所有的骄傲,去低声下气,为奴为婢。
    同样的——突然有一天,身遭横祸,死于非命。
    透过泠泠,她仿佛把自己上辈子的路又走了一遍。
    从官宦之女,到罪臣之女。
    一朝跌落云端,被贬为奴,朝不保夕,人人可以践踏。
    “泠泠,是个好姑娘,说起来,是我欠了她一条命。”黄咏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人各有命啊。这身份最贵的,命自然也金贵。这身份低贱的,命自然也低贱。在贵人眼里,她们的命,大概就和蝼蚁一样。死了就死了。不值什么。”
    李杳杳幽幽道。
    “是啊。我是真的觉得可怕。明明都是一样的人。但是母亲为了激励我读书,就把她打死。她的命,在母亲眼里,只是一个激励我用功的工具。和平民家拿来打小孩的鸡毛掸子没什么不同。”
    “斯人已逝。若她泉下有知,能收到您烧给她的纸钱,应该在那边,也不再受罪了。”
    “这只是我们自我安慰罢了。我并不知道泠泠埋在了哪里,也不知道我在这里烧纸,她是否能收到。所以,我在纸上写得详细,希望她在那边能收到。不用和活着的时候为金钱所累。李姑娘,我想做点什么赎罪,但是,却毫无头绪。”
    黄咏,有颗难得的善心。
    他出身高贵,却和他那同样出身高贵,但随意打杀丫鬟的母亲不同,有颗怜悯弱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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