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生魂居然存在于这里一事,当真是把连意惊着了。
    那被偷窥的感觉尤其的强烈,连意至今也忘不了那一瞬间的冰冷。
    比起阵法如此轻易被她破了所折射出的答案:这组合阵和她布设手法何等的相似,宛若她自己的手段,这些都令她在意,不过,她显然更在意的是那吓人的生魂。
    这前人洞府中有生魂?这却是无论是从飞雁真君的手札之中,还是龟大嘴里,连意都没听说过的。
    连意也闹不清是只是她遇到了生魂,还是别人也遇到了,只是独她感觉到了。
    这一处,连意几乎肯定,和她相关,但是应该也不是她的洞府。
    连意低头看着这满满血色的断铁箭,扎的到处都是,她用灵线摄了一根吊在手中仔细端详,半晌,她皱眉无言,很有些若有所思。
    她望向迷雾叠嶂的不知名远方,此甬道漫漫,其中危机,该说是杀机,便是连意如今感知不出来,也知道是重重叠叠,当真是不好过啊。
    只是,她居然在这前人洞府中感到了深深的杀意!
    这是为什么呢?!
    此洞府设在这眉昆界和半界之间,天堑之下,是巧合吗?
    连意觉得不是。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这一点也从旁佐证了连意不是这洞府主人之事。
    若是连意为洞府主人,绝不可能这么做。
    且不说,连意一只藤妖,也不是什么水生植物,真的对江河湖海的兴趣不大,若不是什么不得不做的理由,断然不会连洞府都按在海下。
    何况,天堑之下,原本未成为天堑时,也不是什么灵气充沛之地,半界那边不就是因为灵气贫瘠,道修和佛修才会把妖修、魔修往那边赶么。
    这洞府若是在此处一边灵气充沛些,一边贫瘠些,两相中和,哪里有在眉昆界这边设立洞府好?
    连意觉得除非自己突然脑子坏掉了才会如此做。
    最关键的是那生魂,若是藤仙本尊,断然不会对她这个转世出手的,居然还是杀意满满。
    还有那机关,那带着血色的铁箭头,可不是什么好物,连意在其上感觉到了不好的气息,只是因为年代久远或者什么其他原因,连意也搞不清楚是不是魔气或者是什么混杂之气。
    只是本能的不喜。
    她连意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谈不上光风霁月,虽然自在随性了些,但,至少是个有底线的道门弟子,这种陌生又不喜的气息,断然不会是连意自己所有。
    可是,这么一来事情又扑朔迷离了,何以这阵法的排布又给她熟悉感。
    否则,她也不能那么快便找到生门所在,这分明是她专精的组合阵,除了她连意,这世上,谁会这么专精,生门的排布位置仿若她自己所设,连猜都不用猜。
    连意心情不大好,不光是近在眼前的危机等着连意面对,还有这种被人处处偷窥,以及技法被剽窃的不爽。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如今进了这洞府,已无退路。
    她觉得,许是飞雁真君和龟大都没有真正触及到她之前所处的机关。
    否则,那万剑齐发的强度,绝不可能是当年飞雁真君一个结丹修士,或者还是幼年期的龟大的龟甲所能抵御的。
    这洞府敢情对那进来的人还看人对汤,分人对待?
    她抿抿嘴,缓步往前走,知道那生魂如今却是遁去,隐藏在暗处,它必然是在另一处致命之处等着她呢。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洞府中突然变得极其安静,静到连意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心跳声,甚至……血液潺潺流动的声音。
    那流动速度不知为何,原本还正常,可是没过多久,反复就随着她的步数,突然越来越快的奔沸起来,心跳更是跳的宛若锤鼓,似乎下一秒就得捶断鼓裂。
    慢慢的,连意便感到头逐渐的昏沉,眼冒金星。
    连意步伐没停,依然维持着她的节奏,绿色水袖却是一甩,便有几道如叶片般缥缈的浅绿色飞刀犀利的飞出,所过之处,发出尖啸的哨音。
    那飞刀在空中乱飞乱切,似乎无序,可是又乱而不散。
    声音尖锐而长昂,经久不息。
    若是有旁人在此,只会觉得神奇而异样。
    那尖锐的哨音听起来刺耳非常,仿佛要将耳膜震破,可是却巧妙的中和了之前令人窒息的平静。
    连意只觉得浑身一松,那血液奔沸,头痛欲裂的感觉一瞬间便缓解了。
    她聚灵成线,绿色的灵线勾住飞刀,狠狠一掷,只听见轰然巨响,似乎周遭有什么东西碎了。
    连意唇角一勾,缓步往前,步伐不乱,仿若刚刚之事只是错觉。
    其实,那阵破的并没有连意表现的如此轻松。
    刚刚实则是个音攻阵,只是它和寻常的音攻不同,寂静无声也是一种音。
    古语有云:“此时无声胜有声。”便是这个道理。
    “无声”代表的音功的最高境界。
    只是碍于天道局限,在眉昆界使来,总不能脱了化神以下的局限。
    更何况,在此地施展此音攻术的人,压根没到达那个境界,最多算是刚摸到“无声”的门槛罢了。
    连意手中有棱刺风兽的角制成的法宝,棱刺风兽是出了名的音攻兽,一身音攻的本领全部藏在它的刺中,当年连意特意研究过了。
    所以,连意虽然将此角制成了飞刀,但是这飞刀音攻的本领可没有散。
    平日连意用它是因为它有攻击神识之效,想不到,反向使用效果更是出乎意料的好。
    连意一步一步往前走,突然听到有人叫她。
    “夫人,夫人。”
    连意一扭头,就看到两个丫头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夫人大喜。”
    连意皱眉,“这好端端的,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那两丫鬟对视一眼,显然是连意的心腹一类,倒是不在意连意语气中那淡淡的苛责。
    “夫人,老爷起事成功,定了国号为连,现在亲自回来接您啦!”
    “哦?”连意总觉得哪里不对。
    “是啊,夫人,奴婢刚刚去看过了,小少爷和小小姐那边,行李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丫鬟一边说,一边感动的都要拭泪了。
    她家小姐真是太有福气了。
    自小,小姐就是自家老爷夫人的掌中宝,自生了小姐后,连家就开始发迹,老爷觉得这福运都是小姐带来的。是以,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小姐从未缺过。
    小姐长得也美,还未及笄,长得已经是倾国倾城,提亲的王侯将相差点把连家门槛都要踩破。
    只是,小姐是个有主意的,她若是不喜欢,谁也不能强迫她。
    而老爷夫人也纵着她。
    没等多久,小姐看重了一个英俊的后生,这后生文武双全,官宦世家,累世财富,端的是完美无缺。
    老爷也很高兴,只觉得自己闺女忒有眼光。
    此后便是盛大婚礼。
    婚后,小姐和姑爷恩爱不已,鹣鲽情深。婚后姑爷一门心思都在小姐身上,侍妾通房一个没有。
    小姐成亲一年,便生下了小少爷和小小姐这对龙凤胎兄妹,自此儿女双全,人生圆满。
    成亲五年,战乱四起,起事者众。
    姑爷文武双全,自然不会放弃问鼎天下的机会,便也起了事。
    只是,姑爷一向是个妥帖人,他自己在外起事,家中却是一片安然宁静,日子依然过得花团锦簇,盛世美好。
    小少爷聪慧过人,才三四岁,便有神童的风姿。小小姐更不得了,古灵精怪不说,小小年纪,便长得美貌过人,无人可及。
    如今,姑爷起事成功,一朝自封为帝,立刻便亲自回来接自家小姐,甚至国号都是用的小姐的姓氏?
    丫鬟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小姐还要幸福的人,再没有比小姐的人生还要完美的人了!
    丫鬟如是想着,连意脑中也闪过了自己这半生。
    连意轻轻蹙眉,她抬眼环顾四周,雕梁画栋,大到那紫檀木的拔步床,中到那成套的桌椅,小到梳妆台上的首饰,真是件件精品,价值连城。
    再看铜镜中的脸,确实肤若凝脂,明明乌黑的头发上只随意簪了个簪子,脸上也没有施以粉黛,可是就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气韵在。
    这张脸确实是自己的脸!
    连意一愣,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若不是自己的脸,还会是谁的脸。
    今日,她只觉得总有那么一丝说不出的违和感。
    明明一切都那么美好,记忆中自己的人生也很完整,可是不知道为何总有一丝不对劲。
    “夫人,您……不高兴么?”贴身丫鬟刚刚说完话,却发现自家夫人一丝高兴的神色都没有。
    只是蹙着眉,似乎有什么难题没有解开一般。
    连意站起身,随意的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香茶,看着那澄澈的茶汤,摇头:“没有,你刚刚说……老爷到哪儿了?”
    “刚刚老爷已经到了城外了,这会子,怕不是已经要到了……”丫鬟话音还未落,外面就匆匆进来个男子。
    怎么说呢,那男子走来,便仿若一道光。
    当真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这男子给人的感觉。
    若要用语言描述,便只能说此男子俊美非常,既有文士的优雅,仿佛带上纶巾,配上羽扇,便能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他又有武士的英挺,只觉得只要上了马,下一秒他便能马踏长安,将世间的不公和邪佞全部踏平……
    即便这么描述,也只能描述到他气韵的十之一二。
    这人,只应天上有啊!
    怎么会出现在人间,还是她的……夫婿?!
    连意脑中闪过三个问号,只觉得说不出的诡异。
    对,就是诡异,倒不是觉得这样的夫婿,她配不上。
    而是她觉得,这样的生活让她总觉得不搭。
    那道光缓缓的朝她靠近,一来便是满脸笑意:“夫人,我回来了,你高兴么?”
    连意:“……”
    那人也没有等连意回答,径自说道:“起事五年,我总算没有辜负夫人你对我的期许,没有辜负你为我吃的苦。”
    她对他有什么期许?她为他吃什么苦了?
    连意翻遍自己的记忆,都没有找到相关记忆。
    首先,起事这事她不知道,她这位夫婿好像说起事就起事了,那时候他在外地,她在……家里,她好像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他起事的,就感觉特别的随意……
    另外,她真没吃什么苦啊,每日在家吃好喝好,呼奴唤婢,出去前呼后拥,排场大的不行。
    家里说是有一儿一女,也不要她带,乳母,嬷嬷、夫子、丫鬟配备齐全。
    便是家中用于营生的铺子,都有签了死契的得力奴才代管,她每日无事可做,睡到自然醒,醒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若是这样的日子还叫吃苦,那这世上怕是没有享福的人了。
    连意实在是没法子昧着良心点头。
    那男人依然不在乎连意没有回应,他继续兴致勃勃道:“如今,我登基为帝,改国号为连,就是为了让后世子孙记住,这个国家是你我两人共同建立的,若是没有你这位贤内助,就没有我的如今,也就没有连国。”
    她真没有……
    “如今国家初定,百姓们终于结束了颠沛流离,战火纷飞的日子,过上了安稳的生活,我自是第一时间就回来接你,我要册立你为皇后,以后,朕的江山,和皇后共享。”
    男人身上光芒旺盛,似有万千华光,和他在一处,被这样的男人倾心爱恋,保护着,还要让她做皇后,未来母仪天下,成为这个帝国最尊贵的女人。
    怕是,没有一个女人能不心动。
    即便不爱权势,也爱这谪仙般的俊美容貌;即便不在乎容貌,也该贪恋这情深似海;即便不在乎这感情,也该想到自家的一双儿女,顾念儿女亲情。
    当真是无懈可击,将这世上女人,哦,不对,是人所渴望拥有的都放在了连意面前,更让人无法拒绝的是,这件事对连意不是选择题,而是让她全部拥有了,她毋需陷入两难,毋需做出抉择……
    男人期盼又深情的眼神就在眼前,目光灼灼的盯着连意,仿佛这世上只有她。
    连意一抬眼,毫不犹豫的出手,往男人面门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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