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患未除,又添新堵。
    杨朝夕心头,居然也涌起一丝无奈。
    看来今日与祆教为难之人,竟是层出不穷!刚料理完一波,另一波便接踵而来。仿佛身在崇山峻岭间,一山刚刚翻过、一山又拦在了眼前。
    山翎卫校尉崔九说罢,又有一人骂骂咧咧道:“崔兄此言有理!我等在灵山坳中了祆教妖人的埋伏,幸而崔兄武功盖世、以一敌众,打得妖人屁滚尿流,不得不低头认错……”
    崔九却不领情,侧目冷冷道:“周校尉言过其实,若非玄鱼卫施展‘溜之大吉’阵法,崔九岂能有以一敌众之功?我崔九虽当不起光明磊落四个字,却也不敢与贪生怕死、背信弃义之徒为伍!”
    肖湛顿时愕然。本来三卫齐至、大局可定,竟不知这山翎卫、玄鱼卫的头目,何时结下的梁子。只得回身抱拳:“崔兄、周兄,大敌当前,私怨便请先放一放。黎少侠还在妖人手中,若不应他,只怕难以善了。”
    崔九却是冷冷瞥了杨朝夕一眼,看向肖湛道:“祆教妖人最是反复无常,岂可轻信?我等在灵山坳打退妖人后,望见西面半空竟有烽火,想来是祆教妖人搞出的古怪,便一路赶来。熟料半途又被一伙妖人暗算……妖人便是这般卑劣阴毒,最擅挟持绑票、暗箭偷袭!”
    玄鱼卫校尉周游也在一旁跳脚道:“那群鳖孙!下手当真毒辣、折了我许多兄弟。竟还留下了名号,叫什么‘苍龙七宿’田蛟!妖人便是妖人,取个绰号、也尽是飞禽走兽……”
    肖湛扶额、打断周游咒骂,对着崔九拱手道:“见死不救,非侠义之举!我肖湛既忝为统领,自当护诸位周全。便是要挟,也当一应接下!”
    崔九、周游二人虽互有龃龉,却已对祆教恨之入骨。崔九还要阻拦,却听那一袭莲蓬衣、罩着白面巾的少年不耐烦道:“啰里叭嗦!你们商量好没有?”
    崔九浓眉一紧,九节钢鞭已自怀里掏出,便要抢攻直取。肖湛急忙奔出,伸手按住崔九兵刃:“崔兄莫要冲动!”
    崔九只觉一股柔和、却毋庸置疑的力道,自这年轻的肖统领手中喷吐而出,竟叫自己一时间无法抖开钢鞭。心中便有了几分服气:能被萧公钦点的统领,果然有几分真本事!
    肖湛眉关紧锁,纠结半晌才徐徐道:“少侠,不如咱们各退一步。我担保麾下不良卫、决不再为难祆教中人,木兰卫是走是留、却须黎少侠自行裁断。”
    “你在讨价还价?”杨朝夕揶揄道。手中横刀一紧,刀锋已破开那白若凝脂的脖颈,几颗血珠子渗了出来,“既然没有诚意,我便先结果了她、再重新与尔等激斗一番。”
    “少侠息怒!便如你所言,不良卫与木兰卫退出此地,再不与祆教为难。”肖湛终于决心要保下眼前女子。服软的话脱口而出,再无半分犹豫。
    而素来沉静老练的他,不知为何、此时心中竟打起了响鼓。双耳滚烫,呼吸急促,竟不敢再去看崔九和周游两人。或许两个时辰前、在香鹿寨的惊鸿一瞥,这个叫做黎妙兰的女子,便注定要在他心里打上印记。
    黎妙兰却看懂了他、左右为难后的毅然决然,心头涌起尖锐的疼痛。美眸中已是晶莹欲滴:“肖统领!崔九哥说得对,我辈既为侠义,岂可向卑劣妖人妥协?妙兰学艺不精、死不足惜,便……请你记得为我报仇!”
    黎妙兰说罢,长睫合拢,玉珠迸碎,粉颈向前一送、便要自刎以谢。
    杨朝夕应变机敏,弹手撤刀,反转刀柄,在她颈后风府穴上一捣。黎妙兰顿时双目一怔、旋即软倒,已是昏了过去。
    杨朝夕叹息一声:“小爷平生,最见不得苦命鸳鸯。也罢!这等脂粉骷髅、便送还给你!希望你肖统领言而有信。”
    说话间,杨朝夕将右臂一振、怀中女子飘然飞起,向肖湛当头砸去。
    肖湛既羞且怒,却又不好发作:这祆教小子当真狡猾,一句话便将自己救黎妙兰的动机、变得暧昧不明起来。自己救人,自然是出于公义,作为群侠统领,实是责无旁贷。即便确也有几分私心……可这些、又岂能拿到台面上来讲?
    脑中瞬间转过数道念头。眼角余光瞥去,那崔九和周游的眼眸中,果然又多了许多复杂意味。
    肖湛忙定了定神,身形稍退,双臂伸出,要将昏厥的黎妙兰接下。然而,就在双臂触及黎妙兰的刹那,肖湛面色大变。
    原来杨朝夕振臂掷出黎妙兰时,却将一身之气灌入双臂、导入黎妙兰体内,类似于幼时所悟“以气使力”的法门,却比当年又高明了太多!以至于黎妙兰身躯飞出时,便已带了满身气劲。好似一把人形兵刃,携着风雷之势、向肖湛攻来。
    肖湛刚察觉到异样,双肩、双肘、双腕便传来剧烈胀痛!瞬间明白这小子使足了气劲,要叫他吃个暗亏。慌忙使了一个千斤坠,先稳住下盘,接着双臂一引一带一抛,才将这股气劲消去大半。而那黎妙兰的身躯,又被直直抛起丈余,才复又落下,被他稳稳接住。触手处、皆是软玉温香,咫尺间、却是花容月貌。
    便在这一个恍惚的工夫,肖湛竟有些不舍得将她放下,中、下两处丹田涌起燥热之感,不免心荡神驰……
    “我等代黎校尉,谢肖统领仗义相救!”一道淳厚的男声响起,将肖湛从绮思浮想中拽了出来。抬眸望去,却见是木兰男卫中走出一人,抱拳向他谢道。
    肖湛面色微惭:“肖某人汗颜!妖人不但武艺高强、且诈计百出,我等若非大意轻敌,又岂会接连中招……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既然答应不再为难祆教,咱们便退的远一些。免得那祆教小子以此为借口,对黎少侠不利。”
    木兰卫众人接住黎妙兰,用槊杆与袍衫、捆扎出一个简陋的肩舆,将她托在上面。在那木兰男卫带引下,开始往东面回撤。
    肖湛亦传下指令,叫不良卫收拢队形、开始回撤。眼中却见方才那祆教少年,又与崔九斗在了一起,钢鞭与血刃碰撞出刺耳声响,惊得众人一阵心悸。周游则挥舞钢叉、在一旁掠阵,偶尔偷刺几下,迫得那少年分心来救。
    山翎卫与玄鱼卫们、刚从灵山坳拼杀出来,身上凶戾之气犹盛不衰。猝然间杀入阵团,登时便有几个祆教教徒被障刀和钢叉打翻在地,眼见是不活了。
    却是赤水护法,率先发现山翎卫与玄鱼卫攻入。忙扔下遍体鳞伤的陌刀队队正陈谷,带着炼药使、锻金使几人赶来,将数柄钢叉和障刀,拦在了身前。
    赤水护法一杆短柄月牙铲,舞得白光四起,少有人能欺到身前。四五个玄鱼卫钢叉乌亮,一面抗下月牙铲的大力劈扫,一面见缝插针、将叉头送入月牙铲的间隙。斗过数个回合,赤水护法身上又开始挂彩,玄鱼卫也已折了两个、一死一伤。其他玄鱼卫见状,忙将死伤的兄弟拖出阵团,很快又是两个玄鱼卫补了上来。
    炼药使手舞钉耙,连筑带搂,叮叮咚咚,很快将几个山翎卫手中障刀纷纷拍落。山翎卫失了障刀、不能再贴身肉搏,纷纷撤后数丈。有的袖袍挥起、银光飞出,却是许多枚铁羽飞刀纷沓而至,宛如雨点;有的弯弓搭箭、弦声大作,箭雨好似飞蝗来袭,瞬间激起一片哀嚎。
    锻金使壮硕如牛、膂力颇盛,手中银钺劈下,宛如开天巨斧,无人敢撄其锋芒。玄鱼卫凭着手中钢叉、勉强能接下一些招式,手执障刀的山翎卫们、只有四散闪躲而已。唯一不足之处,便是身形稍显笨拙,以至于飞刀羽箭袭来之时、身上多处中招。血流从创口渗出,挂在靛蓝色莲蓬衣上,显得有些狼狈。
    几个祆教头目虽阻住了部分攻势,可大多数祆教残众、久战不歇,早已是强弩之末。此刻被来势汹汹的山翎卫、玄鱼卫攻入,更显疲弊之态,竟是节节败退。
    杨朝夕以一敌二,稍有余裕。目之所及,尽是祆教众人被当场屠戮的惨状,刚刚逼退英武军、不良卫、木兰卫的喜悦,瞬间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无法遏制的愤怒!
    杨朝夕挥动血刃,“斩夜刀法”已愈发顺手。一息才过,数刀斩出,锋芒在鞭身上撞出无数火星。刀光与鞭影交织成一片片光幕,在日光下分外耀眼。
    崔九手中九节钢鞭法度森严、不紧不慢,丝毫未落下风,心中却也暗暗吃惊:祆教何时冒出来这样一个后起之秀?身手竟不亚于八位护法!单这一手惊世骇俗的刀法、便知其必师承高人,且天资禀赋俱是绝佳!
    周游此时已有些插不上手。两人刀来鞭往,一息数招,密不透风!自己钢叉一旦掼入,不是被刀芒弹出、险些反噬己身,便是被鞭影锁住、几欲脱手飞走。然而众目睽睽,自己退也不是、战又不成,竟尴尬到无以复加。
    杨朝夕周天顺畅,行气如流,逸散的先天、后天二气,尽数贯于双臂。血刃铿锵作响,足下奔突如飞,却似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一般,愈战愈是通体舒泰!
    蓦地、血刃声音一哑,发出破锣的响声。旋即钢鞭又至、打在了之前的裂痕上。只听“当啷”脆响,血刃终于不堪重负、应声折断!残余的半截刀锋上,竟全是大大小小的豁口。
    至此,这柄历经多次杀戮、沾了无数血污、收割过许多条性命的横刀,以最惨烈的方式,陨落在山野草莽之间。
    崔九心头一喜,面上浮出笑意,手中九节钢鞭又快了几分,镖头向着杨朝夕心口射去!
    血刃断开,杨朝夕似早有预料,眼中并无慌乱。见崔九钢鞭袭来,右臂已将玄同剑抽出!一招“以拙应巧”,却是后发先至,毫厘不爽地点在了镖头上,将这险之又险的一招、轻松化解。
    崔九奇袭未中,不禁“咦”了一声。于是撤开两丈,端详着杨朝夕手中乌光乍现的玄同剑,回想起方才他那一招“以拙应巧”的妙处,面色竟愈发阴沉:“我知道你是谁了!颍川别业那晚一别,却不料在此地撞见……当真是少年英侠!哼哼!”
    “趁虚发难,暗器伤人,小爷可一直记忆犹新呢!”杨朝夕眼神微寒。也自袍袖中、甩下几枚铁羽飞刀,却是方才拼斗时随手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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