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维钦托利所料。罗马一万精锐匆忙赶来阿瓦利肯,一是为了围堵当地居民,避免路上的城市和农田再被烧毁;二是为了消耗起义军主力。第一个目的他们算是达到了,但是罗马精锐远远看到起义军营地的地势情况就果断退去了,改为驻扎在阿瓦利肯附近,等待大部队到来。
    高卢人这边当然也没有闲着,他们紧锣密鼓地加固阿瓦利肯和军营的防御工事,维钦托利还亲自率领一支骑兵埋伏在密林之中,偷袭了罗马姗姗来迟的辎重部队,收获颇丰。
    粮草日益稀缺的罗马军队似乎失去了耐心,在集结的次日就发起一波强攻。被守城军队轻松拦下之后,罗马人冷静了一段时间。十天后,从罗马军营里推出来两座高达25米的木制攻城塔。在上百名罗马士兵的簇拥之下,两座土黄色巨兽一般的攻城塔缓慢而有力地朝着阿瓦利肯城墙推进。城墙前的空地上排满了罗马人的投石车,全力压制城墙守军对攻城塔的攻击。
    “维钦托利,你可真聪明,什么都被你想到了。”舍涅站在不远处起义军营地的丘顶上,大赞道。
    “这、这都是、多亏了、舍涅、大人……”甫一开口,维钦托利就从运筹帷幄的将领变回了那个腼腆的男人:“舍涅大人,请允许我先行告退,马上就是趁乱攻其不备的时机……”
    “嗯,快去吧。”舍涅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座攻城塔。
    维钦托利趁转身的机会偷偷看了一眼神女专注的侧脸,上马离去。就在他身影消失后不久,阿瓦利肯城墙之前传来轰隆巨响,罗马军中一片哗然。黄沙渐渐散尽之后,地上显现出两个巨大的深坑,原本张牙舞爪的两座攻城塔陷落其中,摔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了两具奄奄一息的尸体。
    舍涅想起那毫不起眼、甚至于丑陋的鼹鼠,惊叹道:“原来生灵还能这么用啊……”。
    在罗马军惊诧恐慌之时,那红棕色头发的高卢首领带领骑兵从背后杀出,以破竹之势收割了一波敌方士兵的生命,在罗马军队组织起有效抵抗之前便如游鱼一般地轻松退去了。
    ……
    攻城器械到不了城墙之下,再加上高卢士兵两面夹击,罗马军此后一连多日尝试进攻了好几次,均以失败告终。罗马军改变了策略,开始顶着守军的箭雨,全力平整城墙之前的土地。
    一日清晨,舍涅面色苍白地快步走进维钦托利的营帐,颤声道:“维钦托利,我知道母亲的惩罚是什么了……”
    “舍涅大人,别着急……”维钦托利从未见过神女如此慌张的样子,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我会跟您一起……”
    “是我的能力……我看到罗马军队在填平坑洞,我就想召鼹鼠来再挖开便是,结果这次应召的鼹鼠不足上次的一半。我放出情香想引鼹鼠首领过来,但是昨天一晚上都没有等到它,我才发现我没有情香了……”舍涅的双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袍,头顶上不再茂盛的绿叶微微颤抖:“也许不是母亲的惩罚,也许只是和人类交欢所要付出的代价,我的能力正在流失……没有能力的话,我该怎么办……”
    “舍涅大人!”维钦托利心疼极了,却仍然不敢伸手去抱一抱惊慌失措的神女,只语气坚定地安慰道:“相信我,舍涅大人,我们会一起找到解决的办法的。舍涅大人为我们做了很多,无论您有没有能力,您都是森林之神的女儿,都是高卢最尊贵的客人!”——都是我的太阳。
    舍涅身体一震,抬起头来:“可是维钦托利,你和你的军队又该怎么办……”
    “我们敬仰神明的力量,但不是只能依靠神明庇佑的蛀虫。就算是为了获得森林女神原谅,我也一定要想办法赢得这场战争!”维钦托利行了个礼,快步走出营帐召集军事会议。舍涅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男人没有说要帮她获得母亲的原谅,而是始终把她的罪责全盘揽在了自己身上,就像在密林中意欲自杀的那次一样——他总是如此蠢笨。
    是夜,营地门口。维钦托利骑上马,大声命令道:“高卢骑兵第一队,带上火把和油料,我们去偷袭罗马营地!”
    想要靠偷袭消耗罗马的兵力不太现实,可是如果只是想烧毁营地边缘那些笨重而庞大的木制攻城器械就容易得多了。当天晚上,罗马营地附近燃起了冲天的大火,在一片“救火”和“敌袭”的喧闹声中,罗马士兵多天来伐木、锯木、修筑的攻城塔再次毁于一旦。
    在起义军不断的偷袭骚扰之下,罗马的攻势又一次被拖缓了。胜利的天平似乎缓缓倒向高卢人的一边,可是任谁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尤其是细心一些的人已经注意到了金雕不再频繁地飞过天空。
    阿瓦利肯被罗马军团围困的第27天夜里,开春的一场瓢泼大雨砸入了高卢人的睡梦之中。维钦托利被雷鸣般的雨点惊醒,萦绕在心头的糟糕预感让他翻身下床走出营帐。不远处响起了纷乱的马蹄踏击泥泞地面的声音,守夜的士兵敏感地察觉到雨声之中那一点异样,开始大声呼喊示警。
    “是我们!是我们!”马蹄声很快到了营帐门口,那是一群狼狈不堪的高卢士兵,身上的遍布血迹连倾盆的雨都没能冲刷干净。
    “怎么回事?!”维钦托利急道。
    “夜半的时候下了大雨,罗马军趁机发动了进攻,他们从树林里搬出了藏起来的攻城塔和工程阶梯。我们吹响了求救的号角,可是始终没有援军过来。”受伤的士兵被从马上扶下来,捂着伤口道。
    “雨声太大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听到。幸好你们过来了,我们现在就过去!”维钦托利示意守夜的士兵去集结军队。
    “不……不用去了……”士兵的语气沉痛得颤抖起来:“阿瓦利肯……破了……”
    “罗马人在城里大肆屠杀,连老人和小孩都不放过,我们只有几百人逃了出来……”有人面色悲戚地补充道。
    维钦托利惊道:“这么快?”
    一名逃回来的士兵解释:“盖拉多长老刺杀了贝维特首领,阿瓦利肯一下失去了主心骨,罗马人早有准备,趁乱攻了进来。”。
    维钦托利在脑海里纷繁的记忆中找出了“盖拉多”这个名字——是那位被神女大人遣金雕啄去了眼睛的亲罗马派的比图利日长老。事已至此,维钦托利很好地展现了身为统帅的决断,当即道:“现在马上转移!下着雨,他们很难寻到我们的踪迹!”
    他正欲去通知神女,一转身却看到她正一脸平静地站在营帐之前,他连忙跑过去,脱下身上的披风为她遮雨:“舍涅大人,您都听到了?对不起……”
    舍涅打断了他:“不要总是道歉,维钦托利。如果我当初让金雕取了那人的性命而不止是眼睛,就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事情。而且我也没有办法继续控制生灵监控罗马军队了,不然也不会出这样的纰漏。”
    “请不要这么说,舍涅大人,您为我们已经做得够多了。趁罗马人找来之前,我们现在快走吧。”维钦托利急切道。
    “我不跟你们走了。”舍涅果断地说。
    维钦托利如遭雷击,比刚才听到城破的消息还要慌乱:“是、是我太、没用,让舍涅大人、失望了吗……”
    “不是的,你真该停止责怪自己,维钦托利。母亲大人不再回应我的呼唤,我要自己去找她。这附近的森林里就有一个祭坛。”
    “我跟您一起去……”维钦托利哀求道。
    “不,母亲大人不喜欢森林里出现人类,而且你需要带着你的子民离开。”舍涅说。
    “我……我们也需要舍涅大人啊……”
    “你一直很优秀,维钦托利。所有的策略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我不过是帮你完成罢了。就算没有我,你也可以做到的,就像没有了鼹鼠,你还是可以用火去烧攻城塔。我也要像你一样,去找自己的路。”舍涅认真地解释。
    维钦托利的泪水掩藏在雨水的后面,从脸上滑落。他单膝跪入泥泞之中,披风垂在了舍涅一个人的头上:“就算没有神力也没关系的,请舍涅大人不要离开……我们……”
    “不能驱使生灵的我,对你们来说只是累赘。而且我也不想成为一个一无是处的人。”舍涅的语气不容半分质疑:“如果我找到了答案,就会回来找你。为了稳定军心,你可以对你的子民说我去向母亲祈求神迹了,不过,维钦托利,你要自己努力,因为可能不会有神迹。”
    “如……如果您没有找到呢……”维钦托利蜷缩在神女脚边,低声哽咽道。
    可神女没有回答,她骑上了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营地。不过这次她用来驱动马匹的并不是带有神性的低语,而是用脚后跟在马身上的用力一蹬。
    少顷之后,剩余的一万多高卢士兵连夜拔营向东南方逃窜,隐没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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