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清楚耍小聪明小手段,我根本就不是这个家伙的对手啊,这也不是我擅长做的事情。”
    张扬这样想着。
    总结过去正赛加上友谊赛,多达四十多次的交手经历,张扬深知自己的性格还有思路,都被面前人看穿了。不管他脑子里想什么,又多么想靠着聪明的头脑彻头彻尾酣畅淋漓赢他一次,他总是能领先自己一步。
    越是赢不了,就越想赢。
    甚至产生了一种如果无法跨越此人,就难以前进的感觉。
    比他厉害的选手有很多,但让张扬这般渴望要打倒的人,赵寤绝对是第一个。
    “我已经不想着一场完美的胜利了,只要一点点,只要最终的结果是我赢。那不管这过程有多曲折,又有多难看,我都能够接受,也不会在乎。”
    因为赢就是赢!
    赢这个结果,便能填补所有的不甘与懊丧。
    张扬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他可以做到,他能走得更远!
    可当这份迫切被对手四两拔千斤给捏死腹中时,张扬奇异的没有焦虑没有急躁,他反而一点点冷静下来了。
    紧张夹杂着激动,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喜悦包裹住他。
    “这家伙……是在笑?”赵寤有些错愕。
    明明被自己逼得越来越没有退路,刚才也明显焦躁了,可这会儿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丝毫的迫切,反而像是全身心在享受这场比赛。
    是的,享受。
    但凡跟赵寤比赛,总忍不住被对手牵着鼻子走从而满肚子火、哪怕比赛结束了回想起来都憋屈到爆的张扬,第一次真正享受起了与他的比赛。
    如果要用语言来形容,那就是——
    “好强啊,这家伙好强啊,怎么我想什么他都知道?不过,赢了自己这么多次的人,就该有这样的实力啊。”
    “下一步他会怎么做呢?习惯先观察对手尔后后发制人的他,应该会猜测到自己接下来想做什么,那么我能不能将计就计?故意表现出被牵制住的烦躁,实则在心里冷静分析他的死角。这样很有意思啊,要是用这种方式击败他一定很痛快……”
    “嘛!也就是想想了,张扬,有自信是好事,但在这方面你绝对比不上那妖孽。这样的结果,很有可能会让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当然,如果换成那个小丫头,比面前这家伙还妖孽的存在,应该会笑嘻嘻选择这种制敌之策吧。”
    “我承认,我没有他们聪明,但我也有属于自己的胜利的方式啊!”
    想清楚了这些,张扬就发现面对赵寤时汹涌而来的负面情绪一点点消散了,他眼前豁然开朗。
    他不再因为对方一句话就跳脚,也不再因为对方一个莫名其妙的举措就想东想西。他似乎听进去了赵寤每一句话,又似乎什么都没听进去。
    整个人进入了一种“啊,真糟糕,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走神呢?”,下一刻又“奇怪了,看得清,看得很清楚啊,他刚才在回答第三个问题时,虽然掩饰得不错,但没有前两个游刃有余啊。是故意装的?还是他在这方面出现了死角?”
    张扬很兴奋,这种不断去分析去探索去研究对手也解剖自己的过程,让他头一次领会到了在与赵寤对战时的乐趣。
    这个对手如果太弱了,反而不会给他带来这样的快乐。
    “之前做的那些特训,终于开花结果了啊。”扈南歌看着场上张扬的表现,磨搓着下巴微笑着想。
    那些特训,帮助张扬提高了反应力、判断力,还有在极短的时间内快速思考能力。
    但张扬很苦恼,他不像其他队员那样,进步能直接体现在比赛上。就像有些东西他看得到,却没把握住。
    他感觉到自己还欠缺了一点东西,可却不知道这东西该怎么获得。
    他曾苦着脸问扈南歌,后者难得正经的为他解答。
    “你现在还只是量变的积累,等积累够了自然就会发生质变。”
    “你有没有诓我啊,量变质变这种东西,总觉得就像是忽悠人持续努力的借口啊。”
    扈南歌眉毛抖了一下,心想着她这么好心当回知心姐姐,他居然不感激涕零接受还敢质疑她!
    果然对张扬,粗暴一点就对了。
    “笨蛋!你说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是个笨蛋啊!还想着特训个几天就能一日千里,你行吗?你有那个姿质吗?你能跟我比吗?啊?”
    扈南歌挥舞着拳头,化身霸王龙。
    张扬气势越来越弱,最后直接蹲在了地上,郁闷种蘑菇。
    “好过分,我们这些正常人是不能和你们这些妖孽比,可你也不能说我是笨蛋啊。”
    “不是笨蛋有本事赢我啊!”扈南歌特别欠抽道。
    张扬这回直接趴在了地上,无力吐血。
    过去最爱咋呼最爱挑衅的张扬,如今却是对两人的实力差距有清晰认知。
    他是不会认输的!可当对方气势吓死人的时候,张扬除了认怂没有其他选择。
    “这应该就是小时说的质变吧!”
    这种感觉真的爽死了!
    张扬脸上的笑越发耀眼,他耐心的、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状态,尝试着去与激动、紧张、喜悦等各种情绪共处。
    他整个人显得很亢奋,可这股亢奋又被他的理性所包覆。没有放任这股亢奋,但又没有强行用冷静理智去浇灭这股亢奋……
    张扬成为职业选手有些年了,可直到今日,他才真正体会到并非绝对的冷静对他才是最有利的,这种高昂热烈的情绪才能刺激他的大脑,让他爆发出最好的状态。
    只是要小心,别被这样的状态给反噬了。
    在一点点摸索中,张扬逐渐适应了自己这样的状态和节奏。反而是赵寤,一个不受控的张扬,让他前所未有的感到陌生。
    “已经二十五个问题了,这两人也都太强了吧!”
    观众们都看愣了,场上两人你来我往,不管对方出什么题,似乎都难不倒他们。
    他们甚至怀疑是不是这个项目太简单了,以至于从哪个角度出题都难不住对方。
    “当然不会!”职业选手们对此解释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场上的选手们对这个项目的记忆会越来越模糊。记忆是支撑他们的基础,当这方面无法做出清晰判断时,那必然就会露出破绽。”
    “赵寤显然是懂得这点的,当他意识到对手不是轻易能打发掉时,就已经在为这一刻准备了。你没有发现他先前出的题,集中在一个小区域吗?这是有意在让对手强化对这一区域蝴蝶的记忆,淡化和模糊了其他区域的印象,而且他很快就要收网了。”
    “还、还能这样。”有一些新人选手没考虑到这一层,听自家队长或前辈解释后,恍然大悟的同时也很吃惊。
    原来这就是职业圈的优秀选手们啊。
    而往往一场比赛背后,包含着太多的考量和智慧了。这些东西,别说普通观众了,有的时候连他们也未必能看到这一层。
    “优秀选手们的思路、比赛经验,还有关键时刻的战术选择与处理,这些都是你们需要去学习和不断精进的。但也别着急,你们都是新人,还有很多机会去成长。”
    “是,队长!”
    观看其他战队比赛时,很多战队也会来一些现场教学。
    小年轻们都看得很认真。
    “那队长,张扬呢?”又有新人问了。
    赵寤的思路在他们看来非常高明,一个不小心就会跌入他的陷阱。不,应该说他这根本就是阳谋。你哪怕知道了,也很难去应对。除非你能在回答问题过程中,一遍遍去加深自己对这个项目的印象和记忆。
    “他恰恰相反。”
    而此时,枫火战队的乐云,也在跟其他队员解释张扬的意图。
    “赵寤是重点突出小区域,淡化张扬其他区域的记忆。而张扬看似没有章法,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其实有他的用意在。”
    乐云说的同时,还拿起了记录本。
    他在观看比赛时,不只是看,两位队员提的那些问题他也都记录下来了。
    “你们看,张扬提的二十多个问题,主要都是集中在颜色这一块,而且范围遍及全部区域。有一些问题,还出现了一定意义上的重复,这等于是在给对方送分。但真的如此吗?”
    所谓的重复,并不是真的重复。而是问题类型都差不多,很难给对手造成什么困扰。
    但这却是张扬故意为之。
    这个项目因为考虑到有蝴蝶在灯光下变色的问题,颜色肯定是关键,双方选手都不会在这上面有所疏漏。
    “我明白了,颜色只是个幌子。”陈凯盯着这些问题研究了一会儿骤然明白了过来。
    乐云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张扬的意图和赵寤相反,对方有意强化张扬小区域记忆,而张扬却每每让他从全局上去思考。”
    “可是这样做不是在帮他吗?”还有队员不是很理解。
    “一直着眼于整体,也会忽略掉个体不是吗?”陈凯看着他说,“你们会记得密密麻麻竹林里每一根竹子的样子吗?可能会记得总共有多少根竹子,最长最直的是哪些,具体到个体上就不会那么清晰了。”
    “你们看后面这些问题,张扬已经越来越少问及到个体相关的问题了。提出的问题看起来在刁难人,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度。我相信这些答案,赵寤都不用去回想,在当时就已经印在了脑海中。”
    这时叶寒洲也接道:“而他为了从心理上去给张扬多施加压力,很多题目都没有思考直接给出答案。这其实对他并不是一件好事,选手需要不断巩固自己的记忆,才能记得牢靠。而他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后面几个问题他回答速度不但慢下来了,还几乎用尽了全部思考的时间。他应该有意在回想,去重新记忆,不过张扬也该收网了。”
    没有考虑到这点的队员,听着叶寒洲他们的分析,心里也是嘀咕上了:同样都是在看比赛,为什么大家看到的东西这么不一样?!
    而场上,轮到张扬提问了。
    “329号蝴蝶与6号蝴蝶,谁个头更大?”
    呵呵!问这样的问题,该不会认为他所有焦点都放在颜色上,就真的会让他忽略掉这种简单的问题吧。
    赵寤微笑着刚要说出答案,可就在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突然有点想不起来,6号蝴蝶的形状与个头。
    他能记得这只蝴蝶的颜色,是一只蓝白相间闪闪发亮很漂亮的蝴蝶,可具体大小呢?
    似乎不是一只大蝴蝶,挺小巧的。
    但329号也是只小巧蝶。
    在场上,记忆出现一点点模糊都是很致命的。对手如果抓不到那就罢了,可对方显然非常冷静。
    之前一直在铺垫,为的就是这一刻这一题!
    赵寤没有着急,他冷静地一点点从自己大脑里去搜索任何有关329号蝴蝶和6号蝴蝶的记忆……
    两人的比赛已经持续很久了,久到都快赶上半场擂台赛了。329号蝴蝶被张扬提及过,但这个6号,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在两人的题目中。
    不只是张扬没有提及,他也没提到。
    以至于对6号的全部印象还源于最初的记忆,而那份记忆却已经模糊了。
    张扬聪明就聪明在他耐心地一点点陪着赵寤去耗,并且在心底记住了他题目中所有提到的蝴蝶。
    再就是找到两只个头最相近的蝴蝶,作为留给对手的大礼。在这之前他需要做的就是避开6号,这个避开跟赵寤玩的也不一样。
    他给赵寤出题,说到了3号蝴蝶。
    这种序号靠前的蝴蝶,本来就是选手们着重记忆的。张扬不介意加深他的这一印象,但没经过6号,让赵寤回想到前几个就停止了,颇有点灯下黑的大胆。
    而选手们出题,在序号这么多的情况下,通常会避免出序号太过临近的题。这是习惯,也是因为选手前不久才刚刚加深过印象。
    总之,在这个项目中两位选手,有着太多精彩的发挥了。
    尤其是张扬展现出了远超平时的头脑与耐心,而且越到后面状态越佳。
    这一次,赵寤终于没能实现对张扬的连胜。
    对方复仇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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