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之音,乃离弦之兆!“咻咻”之声,是破空之威!
    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黑点、宛如飞蝗,在半空中乍现,迅速放大成一枚枚尖利的羽箭!
    密密匝匝的箭雨、携着泼天杀机,向目瞪口呆的江湖游侠们倾泻而下!
    方才还在激斗拼杀的游侠们、终于反应过来,纷纷运起手中兵刃,奋力将密密浇下的流矢拨开。
    饶是如此,仍有不少游侠被流矢射中,有的插在肩头、有的刺入脚掌、有的直入小腹,有的竟扎破眼眶、将一颗乌珠打烂……
    箭雨不到五息,便已停了下来。众人还在茫然,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已由大到小、由远及近,飞快向这边奔涌而来。
    “哒哒哒哒……”每一下蹄声、都好像敲在了众人胸口,叫人心惊肉跳!
    杨朝夕目力颇佳、看得尤为真切:那是数骑银鞍披甲的回鹘骏马,蹄铁翻飞间、仿佛密集的鼓点,隆隆不绝,震彻渠岸。每一匹骏马上、都骑着一个轻甲骑兵,赫然便是太微宫的私兵“虎贲卫”!
    再看方才拼杀场上的惨况,“铁鍤帮”已有大半帮众倒伏在地、浑身插满箭矢;而“燕侠盟”亦有十余人的伤亡;然而游侠中、亦有生性刚硬之人,身上虽插着箭矢,却恍若未觉、镇定如常。令杨朝夕不禁佩服万分。
    虎贲卫转眼即至,一眼望去浩浩荡荡,竟有百余骑之多!个个披坚执锐、面色冷峻,仿佛触目所及,皆是敌人。
    为首几人中,其中一个颇为眼熟,却是那日赶来酒肆、替刘掌柜解围的朱兑酉。
    只见他侧过头、与为首的其他几名虎贲卫校尉交谈了几句,便将目光投向已然停手的数道身影,叫嚣道:“打呀!怎么不打了?林解元!杨朝夕!前日在修善坊中、你二人便持械斗殴,险些波及坊中百姓。竟然还没打够?今日又跑来这通远渠聚众闹事!你二人是长了几颗脑袋?怕咱们当差的不够砍吗……”
    旁边另一名虎贲卫校尉递过来一个眼神,止住了朱兑酉的啰嗦。清了清嗓子、高声喝道:“奉王宫使之命,特来通远渠缉拿侮慢不良卫、聚众闹事之人!若有持械拒捕者、格杀勿论!”
    “嚓!嘭!”校尉说罢,只见整齐的两声巨响中,百余骑虎贲卫竟同时翻身下马、肃然而立。
    “唰唰唰……咔哒、咔哒、咔哒!”虎贲卫们出奇地默契,纷纷从马上抽出两截九尺长的矛身,一旋一扣、便将丈八长矛拼接起来,齐齐立在身侧。
    接着,这些训练有素的虎贲卫五人一队、结成奇怪的阵列,一排排平推过来,似乎要将这些为祸通远渠的江湖游侠们、悉数围杀。
    然而,在通远渠蛰伏许久的游侠们,哪个不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义士豪杰?早见惯了刀光剑影,又岂是善予之辈?见虎贲卫竟要用强,无不怒气上涌、须发冲冠,挥起手中兵刃便迎了上去!
    如果说方才“铁鍤帮”与“魏州八雄”“燕侠盟”只是小打小闹的话,此时场上游侠与虎贲卫的冲突、则不啻于一场小规模的两军交战。“叮叮呯呯”的短兵交接声响成一片,剑锋与刀刃互斫,屡屡发出的令人牙酸心悸的声响……
    江湖游侠的打法,自然是凭一身武艺和匹夫之勇,顾前不顾后地向前冲杀,只有力不能敌时、才转头回撤,并深以为耻。且个个心高气傲,相互之间、竟无半分攻守配合之意。于是很快便露出“各自为战”的短视之态来。
    反观虎贲卫,虽单人武艺平平,不是熊千屠、林解元这类豪侠的一合之敌。但却能五人一队、取长补短,攻守趋避之下,颇含章法!每每围住一个游侠,长矛便依次递出,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叫那游侠应接不暇、瞬间破绽百出,被五人队中的眼疾手快者,一矛掼透。
    纵有武艺高强者,也不过是勉力支撑,极少有能反杀虎贲卫的存在。此消彼长之下,不过盏茶工夫,场上尚有战力的游侠们,已仅剩三成!多数游侠不是失手被擒、便是横尸当场。
    而虎贲卫中一旦有人受了重创,这支五人队便果断回撤,护持同袍退出杀戮之地,及早送回医治。其他的五人队则继续涌上,填补这处空缺……
    很快,江湖游侠们凭匹夫之勇凑成的乌合之众,渐渐不敌训练有素的虎贲卫,一开始的相持状态、已是急转直下。
    一炷香后,还在奋力相抗的,也只剩下杨朝夕、林解元、熊千屠等十多人。身上也多处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来,虽不致命、却也颇为疼痛。便是出招、回防,也不复最初的果决流畅。
    最后,拼得几乎力竭的熊千屠,率先被虎贲卫擒住、押了下去。接着是黄硕、卓松焘、翟贤、林解元……
    锋锐的矛头,开始架在一个个浑身是血的江湖游侠身上,令他们再不敢轻举妄动。
    旋即,制住这些游侠的虎贲卫们、收到朱兑酉的指令,从怀中摸出套马索来,将杨朝夕、林解元、翟贤、熊千屠等几个负隅顽抗到最后的“匪首”捆了起来,押到几个虎贲卫校尉面前。
    朱兑酉笑得趾高气扬:“哈哈!小道士不炼丹、大儒生不读书,偏要和这些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混在一处。今日栽在我虎贲卫手上,心里可还服气?”
    杨朝夕双手双脚被缚,好在嘴没被堵上,顿时不屑一顾道:“公门之人、只会倚多为胜,有什么好得意的!若放对切磋,你这样的我能打十个。”
    林解元踞坐在不远处,亦是轻蔑一笑:“朱兑酉,你是几等货色?旁人不知、当我林某人也不知道么?莫不是换了一身皮、便真当自己是吃俸禄的差爷了?不过是王缙养的一条狗罢了。”
    熊百杀啐了一口浓痰、附和道:“呸!你在崤山落草时、被官军围剿,若不是你熊爷爷仗义出手,只怕你坟头草都有四尺高了。这会改了门庭、倒瞧不上绿林中的朋友了。”
    朱兑酉气得双目滚圆,一时间、竟想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方才发号施令的虎贲卫校尉忽地纵马上前,挥起鞭子、狠狠抽在杨朝夕、林解元几人身上:“一群目无王法的狂徒!王宫使、萧大人对尔等一再宽恕,竟还死性不改,每日在这通远渠打生打死、聚众闹事!
    今日我虎贲卫倾巢而来,便是要你们明白,朝廷法度、不容尔等亵渎!武侯铺不良卫镇不住你们,便由我们虎贲卫出手、教你们以后如何做人!
    王宫使常说‘杀人容易救人难’,今日便大发慈悲、给你们两个选择:若肯改过自新、入我虎贲卫,保你今后衣食无忧;若是执迷不悟、依旧与公门为敌,便全拘入死牢、秋后处斩!”
    熊千屠哈哈一笑:“轻飘飘几句话,便要我们这些响当当的汉子给王缙做狗?真是好算计啊!咱们之所以浪迹江湖、在刀口上讨饭吃,还不是因朝中权宦祸国、各州胥吏殃民,嘴边吃不到一口太平饭。
    这位差爷,你既来替王缙传话,不妨也给王缙带句话:若要咱们给他做狗、也不是不成,只要他肯手刃元载、诛杀阉宦,我熊千屠第一个唯他马首是瞻!哈哈哈!”
    熊千屠一番慷慨之言,惹得渠岸上众人轰然叫好!原本有些游侠已经预备屈膝求活,但听过熊千屠的一番话后,顿觉双颊火热、再也抬不起头来。
    杨朝夕听罢,也觉此言耳目一新、颇有些救世济民的道理。虽然方才兵戎相见,但也不妨碍他这熊千屠、从心底生出几分钦佩之意。
    那虎贲卫校尉脸色顿时一沉:“熊千屠,你若一心求死,我常健今日便成全你!何故要非议朝廷、怂恿众人,还对王宫使言语不敬。当真以为我虎贲卫不敢杀人么!”
    熊千屠皮笑肉不笑道:“常差爷,真是条衷心护住的好狗,却不晓得‘兔死狗烹’的道理。待灭了我等聚众闹事之人,你觉得你会加官进爵、还是灰飞烟灭?”
    常健心头一突,竟隐隐觉得这狂徒所言,竟有那么几分道理!
    朱兑酉见状、又跳出来叫道:“老常!这些江湖游侠向来行为不端、言辞无赖,与他们说这么多作什么!不如全拘了回去,十个里面杀九个,都算是网开一面!”
    渠岸上百余众豪侠,虽捆的捆、拘的拘,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但当听到朱兑酉夹枪带棒的话语时,却纷纷鼓噪起来,更有甚者、口吐芬芳……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常健顿时大怒,连吼数声“住口”,却无人理睬。正要差遣虎贲卫砍几个刺头、好杀鸡儆猴一番,跨在马上的身体却陡然一僵,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异样。
    “嘚~啷!嘚啷!嘚啷!嘚啷啷啷啷……”
    一阵穿云裂帛似的琵琶声,自碧空遥遥落下,令渠岸上数百余之众,皆泛起心悸之感!
    旋即,“嘭嘭”的羯鼓之声、响彻渠岸,震颤心神。宛如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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