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齐看向宇文泰,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于谨,也颇为意外。
    他还以为这次刘益守会让他北上呢,没想到居然会是宇文泰。
    “都督……”宇文泰一时间有些激动,又有点忧虑。刘益守这次让他北上当“诱饵”,实际上也是充分放权,他甚至可以趁机扩充自己的亲信部曲。
    当然,危险与机遇并存,那么大鸣大放的发布檄文讨伐元颢,想来站在明处的宇文泰,会受到相当大的压力,甚至还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有没有问题,如果不想去我换别人,独孤信和赵贵将军都可以代劳。”
    刘益守看着独孤信跟赵贵二人眼神闪烁,猜到他们其实并不想去。
    “领命,末将可以自己决定行军路线,反正只要将元颢麾下大军主力吸引到定陶以北就行了,对吧?”
    宇文泰沉声问道,他必须搞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刘益守到底给他放了多少权。如果权力不够,到了关键时刻,或许真的会出大问题。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你们造成的声势越大越好,将数量越多的魏军吸引到定陶以北就越好。剩下的,只希望你们能存活下来,没有其他要求了。”
    刘益守反复强调,声势要大,要热闹!
    “喏,那末将没有问题了。”
    宇文泰拱手行礼道。
    “对了,尉迟迥跟贺兰祥,跟在我身边南下吧。多的话就不说了,要是以后你没法培养他们,我就替你照顾好他们。”
    刘益守意有所指。
    宇文泰会意,微微点头道:“都督费心了,那就让他们跟着都督一起南下吧。”
    众人面面相觑,刘益守此举不但有接受“托孤”的嫌疑,隐隐中还制约着宇文泰。想来宇文泰若是投靠元颢,只怕他这两个侄子小命难保。
    当然,这种恶意的揣测,永远都只是猜测而已。宇文泰不会去问,刘益守更不会去说。你问我有没有恶意,我当然没有恶意,这种问题有什么好问的呢?
    “于将军跟我一路南下,独孤将军守任城,赵将军带兵攻略高平郡周边小县城,收拢人口到任城周围驻扎,以防不测。”
    这两个任务相对轻松,独孤信和赵贵二人出列行礼道:“谨遵都督号令!”
    如果让他们带兵向北前往定陶,只怕会引起二人的猜疑,以为刘益守这是要借刀杀人。如今让他们守住任城,大军家眷都在此地。这个任务可以说是简单又不轻松,同时还表示了对他们的信任。
    众人对刘益守这样的安排无不信服,可以说是知人善任,很高明的人事安排了。
    “至于南下要去哪里嘛,我问你们,梁军,嗯,或者叫元颢的魏军,他们屯粮的地方在哪里。并不是荥阳哦,荥阳那边的粮草辎重,都是缴获元子攸的。”
    打仗就要考虑后勤问题,萧衍再怎么混账,也不可能让陈庆之带着饿兵去跟魏国人打。梁国对陈庆之一定有粮草物资方面的支持,甚至保障很是得力。
    随着战争的进行,元颢或许将后勤方面的任务接过去了,但是梁国,一定会在某一个地方,囤积大量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那么那个地方是在哪里呢?
    “不用想了,那个地方,定然是睢阳无疑。”
    人群外圈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众人让开一个缺口,就看到陈元康手里拿着一个饼慢悠悠边走边吃走了过来,笑着问道:“刘都督,是也不是?”
    “确实如此。”
    刘益守在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就地画了三条几乎平行的线说道:“睢阳所在位置,就是先秦时期的三川郡,顾名思义,就是三条河流冲刷而成的地方。
    其中睢阳,就是三川郡的核心地带。睢水流过睢阳,那么它一路向东,会到达哪里呢?”
    刘益守在中间那条线的中段画了个圈说道:“是宿州!大家记不记得梁军是从哪里出发的?正是宿州。
    可是梁军真的就是平白无故出现在宿州的?宿州原先可是魏国的领地,被梁国占据并没有多久。我们知道是宿州,是因为魏国有耳目在那里。
    那么梁军的出发地在哪里呢?答案就是睢水的尽头,盱眙。那边是梁国边境重镇,有重兵把守,陈庆之的白袍军就算是大败亏输,只要苟到盱眙境内,就绝对安全了。
    所以梁军的粮草集散地,只可能是盱眙,宿州,睢阳三处。通过睢水运输。
    那么究竟哪一个可能性更高呢?”
    刘益守后面的话没有说,其实众人也都猜出来了,定然是将粮草囤积在睢阳。因为睢阳离北面最近啊!离得远了,你怎么保证粮草供应?
    随着陈庆之的白袍军一路高歌猛进,梁国也不可能把粮草供给点安排在盱眙或者宿州境内,那样的话等他们把粮草送到,陈庆之饿也饿死了。
    “所以这次我们南下的目标,就是睢阳?”
    王伟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好像明白了刘益守到底想做什么了。众将听到刘益守的分析,无不拜服,这个人仅凭着猜测,就把梁军的后勤点猜到在哪里了,只能用“恐怖如斯”四个字来形容。
    “攻占睢阳,有两个好处。第一个,手里有粮,心中不慌。粮草可以用来招兵买马,我们在睢阳枕戈待旦,又不愁吃喝,还有比这个更好的么?”
    刘益守微笑着拍手,神采飞扬。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当然,这个只是次要的,哪怕我们在任城,其实也不会缺粮的。更重要的是,睢阳是陈庆之带着白袍军返回梁国的必经之路!
    堵住了这里,就堵住了水路返回梁国的通道,不亚于在陈庆之背后点了一把火!到时候他会急,可咱们却不急啊!”
    “嘿,占住睢阳,堵住白袍军归国退路,狠狠给萧衍和尚一闷棍,为都督当初被他羞辱出一口气!”
    王伟嘿嘿冷笑,嘴角都要挂油壶了,那样子好像是萧衍当初恶心了他一样。
    刘益守身边的小娘子各个都是样貌出众,年轻可人。别的不说,就说这次羊侃套路刘益守的“道具”羊姜,那样貌也是得到众人认可。
    结果尼玛萧衍要刘益守娶个四十岁不止,还私德败坏的大妈!是可忍,孰不可忍!
    “萧衍?招为女婿?”
    一提到女人,陈元康的兴趣立刻就上来了。他好奇问道:“还有这档事?是萧衍哪个女儿啊?不会是那个萧玉姚吧?不会是真的吧?
    萧衍这得多鄙视你才会想把萧玉姚嫁给你啊!”
    看到众人面色微变,陈元康就知道自己猜中了。萧玉姚可是大名鼎鼎的女人,当然,是恶名在外。一直都对寡妇异常关注的陈元康,如何会不知道这天下身份最尊贵的寡妇萧玉姚呢!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你们就不必去想了。总而言之,这次我们的主要目标就是睢阳。”
    刘益守走过去拍了拍陈元康的肩膀说道:“这一位是陈元康字长猷,从今天起,他就是南路军的行军司马了。我不在的时候,由他出谋划策。”
    陈元康的实力,众人早就心知肚明,如果说王伟当初还需要证明自己的话,那陈元康就属于年少成名,十几岁就因为战功被封县男,十足的当红炸子鸡!
    他已经不是什么“潜力巨大”,而是人家有实实在在的水平,并且被很多人认可。陈元康此番来投,是因为刘益守已经在乱世中证明过自己。陈元康当初也是风险投资人之一,还有亲兵入股。
    这次来投效,看似突然,实则早就打好了前站。
    难怪一来就把王伟“顶到”北路军去当军司马了。
    “南面这条路,我们一路走水,保持隐蔽。先南下到魏国与梁国交界的沛县,然后从沛县向西走水路到汴河。然后继续走水路到睢阳以北不远的蒙县,这里是睢阳的北大门,离睢阳不过咫尺之遥。
    到时候咱们出现在睢阳城下,不管守将是梁军还是元颢麾下的魏军,都不可能来得及调兵去防守。他们只能赌当初留下足够的人去守睢阳城。
    而那个时候,相信兵马都已经被我们的北路军调动到定陶以北了。只要魏军计划在定陶以北与我们决战,那此战就赢了一大半。
    等攻占了睢阳以后,元颢麾下那帮人定然手忙脚乱,不夺回睢阳肯定不罢休。然后那个时候,我们就能稳坐钓鱼台,不管他几路来,我们只需要一路打回去,然后回睢阳修整就行了。
    整个计划就只有三步,顺序绝对不能错。
    第一步,宇文泰要将魏军甚至是梁国援兵吸引到定陶以北,让他们觉得我们会在那里跟他们决战。
    第二步,我和于谨带兵水路南下,突袭蒙县,然后在元颢的人马来不及反应过来之前,攻克睢阳。并扫荡周边地区。
    第三步,元颢的人马,甚至是梁国援兵,必定手忙脚乱,要南下夺回睢阳。他们不可能同一路行军,定然是分进合击。到时候我们在睢阳可以主动出击,逐个击破。
    完成到这一步,只要陈庆之不带兵南下,那宇文泰带兵南下与我们汇合,就在睢阳这里,等着梁军归来!”
    其实刘益守还有一个问题没说,众人也没有问,那就是:如果陈庆之根本就不想着回梁国怎么办?
    假如说元颢能在北面站稳脚跟,那么刘益守的所有计划,都会失去存在的意义。
    没错,你是玩得很精彩,但是对于已经掌控了魏国的元颢而已,睢阳被占不过是芥藓之疾罢了。
    这里之所以要害,那是因为它是陈庆之退回梁国的必经之路,失去了这个前提,这里也不过是普通的重镇罢了。
    “呃,都督,要是陈庆之不来怎么办?洛阳花花世界迷人得很,梁军说不定不想走了呢。那我们占着睢阳,不是像个傻子一样么?”
    一直在旁边听得莫名其妙的彭乐,总算是感觉自己的智商上线,听得懂刘益守在说什么了。
    睢阳易攻难守,并不是一个值得长期占据的根据地。彭乐的话,倒也不是说得完全没道理。
    刘益守摆了摆手道:“你啊,是忽略了尔朱荣。要知道,尔朱荣现在还没出手呢。他要是出手,梁军只怕会败。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是梁军败而不溃,然后陈庆之会带着白袍军,打算一路退回梁国。
    那个时候,他们发现,或者说梁国的萧衍发现,在陈庆之退回梁国的必经之路睢阳这里,有一支养精蓄锐的魏国禁军,嗯,也就是我们,在等着打了败仗,劳师远征已经疲惫不堪,且死伤惨重的白袍军。
    想想都觉得萧衍那时候脸上的表情会很精彩。”
    这个计划看起来很缺德,但是不知为何,众人都觉得很不错,特别对胃口。
    “到时候都督可以给萧衍写封信,让他丢个年轻漂亮的公主过来给都督暖暖床,对吧?”
    陈元康微微一笑,对着刘益守眨了眨眼。在场众人哈哈大笑,似乎都已经看到了那时候萧衍脸上便秘一样的憋闷神情。
    ……
    “陛下,征东将军刘益守刘都督在任城发布檄文,自称是奉旨讨逆,号召魏国所有兵马入洛阳勤王,迎回陛下入洛。
    他将亲自带兵北上勤王。陛下,檄文奴抄了一份,在此请过目。”
    贴身内侍将手里的纸卷递给元子攸,晋阳城内的这件普通院落里,元子攸就像是个被软禁的囚犯一样,连院门都不能出。
    虽然名义上还是皇帝,可过的日子,也就比囚犯吃得好点穿得好点罢了。
    “魏国能人虽多,却皆是居心叵测之辈。忠臣唯有朕的姐夫刘益守一人而已,唉,何其可悲!”
    元子攸深沉长叹,脸上两行清泪流下,打湿了手中的纸卷。
    这内侍看到元子攸如此失态,本想提醒他一下,其实元莒犁只是跟着刘益守私奔了而已,已经被族谱除名,姐夫之流,纯属无稽之谈。
    可这话他不敢说,如果说了,估计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传令下去,封刘益守为驸马都尉,柱国大将军,都督豫州与青徐二州诸军事。”
    元子攸有些激动的说完,却发现内侍低着头沉默不语,想反驳似乎又不敢。
    “怎么了。朕的话你是不听么?”
    元子攸怒道。
    “不是啊陛下,奴现在不能出晋阳,这政令传给谁呢?”
    内侍委屈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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