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牌时分,是阴阳相交之际,天还未亮,最为寒冷。
    公鸡啼鸣的第一声,天还未醒,许若就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的躺着不动,被窝里暖烘烘的,实在不太想起床。
    眼皮子吧嗒吧嗒,眼看着就要合在一起了。
    她忽然“啪啪啪”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脸蛋。
    顿时红扑扑起来,同时也不困,精神起来了。
    穿衣洗脸后,将枕头底下的十多枚铜钱小心装入衣包内。
    这是头天晚上婶婶给她的买菜钱,是精打细算过后的。
    该买些什么菜,价钱要砍到多少合适,婶婶都是交代过的。
    不会多给一文钱,也不会少给一文钱。
    打开房门,一股寒霜气扑面而来。
    南方的空气湿度高,天冷的时候,是透过衣裳,直接对身体造成的魔法伤害。
    许若路过叔婶的房门口时,还能听到叔叔雷鸣一样的鼾声。
    天虽未亮,但是街市上已经出现了不少小贩的身影,忙忙碌碌。
    这些沿街兜售的菜贩子,有一些是交不起菜市场的租金,有一些是没能力抢到位置。
    也就只有趁着时候早,街道两边的商铺没开门的时候来卖一会儿。
    不同层面的人,就有不同层面的活法。
    早早市买菜需趁早,这些人的菜品新鲜又便宜。
    不少贫苦人家也是省下睡觉的时候,一大早就出门。
    为了生活,都不容易。
    许若自打能够满街跑、说一口流利的话的时候,就担起了家中买菜的重任。
    婶婶不会担心她跑丢了或者被哪个开眼的人贩子给拐跑了,心里或许还有在祷愿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些年下来,许若也和这些菜贩子打成一片了。
    见到她出门来了,大家都停下手头的功夫,笑呵呵向她问好逗趣。
    “若若,今家里准备吃些什么啊,新鲜的大萝卜,看看不?”
    “不了,婶婶说买嫩豆腐,蒸碎肉吃!”
    “来,若若,昨儿婆婆答应给你带的白糖,尝尝甜不。”
    “真甜!”
    许若长得乖巧可爱,又懂事,说话也好听,自然人人都喜爱。
    在私底下的时候,大家也都哀叹她的不幸。
    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却摊上这样一个凉薄的家庭。
    还好有个宠她的哥哥在,只是他哥也不争气,蹦不出一个好命,去干那扎纸的行当。
    他们哀叹、可怜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别人口中的不幸人了。
    许若买完了菜,天刚刚微亮,其他人家的媳妇儿、老妈子也出门来买菜了,赶个晚趟。
    拖着菜篮子回到家,叔叔的鼾声依旧。
    许若将买来的菜用凉水洗干净,又去淘米、生火。
    早上是要吃稀饭的,需要一早熬煮好了,盛在碗里吹冷。
    这样叔叔醒来后就可以喝到稀饭,不用浪费时间去等待,吃完就可以立马去上工,不至于被扣工钱。
    只有早饭的时候,许若是和大家吃的一样,一碗白粥、一碟酸豇豆。
    吃完了饭,许若乖乖的去把锅碗瓢盆洗了,又要开始预备中午的菜了。
    一切准备妥当,接下来就得把昨日叔婶他们换下来的脏衣服洗了,晾晒起来。
    家务活干完了,婶婶检查之后没什么问题,很满意了。
    许若就可以去把堂妹许梅叫起床。
    相对于择菜、煮饭、洗衣服来说,叫许梅起来才是许若最大的苦痛折磨。
    她就像是一只永远都睡不醒的小猪崽子一样。
    消磨了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许若才把许梅从床上拉起来。
    还得伺候她洗脸、穿衣服、穿鞋,在一旁盯着把早饭吃了。
    做完了这一切,就可以稍微休息片刻,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喘口气。
    许若在这个家,更像是一个免费使唤的廉价丫鬟,哦不,应该说是奴仆。
    就她睡的那房间,从前是间杂物房。
    他兄妹俩来了之后,就收拾收拾出点空地方,放置下一张床铺。
    房间里堆积的东西久远了,就始终会有一股发霉的味道,不过睡久了之后,也就习惯了。
    临近午时,婶婶开始叫唤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是吧,肚子还不饿是吧,今中午不想吃饭了是吧。”
    许若慌慌忙忙从屋子里出来,开始生火蒸饭、做菜。
    婶婶是不得空的,忙着和街坊四邻嗑瓜子说闲话。
    四邻都说她有福气,有这么个懂事伶俐的侄女儿,可省了许多的心。
    许若做好了菜,先是要去送给做泥瓦工的叔叔。
    等他吃完了,将饭篮子拿回来,才轮到许若休息吃饭。
    许家厨房内。
    许若一边炒菜,一边在想。
    “哥哥这些天到底去哪儿了啊,家也不回了,扎纸铺也没去,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呀!”
    想得出了神,一不小心被热油溅到,白皙的手背上立马出现一个红点子。
    许若掌勺这么多年,被油点子烫得也不少了,可从来不会留下疤痕,手白如玉。
    她不敢开小差了,怕把菜做糊了,免不了又是一顿打骂。
    一份肉沫豆腐、一碟干炒竹笋片、满盛一大碗白米饭。
    许若闻到香味,口中生津,肚子不觉就咕咕叫了起来。
    可惜,这些出自她手的菜肴,自己却不得好好享用。
    将饭菜和一盅凉茶一起放进篮子里,知会婶婶一声就出门去。
    ......
    送完陈大宝后,许一言回了一趟家。
    到家的时候是傍晚,吃晚饭的时候,全家人都在。
    一声不吭就离家三天,许若担心死他了。
    害怕哥哥一冲动就去做什么糊涂事了。
    她这三天得空的时候,就在城里到处跑,到处问人,毫无结果。
    见哥哥回来了,许若连忙放下碗筷,扑上去,问:
    “哥,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啊,出门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因为事情比较突然,带着一具尸体,许一言也不方便回家来,所以才没通知他们。
    许一言道:“去给一个朋友帮忙送东西了,比较突然,时间也紧迫,就没来得及告诉你。”
    “原来是这样”许若拉着他去饭桌坐下,“饿了吧,先吃饭吧。”
    在叔叔的家里,叔叔婶婶和他们的女儿许梅是吃大桌子的。
    而许一言和妹妹则是在旁边的小桌子前蹲着吃。
    弯腰弓背,很是不好受。
    两张桌子的菜自然也是不同,就用不着细说。
    寄人篱下的日子,总不是那么好过的。
    “哟,原来还知道回来啊。我还当你是翅膀硬了,长骨气了,不吃我们家饭了。”
    婶婶眼都不抬一下,盯着菜碗给女儿夹菜。
    “没想到你晚上回来,没做你的饭菜。你在旁边等我们吃完了吧,兴许剩点。”
    叔叔抬起头来张了张口,想说话。
    婶婶有意无意的用筷子敲了敲碗边。
    他也就知趣的闭嘴了,端起饭碗遮住脸,大口刨饭吃。
    “哥你吃我的吧,我吃不完那么多的。”
    许若把自己的碗筷推到许一言面前,抹了抹嘴巴,拍拍肚子,示意自己吃饱了。
    一碗稀饭,一小碟青菜,已经吃了一半。
    往常这点饭菜,就是全吃完了,也就只能够七分饱。
    稀饭消化快,还没等睡着的时候就又饿了。
    婶婶突然说起闲话来:“老许,我前些天发现我们家有耗子。”
    叔叔回应:“耗子?赶明我去老高头家把他那只大黑猫借过来,住几天耗子就没了。”
    婶婶抬眼看了一眼小桌这边,道:
    “就怕这耗子太大了,老高家的大黑猫也不顶用。我今天去市场上买了把锁,晚上把厨房门锁了,这耗子就进不去了。”
    叔叔有些搞不懂了:“这耗子再大,它也怕猫啊。再说了,你是不是糊涂了,进耗子那是上个锁就能拦住的吗。还是得有只猫镇宅。”
    许若听出婶婶话里话外的意思了,有些脸红,低下头不说话。
    心想还是被婶婶发现了。
    看来今晚上是不能去厨房拿东西吃了,那就多喝些水垫巴垫巴吧。
    许一言推开了面前的稀饭和青菜,满脸嫌弃道:“谁吃这玩意儿啊,一清二白,没点油水。”
    婶婶冷哼一声:“不合少爷你胃口啊,挑三拣四的,去外边吃去啊。外边口味多,啥都有,还有人伺候,多舒坦。”
    许一言站起来,居高临下,道:“今天我来呢,只有一件事情,就是来结清这些年你我两家的债务。”
    “结清债务?”叔叔一下就愣住了,有些不太明白许一言这句话的意思,问道:“一言,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你家我家的,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婶婶也是冷哼一声,眼神轻蔑不屑道:“还?好啊,你倒是还啊,这些年吃的穿的住的,且不说你算不算得清,就凭你那点工钱,撒牙缝都不够!”
    许一言于是从怀里拿出了一本账簿来。
    为了这一天,他早就有所准备了。
    只是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
    如今学会了武功,也有一技傍身,底气是足够了。
    这些年他在扎纸铺打工挣的钱是足够兄妹俩每日的生活费的。
    且看他们每天吃的这些饭菜,还能有剩余的钱。
    这剩余的钱,许一言也不打算要了,就当是小费。
    许一言把账本摆在桌上,道:“我妹妹这么些年来,在你们家是任劳任怨,就算是按照市面上丫鬟的价钱。认真的清算下来,你们可还是倒欠我们些许银子呢。”
    婶婶看着一条条罗列出来的账单,清楚细致,一时之间找不到反击的破绽,哑口无言。
    “就念在同是许家的份上,这些银子免了你们的。从今以后,我们两家划清界限,再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这句话之后,许一言就拉着妹妹离开了。
    叔叔和婶婶只能大眼瞪着小眼。
    叔叔问:“这......这下可怎么办啊?冯老爷那边怎么交代?”
    婶婶道:“怕什么,反正这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婚约都签了。他许一言要是想反悔,自己去和冯老爷说。和我们划清界限又能如何,冯老爷他拿不到银子,还不是要拿许若抵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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