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北陵殿,秦始皇正端坐在殿上,和众臣商议大事。
    高士袗和孟锦华这次没那么好的待遇,被扶苏的侍卫押在殿外,不能进去一睹千古一帝的风采。
    扶苏想着刚才在步辇上和尚衣令的谈话,心中斟酌着一会儿父亲问起自己的时候,该如何作答。他紧张地攥着手心,不知为什么,每次面对父亲的询问,他都会感到莫名的紧张。
    或许是因为父亲的形象在他心目中一直是那么高大、威严、无所不能,就像是神祇一般的存在,所以才会在面对他时,有种无以言表的巨大压力。
    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胡亥,能够在父亲面前自然而然地撒娇、憨顽,像一对真正的父子那样相处,而他永远只能小心翼翼地演好长子这一角色,努力让自己成为配得上这一庞大帝国的储君。
    他想着心事,根本无心去听殿上的讨论。
    秦始皇接受过群臣朝拜之后便开口道:“我大秦开国以来,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令天下皆行秦律,如今已颇有成效。朕打算在两年后率领群臣前往泰山行封禅大典,不知众卿家对封禅时所穿的衣冠服饰,以及我大秦千秋万代该推行哪种服饰规章一事,有何奏议?”
    他说罢,虎目扫视殿下群臣,随后对掌管宗庙礼仪的奉常(官职)问道:“爱卿有何谏言?”
    “回陛下,臣下以为衣冠服饰制度应与我大秦的书同文、车同轨一样,制定一套崭新的规制,好令四海之内,千秋万代都能依制奉行。”奉常回禀道。
    “那么依爱卿所言,该推行怎样的服饰制度呢?”
    “臣……臣尚在思量。”奉常支吾道。
    “谏议大夫,你以为呢?”
    “臣以为奉常所言有理,”谏议大夫道,“只有重订衣裳制度,才能明法度,立尊卑,彰显我大秦的威严与气度。至于如何制定,还需详加考量才是。”
    嬴政又询问了几位大臣,随后目光落在一直低头沉思的扶苏身上:“公子扶苏对此事有何见解。”
    扶苏一时没有听见。
    “扶苏,你有何看法?”嬴政抬高声音道。
    扶苏回过神:“回、回禀父皇……儿臣以为,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我大秦的衣冠制度,当延续周朝礼仪,再稍作改进便可。”
    嬴政听罢,虎目一眯:“周礼?”
    “正是。当年先祖襄公(秦襄公,嬴开)击退犬戎,得周天子赏赐锦衣、狐裘,带领我大秦子弟在岐山以西建立基业,终成一代雄主。我大秦受命于天,自当延续周礼,令万民臣服。”
    “你这一套想法,想必是那些儒生们的意思吧。”嬴政面沉似水。
    “儿臣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大秦统一六国,建立万世基业,与襄公那时相比早已改天换地,岂可同日而语?扶苏,你已快到弱冠之年,这么多年历练,眼光与胸襟岂可只停留在过去?”嬴政语气严厉道。
    “儿臣……”扶苏低下头,手心已经攥出了汗。
    嬴政看向众臣:“众卿今日之言,各有道理,但皆流于表面,尚未有真知灼见。衣冠服饰,乃我秦人之风貌,秦人之气魄,乃我秦人屹立于天地之间的姿态,上至朕中至公卿下至平民,该有何等的服饰制度,还望众卿深思熟虑。”
    “臣等遵旨。”群臣们齐声应道。
    “赵高,朕命你教导公子胡亥学习判案断狱之事,不知可有进益?”嬴政话锋一转,问一旁的赵高道。
    “回陛下,公子胡亥勤勉好学,如今已大有长进。”赵高忙道。
    “胡亥,说说看,你近日学了些什么?”
    胡亥朗声道:“回父皇,儿臣近日熟读了《大秦律》,还读了商鞅的《商君书》,获益匪浅。”
    “你有何获益?”
    “我大秦以法家为治国之本,律令明则天下兴,而儒生迂腐,不足以为谋。”
    嬴政微微一笑:“小小年纪,竟有些见识。”他对赵高点点头,“你平日里教导得不错。”
    “陛下谬赞了,都是公子生来聪慧过人,老奴不过是略微指点而已。”赵高唯唯诺诺道。
    “扶苏,下个月便是你的冠礼,不知你打算以何种服饰行加冠礼?”嬴政在朝堂上唠起了家常。
    “儿臣前日向母亲请安,她已为儿臣准备了楚服。”扶苏如实答道。
    嬴政眉头一皱:“你以为呢?”
    “儿臣……”扶苏察觉到了父亲强大的低气压,“待儿臣思量清楚,再请父皇示下。”
    “好好想想,连同今日所议之事,三日后到宫里来见朕。”嬴政说罢,起身退朝而去。
    满朝群臣依次向殿外退下,胡亥来到扶苏面前,一拍他肩膀道:“兄长,别忘了今日那两个歹人,我可等着你的审问结果呢。父皇让我学习判案断狱之事,这件案子,我还没审完呢!”说完哈哈大笑着走了出去。
    扶苏叹息一声,垂头丧气地走出大殿,坐上步辇,打道回府。一路上他都闷闷不语,到了府中更是一头扎进书房,直到用膳时才出来。
    随从提醒他道:“公子,那两个歹人……”
    “带到我书房来,等我用完膳后审问。
    “是。”
    不一会儿,高士袗和孟锦华被带到了扶苏的书房。
    高士袗看见扶苏从大殿里出来的样子,就猜到他在秦始皇那儿肯定碰了个大钉子,再联系之前所偷听到的内容,心中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他将想法和锦华说了,两人刚对好口供,扶苏就走了进来。
    “你二人究竟是何来历,意欲何为,为何身着奇装异服,”扶苏说着在几案前坐下,冷着脸问道,“从实招来,别叫本公子对你们动刑。”
    “回禀公子,”高士袗道,“我二人乃是邹衍邹夫子的再传弟子,此番从黍谷山而来,乃是来相助公子。”
    “邹衍?”扶苏双眼一亮,坐直身子,“便是当年稷下学宫里闻名天下的阴阳家邹子吗?”
    “正是。”高士袗点点头。
    “我记得他在燕赵之战后便遁世了,难道他老人家此刻尚在人世?”
    “师祖早已离世了,我二人是他的徒孙。”
    扶苏看着两人,半信半疑:“你说,你二人是来相助本公子的,那不知有何见教?”
    高士袗哈哈一笑:“公子今日,是否在殿上遭到了陛下的斥责?”
    “这……”
    “陛下是否询问了您该如何制定衣冠制度之事?”
    “这……”
    “陛下又是否命您在家中好好思考此事,三日后再到宫中见他?”
    “这……”扶苏越听越惊讶,站起身,上前一把扶起高士袗道,“先生所言句句中目的,真乃神人也,敢问先生可否教我?”
    高士袗又是哈哈一笑,指着锦华道:“公子请看,答案便在我师妹身上!”
    扶苏转身看向站在面前的,一身卡通熊猫睡衣的,长相温柔可人的孟锦华,露出一脸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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