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峰寺前,两排僧人手持长棍而立,神色警惕,目光与五名穿戴得体的翩翩公子交接。从执扇的动作和脸上浮现的杀意,显而易见,这五位意欲闯寺之人就是飞剑峰的弟子。
    剑拔弩张之间,住持方丈手持降魔杵,面色平静,踏过寺门的门槛。站成两排的僧人皆左右散离出一条大道。
    大道之上,释尘单手立于面朝五位飞剑峰弟子说道:“老衲听闻五位施主来此是为了找人,可佛门静地皆是僧众,我等既已经出家便早已无家,世上为凡尘,施主若是拜佛,老衲自是放行,若是为了寻人,那还是另谋出路。”
    五位飞剑峰的弟子见出来的是个老和尚,倒是没太当回事,但是终究对寺门前的十位武僧心存芥蒂。在没有弄清楚对阵的武僧实力之前,他们也只能选择好好谈谈情况。
    在其他四位同门的眉目交流下,穿着紫衣长袍的男人拍打扇骨,站了出来,撇嘴抱拳道:“看样子住持大师还不知道咱们青丝郡里混进来了什么人,那在下就说给大师听听。”
    紫衣男半开折扇,往前走上三步,眉头一皱,声音忽然变得极其阴阳怪气起来。
    “在南州杀了三十多宗子弟的那个神威门门主穆子天已经入了冀州境,今日又在市集上杀了我飞剑峰四名内门弟子,出家人慈悲为怀,这样的魔头,难不成住持大师也要包庇?”
    释尘摇摇头,他知道这是飞剑峰想借佛家仁慈济世的原则来说动飞峰寺和他们不起争执,可明眼人也能看出来飞剑峰此次前来要抓的有也只有刚刚释尘接待的两位,一剑客、一书生。
    佛家讲究慈悲济世,即是众生平等。对释尘来讲,嗜杀的魔头也是人,何况这嗜杀也仅仅是飞剑峰的一面之词。他作为飞峰寺的方丈住持,身后是数代住持守护的佛门清静地与飞峰县仅剩的那些头脑清醒的年轻后辈,这一步释尘必不可能让出去。
    释尘盯着紫衣男的眼睛,顿了片刻,说道:“阿弥陀佛,诸位,飞峰寺百年清静,与飞剑峰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五位公子非要硬闯,那就休怪佛法容内,棍下无情。”
    言罢,十位武僧横棍在手大喝一声,犹如数道雷霆共鸣,其喝力道似能搬山填海。
    声势浩大的飞峰寺武僧将紫衣男吓得稍退三步回到四人中间,半开的折扇也收起藏在身后。
    此时若是强行闯寺,恐怕这百年来飞峰寺与飞剑峰在青丝郡的平衡就要被打破了。到那时,无论谁败谁胜都将付出共同的代价,那便是引起京州皇室的注意。天子虽稚,但先武帝方泠曾留下的那批平北一朝的老臣里,能人干将多的是数不胜数。等被京城盯上后,冀州这块北三州最不起眼的穷旮瘩,不只是江湖宗门不好过,就连四旧贵族也一样会受到牵连,往后,冀州可能就不会再有不受朝廷牵制管束的自由了。
    “好好好,既然住持大师是这样的态度,那我等就只能先离开,回峰询问峰主该如何处理之后再回来。”
    紫衣男怂了,他无奈地推脱言辞,趁机和一起来的四位同门交换眼神,刚要退退先行离开,寺院门口忽然出现一名提着剑的少年以及少年身边躲在门板后的书生正窥视着寺外的动向。
    “五位要走了吗?”方子轩言道。
    少年剑客走出飞峰寺,穿过武僧和住持方丈释尘,站在紫袍男面对面半步的位置。身后的释尘欲言又止,如今少年置身寺外,于情于理轮不到他飞峰寺来劝阻。
    只是出于慈悲心,老和尚终还是没有忍住,跟着走到方子轩身边,小声道:“方施主,他们要找的是穆子天穆施主,这事与您本可无关,佛语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老衲以为施主还是莫趟这浑水,退避三舍,留有余地。”
    方子轩从释尘的话里听出了部分佛法的精髓,只不过释尘所说是因为并不知道自己就是穆子天,释尘以为的是自己是为了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所以才冒死出寺和飞剑峰对着干,然而事实上,这与梦幻泡影相悖,对于方子轩来讲,每一次的迎击都是真真正正的坚守本心,人间得意。
    “谢大师开导,只是这寺外的风景太美了,在下觉得这五个人在这太过杂眼,索性为他乡的行人游子扫清眼前浊吧。”
    话音落下,五人听得满目惊心,同样也带有惊诧与不可思议。这少年剑客是要将他们五位全部留下,而且好像是不困论死活的那种。
    紫衣男自然不服,本已藏在身后的扇中剑露出锋芒,扇柄为死死抓牢在手心。有了些底气的他朝着面前半步远距离站着少年剑客突然怒吼:“聒噪,说这么大的话,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绝世高手,死吧!”
    扇中剑有身后突袭而出,紫衣男大臂挥动,这一记扇中剑若是打在墙上可穿过墙体,打在人身上怕是也能将人置于死地,不死也残。可紫衣男还没使出全力,手臂便被方子轩抬手接住,只手推掉紫衣男手中折扇,一剑柄砸在其腹部。
    “啊!”紫衣男发出惨叫。
    其他四位飞剑峰弟子见状纷纷愣住,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少年剑客打人的熟悉程度,好似一位尊重佛寺知晓不杀生说法的老手。方子轩拳拳到肉,却又不至于致人死亡。他一边捶紫衣男一边问道:“说,你们飞剑峰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盯着穆子天的,说,飞剑峰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将整个青丝飞峰县的黎民百姓拉拢入飞剑峰的?”
    紫衣男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对于江湖人来讲凡是切磋无疑的都讲究一死了之,现在他死不掉反被折磨那才是自己的罪孽。
    “啊啊啊,别打了,我说,我说!”
    方子轩松开手,起身拍拍手掌。的的确确是没有加持内力的拳拳到肉,自己的拳头也有些隐约作痛。他背过身,走到住持方丈面前,笑着刚要说明自己的做法原由。
    忽然背后刮起一阵异常的风,风不大,却有剑意。
    “小心?!”方子轩急忙转身提醒紫衣男,可还没等紫衣男有所反应,那一枚细长的短剑已经穿过紫衣,沾带着血迹扎在了地上。
    紫衣男瞪大双眼,看着地上沾有自己血的短剑,扑通倒在地上。
    “阿弥陀佛。”释尘见状闭上眼睛,念道。身后武僧们也跟着念起佛经。
    方子轩抻剑出鞘,一步踏出落在剩余四人身边,看着短剑飞来的方向眉头紧锁。
    “小娃娃,老夫看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想套飞剑峰的秘密。”
    三道真气破空,道道附带剑意自半空之上奔袭,来者皆是杀招。方子轩闻势运剑,大喝一声:“北寒剑阵!”
    周身骤起寒风形成真气屏障,屏障简单地便将真气剑意阻挡化解。
    此时敌人在暗,而自身在明。方子轩抬头看向半空,却不见四周有其他什么人。这对于少年来讲无非又是一场阳谋,其目的是为了不让飞剑峰的秘密公布于众。
    “没想到你这个小娃娃居然会剑仙温北的成名绝技北寒剑阵,看样子峰主说的没错,你就是那个温北身边的路捡所乔装改扮的!”
    一只白鹤傲然长空,一袭白袍落于方地。白须老者冷着脸,看着少年脸上未减的稚嫩,好似一切都已了然于胸的态度,不屑道:“没想到论剑求败之人扮作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竟然毫不违和,这易容术看样子确实也是出自北歌剑派那群人的手笔,只不过就算是他温北还活着,也断不是老夫的对手。”
    方子轩与老头面对面,一眼洞穿其全部的武学境界。习惯了扮猪吃老虎的少年嘴角微微上扬,后退一步抱拳道:“不知老前辈叫什么?”
    白须老者哈哈大笑:“没想到你这个小辈临死之前还能这么礼貌,那老夫就告诉你,老夫本名熊无极,乃是飞剑峰首席大长老。”
    方子轩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原来是熊无极前辈,那就有理由杀你了!”
    杀……杀我?熊无极还以为是听错了,反应了半天才发现原来真的是杀机。只是有着入神初期实力的老家伙并不害怕一个还在化境巅摸爬滚打的年轻娃,他冷笑嘲讽着方子轩,还不忘挥手抛出腰间藏住的三把短飞剑。
    方子轩躲掉飞剑,挥动易融,跟近熊无极飞出短剑的轨道,少年左手凝气,顺着掌心滑倒剑上。
    熊无极不敢相信自己带有剑意的短剑居然被方子轩轻松躲过,但这种情况保险起见,他决定还是先走一步。毕竟等到不日峰主出关,对付小小北域剑宗第一人这种年轻的后辈,那还不是信手捏来。
    方子轩见熊无极要逃,汇聚内力一跃而起,双手持剑就在白须老者的身后。
    可能是熊无极感觉到身后一阵凉意,忧患意识催动的他忽然大喊:
    “小娃子,你最好停手,你若伤我,峰主定会取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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