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小奈布普赶到案发现场时,一场大火已经将庄园吞噬成焦黑模样。
    “长官!”
    先一步驻留在附近的士兵抬头挺胸,施展标准军部敬礼。
    小奈布普点点自己的深绿色软帽(beret)作回应,接过另一位助手奔跑送来的报告,听着对方十分剧烈的喘气声,开始低头浏览报告上的内容。
    “所以这座庄园的酒窖里发生了一起大型亡灵案,其中甚至有炼武者,以及戴着特定帽子的传统家族是么?”
    刺眼的阳在屋顶凝聚出光芒,焦黑柴板升腾起一缕缕青烟,除去完全化为黑色废墟的主屋,杂草横生的废旧花园里甚至能找到点点鲜血,和若有若无的浅浅脚印。
    这些血迹还很新鲜。
    小奈布普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撇下一抹放入嘴里,顺便扯下这株野草,一面细细感受嘴里的腥咸,一面起身,终而侧头吐出唾液,接过副官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
    “其余的证据呢?”
    活跃在主屋内的律查将一具一具焦黑的尸体抬出来。
    深绿色软帽下的目光收回,拿出羽笔,在空白纸张上开始绘画。
    “目前可以确定死在庄园酒窖里的人一共有十九个,大都戴着一种八角帽,并且实力最高的炼武者一身肉贩子屠夫打扮,身体已经被烧到焦黑,还有残余的死之力在支配,而且我们在他身上发现这个。”
    副官招了招手。两名士兵将完全焦黑萎缩成团的尸体抬到其面前,取出小刀,依照副官指令将这面色还有些狰狞的尸体的嘴剖开,露出翻白又鲜血淋漓的嘴,以及完全平瘪的金属。
    “一切都发生在前十五分钟内。”
    副官到此解读,同样带着皮手套的手前倾,身子跟随蹲下,向小奈布普展示这具尸体侧面那一道深见骨的恐怖疤痕。
    “这是野兽留下的吗?”小奈布普停住了书写,帽檐下的眼射向尸体,也蹲了下来,伸手翻开油焦味浓厚的疤痕;乃至用指头挤压一下;望着几颗血珠从焦黑皮层下分泌出来。
    “这绝对不是普通超凡力量能办成的事。”他将这血珠甩干净,逐渐起身,再三打量面前这栋焦黑出浓烟的废弃主屋,讲,“现在去收集加布力尔家族的所有资料,找到加布力尔的当代家主让他到城西人事厅见我,另外来的路上不是还有一场不大不小的枪战吗?让第三、第四小组着重排查旅馆内的外来人员,尤为是与这个姓氏相关的,喜欢戴这种愚蠢帽子的人。”
    “全部听令!”
    一排脚步声碎密聚集在这位治安官前面,伸手推枪,发出统一又清脆的声响。
    “现在我们调查的庄园杀人案编号为11687,主要嫌疑人有加布力尔家族、外来户籍人。主要追捕地点在南克烈福特老街、胡林科老街,我会搞定所有律法方面的手续,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逮捕一名一名八角帽成员,或者把反抗者的脑袋踩进水坑用枪抵着脑袋押走。”
    “都听清楚了吗!”
    深绿色软帽的治安官勃然怒喝。三十余名士兵皆然发出怒吼,整齐小跑入马道上的车队,带着轰隆碎石声消失在刺眼阳光中。
    “我们也上车。”
    废弃庄园内霎时寂静下来,马靴摩擦碎石发出沉闷声响,几只虫跳动在野草间,淅淅作响。
    “那这些尸体呢?”
    副官一眼从破败喷泉看到主屋门口,一具具形态各异的焦黑尸体就大方叠在地上,有些还在抽搐,努力张开布满涎水的嘴。
    “我已经通知了巫师协会的人。”
    小奈布普保持书写;一条清晰明了的思路线很快出现在纸张上。他转一下眼珠,抬头瞧瞧热辣辣的太阳,张嘴,喉管上下起伏,“能够在三分钟内解决炼武者级别的恐怖事件的人不容小觑,很有可能在巫师协会拥有比我们更广泛的能量,这个案子……有些棘手了。”
    “他们是巫师?”副官听出那点线索,眉头紧,“不过为什么是三分钟呢?”
    “因为多了这里就处理不了这么干净。”小奈布普答,用笔将线条延伸,“血迹、战斗污痕、尸体身上的伤口都是他们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燃烧整栋主屋需要一定时间。站在他们敌对方的人就像是提线木偶,一切都按照他们的方式演出,还好他们不想杀人,不然我这片辖区又要闹出大动静了。”
    这已经很大了吧……
    副官忍不住嘀咕一声,往主屋内的车厢残骸看去,说:“我们有人查出那是岛谷的进货车,整个庄园附近散布大量的血,酒窖出口有个普通的老头也被烧死,死前四肢被蛮力扯断,就像你说的那样……”副官回头看住小奈布普,“他像极了玩具。”
    “嗯哼。”小奈布普点点头,停笔扇开鼻前浓郁的焦臭味,长靴不小心踩到一根焦黑的手指,踩出“喀嚓”脆声。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从哪里开始呢?”副官终于忍不住了,“双方都像是暴徒,这很有可能是一场以恶搏恶的内斗,我认为我们要申请更高权限的治安法令,甚至可以让城主大人听到我们的声音。”
    “回去再商量。”戴着深绿色软帽的长官摇摇头,回身迈步。
    副官看着他喊,摊开手表明自己的惊愕。
    小奈布普并没有理会这道声音,羽笔写写画画,走出庄园,来到自己那辆四驾治安官马车边上。
    “上来吧。”
    他一呼唤;门闭合,窗帘摇晃,炽热的阳光被遮挡,余下碎密光斑在桌面。
    副官弯腰坐在他右手边,闷闷咬紧牙,很快拿出支烟点上,压住一切烦躁念头。
    “你要想得豁达一点柯腊德。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案子背后的真凶呢?”
    座椅和车厢开始颠簸,小奈布普放下线索本端起茶,人往后靠点,慢慢呵出热气,“加布力尔在城内保留着老一派的联系方式和关系网,无论这是家族斗争还是帮派复仇,我们需要考虑的声音都太多太多了。”
    副官沉默下来。
    小奈布普放下茶杯摇摇头,偏头去看外面的光明,布满胡茬的脸写满岁月沉淀之后的平静。
    “这世上就不应该有超凡力量。”他忽然讲,声音近乎盖过了风。
    ……
    岛谷酒店。
    查理-巴卡尔全然没有听懂身旁执事的声音。
    染血的绷带,刺鼻药物,泛着冷光的镊子。床边的白袍巫师正在用手术刀切割某块彻底坏死的肉,被治疗者身体痉挛,大片乌血染红纯白绷带。
    墙壁富丽且装潢精致典雅的客房就这样被玷污了。
    窗户闭合后空气有些不流通,几缕很淡的烟雾在灯光里缱绻,吻得难舍难分,拉出几分萎靡与慵懒。
    巫师转动嘴边的烟,噗一声喷口浓雾,将布满血的手术刀放下,用丝绸床单擦干净指缝里的血,侧身捏住烟头狠狠一嘬;一面起身,一面向自己下属摆摆手掌。
    宛若大白熊的阿拉斯加代替他继续帮床上人治疗。
    拉塞尔-德文重新披上淡金色围巾,拍拍纯白巫师袍,低头将那点点血渍用茶水稀释。
    “你就是这个酒店的主管对吗。”
    巫师抬起了眼,不带感情。
    查理-巴卡尔下意识臀部紧缩,点点头,却怎么都能在刻意平静的脸上找到点油汗。
    “我们不小心杀了个人。”拉塞尔-德文继续出声,收回目光,甩手甩干净那点水渍,“他是你们酒店的员工,原谅我的手下嫌弃他太吵了,所以把他留在了那座庄园。”
    “你说的是瘸子柏布吗?”
    查理-巴卡尔慢慢听出了味道,身下的布矮椅嘎巴一声,凳子腿陷入地毯陷得更深。
    “哦,”站立在一旁的古拉通接上话,“原来他叫瘸子柏布啊,我把他的双手双腿都扯下来了,可能没有全尸了。”
    查理-巴卡尔的眼皮下意识跳动。
    拉塞尔-德文看眼这大嘴巴的人,转移目光,扶正眼镜向矮凳上的主管笑道:“本来我们可以把他扔进火里烧死,不过看在某人的面子上,我们愿意赔偿,并按照帝国当前的时价,再往上加一点。”
    一把红灿灿的晶币在手心发亮。
    查理-巴卡尔职业性的扫一眼,立即得出了总数。
    “这是二十万,足够买下他的命了。”
    拉塞尔-德文将堆着红晶的手往前头抛了抛,霎时响起叮咚叮咚的清脆声响。
    至于就坐在旁边的执事早已没有了声响——整个右臂被包扎了几层绷带,低垂着头,就这般始终低着,连看这几位白袍巫师的念头都没有。
    他分明高估了被披上文明外皮的人类。
    噢不,面前这几名巫师,根本算不上人类……
    喉管开始上下吞咽了,这位执事握住有些发颤的拳,到如今都忘不了瘸腿柏布那张脸,那张盛满了茫然呆滞的脸。
    这完全就是动物为了满足杀戮欲望的游戏。
    那个双臂过膝的古怪男人,生生将这有些讨人厌的老头儿,扯成鲜血淋漓的人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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