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鸣整整呕吐了十分钟,最后几乎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满嘴都是黄连般的苦味。
    用水冲掉呕吐物,漱口、洗脸,路鸣这才感到一丝轻松,回到卧室找出一瓶白兰地,对着酒瓶喝了一大口。
    酒力和药力慢慢涌遍全身,那股冰冷感消失了,可是发现自己的身体还在发抖,他又喝了一大口白兰地,才稳定住身体。
    刚才要拨电话的一瞬间,仿佛有一股电流击中了他,让他有了一种惊悚的直觉:紫苑失踪了,而且是和盛慕仪同一天失踪的。没有任何依据,也没有任何推理过程,什么都不需要,完全就是一种直觉。
    “紫苑啊都说你聪明,为什么一点信息也不留下来?这不是为难我吗?”
    路鸣的天赋中好像潜藏着这种直觉的力量,可是现在他却恨透了这种直觉,他想抹去自己的感觉。
    如果这感觉和做梦一样,是相反的就好了。
    梦境和现实不都是相反的吗?
    紫苑为何要到他的公寓来?她在躲什么人?盛慕仪失踪前来这里见紫苑,她们在商量什么?两个人是否藏着什么共同的秘密?
    这些问题不断涌现在路鸣的脑海里,他却一个也解答不了。
    他小的时候经常和袁家姐妹一起玩,还有盛慕仪和盛棣,盛慕仪虽然生在上海,童年却是在湖州老家度过的,盛棣却是在湖州出生,直到15岁才被叔叔盛有德接到上海一所名校读中学。
    路鸣小的时候有两个圈子,一个是和张子扬还有家乡几个小伙伴,另外一个圈子就是和袁家姐妹、盛家姐弟,紫苑后来跟盛棣订婚,也是因为这份青梅竹马的情缘。
    等到他们都慢慢大了,路鸣和盛慕仪先后出国,这个圈子也就烟消云散了。
    路鸣回国后,和盛慕仪、紫苑、盛棣的联系慢慢少了下来,倒是和明珠三天两头在一起。
    他原本也没意识到盛慕仪和紫苑在他心里有多重要的地位,毕竟都长大了,各奔东西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虽然人都在上海,却也难得一聚,童年生活渐渐变成了一份美好的记忆。
    盛慕仪突然失踪,打乱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让他尝到了一种失去亲人的无以名状的痛苦,现在紫苑又莫名其妙失踪了,他直接有种头重脚轻的悬浮感。
    他躺在床上,回想着儿时跟盛慕仪、紫苑、明珠在一起的画面,不知不觉眼睛湿润了,一阵阵感到心里揪着疼。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真的承受不住了。
    在得知盛慕仪失踪的消息时,他还保持着乐观的情绪,认为不论是盛慕仪主动出走还是被人绑架,至少人还是活着的,但是紫苑跟着也失踪了,问题就变得严峻了。
    床头柜上的电话铃突然响起来,吓了路鸣一跳。
    “赶紧下楼,我马上就到,带你去兜风。”话筒中传来袁明珠清脆的声音。
    “这就显摆上了。”路鸣苦笑起来。
    挂了电话,他刚站起来,就感到胃里一阵痉挛,心里虚空,脚下不稳。这是一种条件反射,路鸣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明珠,怎么跟她解释发生在她姐姐紫苑身上的事情,不说不好,说了更不好。
    到目前为止,紫苑失踪不过是他的直觉,一没有证据,二没有线索。如果告诉明珠紫苑失踪是他的直觉,没有真凭实据,那等于是一句废话,但却有可能给明珠带来严重的打击。
    假如明珠一时接受不了,难免会生事,还必须去安慰她,这就等于自己给自己出了一道无解的难题。
    他忽然想到盛有德对他说过的话:已经有人对盛家下黑手了。
    那么盛慕仪和紫苑同时失踪应该就有了确切的答案。不过现在还不能让明珠知道实情,瞒一天算瞒一天吧,何况这件事根本没有任何头绪。
    路鸣走下楼,和坐在柜台里的管理员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出大门。
    不远处一辆崭新的庞蒂亚克疾驰而来,驾驶室窗户里伸出一只手,朝着他不停摇摆。
    他慢慢踱着步子走过去,车子划了个弧线精准地停在他身边。
    “哎,你哪里不舒服啊?怎么脸色煞白煞白的。”明珠从窗户伸出头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中午跟张子扬吃饭,胃很难受,回来全吐了。”路鸣用手搓了搓脸。
    “啊,不会是吃了蘑菇吧?呸,我这张乌鸦嘴。”明珠快人快语。
    “毒蘑菇!你放心吧,我已经决定了,以后什么蘑菇都不吃。”路鸣笑道。
    “走,咱们去兜兜风。今天我高兴,姐姐有消息了。”
    “你是说紫苑有消息了?什么消息?她现在人在哪里?”路鸣的声音怪怪的,很刺耳。
    “你干嘛这么紧张,怪吓人的,姐姐给家里寄信了,她现在人在江西庐山玩呢,说是过两个月回家。”明珠神情自若,不像是在编故事。
    “紫苑在庐山?她一个人去那里干嘛?”路鸣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位子上。
    “自从慕仪姐姐丢了之后,我都担心死了,怕她也丢了,管她去庐山干嘛呢,没丢就好。”明珠拍了拍方向盘说道。
    “你说得对,知道她平安无事就好了。”路鸣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敷衍道。
    其实他心里根本不是这么想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明珠还是单纯,不过暂时还不能点破,省得她手忙脚乱滋生是非。
    紫苑给家里写信的事,只要稍加琢磨就会发现其中的破绽。盛慕仪失踪的消息在美国都上了报纸,国内各大中城市报纸杂志,纷纷报道和转载了这个消息:上海大亨盛有德的女儿、盛家继承人盛慕仪失踪。
    紫苑即便在庐山,也应该知道这消息了,知道这消息的她不应该马上返回上海吗?怎么还在庐山游山玩水?
    他忽发奇想:假如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紫苑在庐山,盛慕仪会不会也在庐山?
    可是她是怎么离开上海的?当时进出上海的所有交通要道都被严格检查了。
    “紫苑的信是寄到老家的吗?”路鸣淡淡问道。
    “是啊,家里特地让巧手嫂给我送来一个口信,告诉我不用担心,这几天我真的担心死了。”明珠笑道。
    “紫苑从小就贪玩,胆子也大。”路鸣没话找话的应了一句。
    “嗯,今天我高兴,一会请你吃好吃的,你付钱啊。”明珠咯咯地笑道。
    看到明珠光彩夺目的笑容,路鸣的心融化了。他真心希望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无忧无虑,生活中每天都充满欢乐的笑声。
    袁明珠开动汽车,不断加速,路鸣有点担心,这么开车可不行。
    “慢点,慢点,新车需要磨合一个阶段,由慢到快,一点点来,不要一下子把车速飙太高,那样会把发动机烧毁的。”路鸣提醒道。
    “新车需要磨合?我还真没有听说过。”
    “现在不是听老司机说了嘛,先保持二挡,人少的时候加三挡,等到了城外再一点点提升速度,这段时间每天都这样换挡磨合一下。”路鸣说道。
    其实他也不懂车辆的原理,不过是在美国学开车时,一个教练这样告诉他的。
    袁明珠听说车辆的发动机可能烧毁,不敢肆意飙车了,而是按照路鸣的说法先保持慢速匀速,然后在人少的地段把速度提高一些。
    慢慢开出城外,袁明珠才把速度提高到最高档,汽车轰鸣着如同一枚火箭发射出去。
    有一种说法汽车在磨合阶段,必须时常高速运转一下,这样才能把汽车的潜能全部发挥出来,如果在磨合阶段始终没有开到最高时速,那以后就永远都无法把车辆的潜能全部发挥出来了。
    路鸣不是车辆发烧友,也不知这话对还是不对,不过他开车的时候还是保持中庸传统,不快不慢,中速行驶。
    他无法理解那些飙车爱好者的心理,好像他们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汽油。
    不过明珠是个十足的飙车爱好者,车子加速时她眼睛放光,像一个斗兽一样全神贯注,身体跟车辆已经融为一体。
    路鸣苦涩一笑,照她这种开法,这辆车用不了几年就得报废了,这可是房车,不是赛车。
    好在现在他们飙车的地方是一块辽阔的平地,不是坑坑洼洼的山路,不然路鸣早就被颠散架了。
    专用赛车的车道是经过特殊打造的油渣路,而不是坚硬的水泥路面,不然对轮胎的磨损太严重了,甚至有可能会摩擦起火,酿成车祸。
    民国时国内还没有专用赛车道,就连合格的国家级公路也没有几条,大多数还是黄土路。
    一直到天色发暗,在路鸣的催促下袁明珠才开车回到了城里,他们找了一家比较高档的湖州餐馆,要了一桌家乡的美食。
    “你说我是不是太任性了,这辆车一千五百块大洋,够很多人一年的开销了。”喝了几杯酒后,脸色微红的明珠开口道。
    “嗯,你不是已经做侦探了吗,有辆车方便一些。”路鸣开导道。
    “不错,真会安慰人。不过我还是有点心疼,以后一定改正。”明珠道。
    “好好破两个案子,为老百姓做点有用的事情,不能光想着玩。”路鸣趁机给她上课。
    “哼,那个毒蘑菇还是我发现的呢。”明珠昂头道。
    “对啊,多用心用脑,将来你就是上海滩的第一女神探!”路鸣竖起拇指,哈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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