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斯衍站在那片空地的中心处,用平漠无波的语调,诉说着当年的前因后果。
    顾时筝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姣好的面容净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吹过她身子的风,到刀片一样将她露出在外面的肌肤割得生疼。
    沉闷的,透不过气一样,心如滴血一般。
    但她久久没有出声,静静等待着他说下去。
    “他本就对公司所有的一切无比了解,既然动了想把公司纳入他麾下的野心念头,那他总得做些什么手脚,让公司易主成为他的所有物。”
    这中间顾松明到底是怎么做的,盛斯衍三言两句的带过,没有详提。
    他起唇继续道,“就在那年,也就是你出生的第二年,公司最大的一个项目出了重大事故,霍家想调用公司的备用资金解决掉这场事故,然而却发现公司里的备用资金在这之前已经被人偷偷转移,公司的资金链出现了一个巨大窟窿,一夜之间面临资金紧缺周转不过来的现象,霍家拿出所有家底变卖所有不动产,依旧不能填补上事故与公司的窟窿,因此,霍家江山岌岌可危。”
    听着这些话,其实不难猜测到,后面都发生了什么事。
    但顾时筝逐渐嘶哑下去的嗓音还是问了他,“然后呢?”
    “然后……”盛斯衍唇角弯出嘲弄的弧度,“然后霍家发现,那个项目的事故跟备用资金出现问题,都跟那位并肩而行信赖多年的好友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反应过来是他在里面动了手脚,于是,我父母去找他当面对质。”
    那场伴随着愤怒失望跟争吵不休的对质,可想而知是相当激烈。
    毕竟谁能想得到呢,那个自己帮助了的人,那个在走投无路时他们给他生路拉他一把的人,居然在背后捅了他们一刀。
    “也就是那一场对质争吵……”
    听到这里,顾时筝心弦紧绷到仿佛已经停止了跳动,手脚冰冷的像被冰川冻结了一般。
    她注视着前面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听见他蓦然摇头极致讽刺的无声笑着,“就是在那一场对质争吵中,我父母,被他从天台上……推了下来。”
    顾时筝的心脏在瞬间重重坠入谷底,像跌入无边地狱中,致冷致致寒致痛,阵阵滴血,苍白脸蛋上凝固到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眼眸的色泽稀碎了个彻底,眼眶蓦地酸红涌出了水雾,模糊了她的双眼。
    “他们就那样掉到地面,当时我正好被家里下人带着来见他们,然而见到的,是他们没了生息,躺在地上的画面……”
    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景象,他记不清了,那一刻他的世界,不是漫天的空白,就是极致的黑暗。
    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儿。
    盛斯衍提唇笑了笑,但眼眸是冷暗无光的,“那年,我五岁。”
    他后来接近顾家的所有身份信息,都不是他真正的身份信息,年龄自然也不是他的真实年龄。
    听着他的话,不用想顾时筝也能知道,亲眼看见父母双亡的那副画面,对于一个年纪幼小的人来说,心灵上受到多大阴影重创。
    从那时开始,那副画面场景,必然成为了他的魔咒噩梦。
    一夜之间,他失去所有。
    一夜之间,他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
    而这些,都是她爸,顾松明造成的……
    盛斯衍继续将后面的事情告知于她,顾时筝终于明白所有事情原委过来,知道了那次争执对质的天台上,不止有顾松明跟他父母,还有顾松明当时的司机杨叔。
    杀了人以后,顾松明清楚自己难逃干系,所以他买通了杨叔出面替他顶罪,让杨叔承担下所有罪责。
    顾松明当时虽然不是手眼通天,可也能请得上当时最好的律师,为了尽量减轻这件事跟他的关系,他让律师令杨叔以意外过失的罪名顶罪,随后顾松明再利用了些关系,把这件跟他的关联彻底摆平。
    再之后,本就在公司里拥有百分之二十股份的顾松明,拿了钱出来勉强解决了公司的麻烦。
    虽然公司也因为种种之事遭遇不小重创,可对公司一切了如指掌的顾松明,也有办法令公司起死回生,本来,若不是霍家两位当权者的去世,公司面临的问题不是完全没有其他解决的法子,只是当时被背叛捅了刀子,霍家怒不可遏只想去找顾松明。
    于是,自霍家没了能出面解决麻烦的人,顾松明就这样,很快把公司这块蛋糕纳入他自己的麾下,吞并掉了公司据为己有,然后就有了后来的顾氏,后来名声大噪的顾家……
    说到这里,盛斯衍没再继续说下去,过去的事情,被他就此止住。
    他回身,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女人。
    顾时筝呆呆如木偶一样站在原地,赤红的眼眶里,有豆大的泪珠子一颗一颗潸然而下。
    “这就是当年事情的原委。”盛斯衍看着她的视线是柔和的,但再怎么柔和,提及顾松明,提及当年的事,他胸口都是冷的,眼神依旧如寒霜凝结成冰,“我眼中的那个人,是不是跟你所认识的那个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盛斯衍嘴里的顾松明,跟她从小到大所认识的顾松明,确实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她眼中的顾松明,宠她爱她,虽然身上有着各种各样的小问题小毛病,可是她在面前,他总是和蔼可亲,即使是对她生气发火也带着对她的疼惜宠爱,帮她顶起一片天,让她可以活得肆意洒脱随心所欲的张扬。
    说实在的,这些事情如果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来对她说,顾时筝都不会相信她爸实际上竟然是这样的人。
    她甚至也有过一瞬间,本能不相信盛斯衍的话,不相信他嘴里的那个人是她爸,但他……也确确实实,根本不是在说谎骗她。
    他没有必要骗她这些,尤其是他本就想跟她在一起的心理下,他更不会诋毁顾松明只言片语。
    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对她阐述,关于顾松明过去不光彩的所作所为的一切。
    而顾松明那些不光彩,甚至利益熏心残害了他父母的事实,也彻彻底底颠覆了顾时筝对顾松明,对顾家,对她自己的认知。
    两个家庭因顾松明而破灭,两个家庭的人也因顾松明而变得不幸,顾松明给盛斯衍带去的伤害乃至像极地狱般的阴影噩梦。
    可是这么多年,顾家是怎么样的?
    风光无限,光彩照人,辉煌的站在食物链的顶层,顾松明不但没有迷途知返,没有忏悔赎罪,还将那些阴暗的过往想方设法的隐瞒,让它们隐藏于过往的尘埃里。
    顾家……倾尽一切也偿还不清了。
    所有被顾松明在她面前筑造出来的美好,一瞬间破裂稀碎了个彻底。
    震惊么……
    不,她是掉进了无边地狱里。
    整个人乃至精神支撑都仿佛被灼热的岩浆焚碎,胸口滴血一般的阵痛好像快令她呼吸不过来,顾时筝身子摇摇欲坠,她支撑不住的蹲下身,抱着双腿撕心裂肺。
    “对不起……”她哽咽沙哑到了极致,带抽泣的哭腔越来越大,“对不起……”
    盛斯衍并不想听她说对不起,因为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不是她。
    他也不想看到她这个样子。
    可是上前说一句安慰的话,也无法说得出口。
    虽然那些事情于他而言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但亲眼见到父母双亡画面的他,再提起这些事,依旧如同亲手撕开结痂的伤口。
    有鲜血,再次顺着伤口流出。
    同时,其实他说的这些,还并不是所有,还有更残忍的事情,怕她会更加难以接受,他甚至都没有再提。
    看着崩溃绝望撕心的她,盛斯衍发现不知如何安慰她,不知如何跟她面对面的相处。
    此时此刻,他们之间,像横着一条难以跨越的沟壑。
    于是那条像极沟壑的无形分界点,令盛斯衍本能欲要朝她迈过去的步子停下,他蓦然想到了身在医院的顾松明,想到了那个令他们都痛苦不已的罪魁祸首。
    想问顾松明,当初究竟是怎么做到,连一个五岁大的孩子都不想放过的想赶尽杀绝的?
    盛斯衍面容寒沉,双眸阴鸷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肃穆紧绷,身形徒然朝着车子停靠的方向拔腿就走,对一路跟着他们也来到这里站在不远处的白木沉声吩咐,“等会把她带回去,小心看着,别让她出什么事。”
    不知他要去哪,但白木看得出来,他们两个人现在都很难受。
    难受到无处发泄,难受到难以互相面对。
    此时此刻,他们又该如何互相面对呢,以什么心态来面对呢?
    白木的心中也很不是滋味,觉得他先暂时离开,不跟顾时筝相处在一起的好。
    让他们彼此都消化一些,把情绪收拾好了,再来面对彼此或许会更好一些。
    他点头应声,“是。”
    白木去往顾时筝那边,盛斯衍则取了车子迅速离开。
    而盛斯衍不知道——
    他这一走,从此,他们面临的是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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