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这玩意向来是极操蛋的玩意,没悟到时,那绝对是抓耳挠腮,搓手顿脚,开膛扣心;可悟透后,却又仿佛大夏天牛饮一杯冰水,在迷路道途上突然找见目的地,豁然开朗。
    有人因此魔怔了,疯成魔,然魔中之道又悟不透,仿佛折磨,最后真成疯。
    扬关此刻自无此苦恼。
    道行圆满为何物,不过是此道为此道,我道为我道,出道即得道。
    他见着了自己的道行圆满依旧在无限,只是此次不假外求,不似法力圆满还求个大道。
    他的道行圆满只在自身,在见着楚英雄时,他便仿佛瞧见了新踏上修行的自己,由此,得见最初的自己,那个刚修行的自己。
    因此,他不断从过去的自己的一路修行中获得了道。
    最初的自己,一路修行的自己,现在的自己,于是有了自己的圆满。
    只是这份圆满扬关不想求得。
    若是得了这份圆满,就表明他往后便只有这一份圆满,而无有更高的圆满。
    因此,他破了此番所得的境界。
    “我道在此。”
    不圆满即是圆满矣。
    唯有不圆满,方能得见更高更远,方能见着那更为无穷的大道真意。
    道行圆满的意境破去了,可另一重圆满之意又重新翻覆上扬关的心头。
    不圆满的圆满亦是道行圆满。
    至此,扬关的道行开始不断增长,方才被打破的圆满意境也熔入其中,过去的道途也都熔入其中,天地间的诸般道理纷至沓来,每时每刻都在涌入。
    只不过天地间的道理太多,每一条大道都有无数的道理且每时每刻都有新的道理在滋生。
    但是他对天地道理的体悟却不再如登梯一般,一步一坎地往上攀登,而是道如水,他逆行向上,虽然道理冲刷之下,终究向下,可仍有部分被他截留,也许这部分只不过是江河一瓢,但也足够他而今的体量去慢慢消化了。
    这便是他的道行圆满,以不圆满为圆满,每时每刻都有新的圆满。
    道行圆满至此方成矣。
    ……
    扬关的道行圆满只在须臾之间就完成,而所以楚英雄只听见了扬关一句——我道成矣。
    而后,扬关便从地上缓缓起身,楚英雄的视界中的所有黑暗也随之大放光明。
    “前辈……”楚英雄想说话,但不知从何说。
    因为他看着扬关,就好像看到了整个世界,它们正要填塞入他的眼珠子,填入他的脑袋,填入他的灵魂。
    “我要被撑爆了。”楚英雄心底有感。
    就在楚英雄想着遗言时,那股撑得灵魂膨胀的感觉猛然一散。
    虽然轻松了,但是楚英雄又有些怅然若失。
    他有种感觉,若是能撑住,或许他能有极大的收获。
    可是他知道自己撑不住,他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魂飞魄散,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两不相欠了。”扬关朝他说了一句。
    楚英雄不知所措地点着头。
    虽然他也不知道怎么就两不相欠了,但是老前辈都这么说了,他自然该尊老,应着就是。
    “你也一并来此吧。”扬关坐阁楼阳台走廊朝楼下招招手。
    随后,一道身影陡然浮现在立于阁楼中的楚英雄的身旁。
    是绝练子。
    她本来还莫名其妙的,但一定神,立即就先朝着扬关一鞠躬。
    扬关自然受下了,毕竟年岁比她长,修为比她高,盐吃得都比她多,受她一鞠躬怎么了。
    “晚辈绝练子,见过前辈……”她将先前在楼下所说的话又重复一遍。
    扬关没去收她的礼物。
    礼物这东西,莫要随便收了,尤其是应劫之人。
    而且,此刻这间屋子中可是有两位应劫之人。
    一位应劫之人乃扬关自己设法立下,以此来窥见地仙界天道,借此引子来助力自己证就道行圆满,而扬关则回报他修行资质,助他此生不再为凡俗。
    至于之后他来此地,为扬关点道之因果,扬关也已一言一语化解,瓜葛已消,因果不存。
    至于绝练子,扬关尚未接下因果,所以不招惹了。
    毕竟这些应劫之人招惹了,往后惹了麻烦,跟他来一句“道友请留步”,可得被害惨。
    扬关没拿绝练子的献宝,也没再多理她,只与楚英雄说道:“此物与你有缘,你且收着。”
    说着就将地上一只酒樽投递给楚英雄。
    楚英雄虽有心拒绝,但却拒不得,酒樽落入他手中,便隐入他手心,化作一道刺青纹路。
    “此物已有灵性,好好养着,说不得万年后,你可得一件法宝。”扬关说道。
    还属修行界小白的楚英雄愣了愣,法宝他不知是何,但是万年后……这是养乌龟吗?让它把自己送走。
    心底虽有一万个槽,但却不敢吐露出,只能唯唯诺诺的接受这一份豪礼。
    “对了,你现在也无甚法力,要用它颇不容易,我便为你开个便利,往后只要念一句智勇双全我心飞翔便是。”扬关忽又说道。
    “……多谢前辈。”楚英雄怔怔然,然后大声感谢着。
    他只感觉这八个字似乎和他颇有缘分……但感觉说不出来,只能悻悻算了。
    一旁的绝练子瞧着楚英雄所得,那叫个……嫉妒说不上,但绝对是羡慕之意溢满心间了。
    那可是法宝啊,一件万年后有机会成为法宝的法器,世间难求,葫芦洲的好多大派也只有一件法宝镇派,甚至门中一件法宝也无。
    也只有那道门三宗,佛门一寺,魔门三道才有多件法宝镇派。
    至于左道六宗,只因门人多才得以被人拉来与这些大宗相提,他们可没有什么好宝贝镇教。
    不过,艳羡也只能艳羡,毕竟是这位大人物所赐,她还能抢不成,不要命啦?
    当然,她也不会因此眼巴巴地望着扬关,试图在言不由衷间让扬关也赠她这么一笔好处。
    毕竟她与这位前辈几无瓜葛。
    因此,她也肯定,扬关这位前辈就是使楚英雄获得修行资质的大能,看重楚英雄。
    否则怎会赠此重宝。
    “此间事了,我去矣。”扬关说道。
    说罢,扬关便没了影踪,半点气息也没有留。
    “这……”绝练子目瞪口呆。
    不再说些话吗?喝口茶也行啊,怎么说走就走。
    楚英雄也是怅然若失,但他获得的东西也已经足够多了,想说感激之语,但自己却没有多少墨水在身,怎么去说好话。
    所以感激的心情就都埋藏在心底,往后有机会再报答便是。
    江湖有言——有仇必报,有恩必偿。
    ……
    喝酒不拿杯,骑驴要倒骑。
    出行无所谓,只身不足惧。
    一声声唱喝在山间传开,一个邋遢老道走在山间地头。
    邋遢老道的作为自然引人瞩目,藏在山头一破庙中的青年道士就因此睁开了眼睛。
    “这老道打哪来?”青年道士扬关蹙眉,做了一番推算。
    可未曾算出个究竟,似乎有迷雾一道,包着老道,和他座下的驴,不让任何人查见他。
    但扬关没出破庙,仍旧打坐于一片草席上。
    他做出的多余动作只有抬起头看了看破庙的屋顶上的破洞。
    夜色。
    …
    “头,要劫了吗?”
    “劫啥?”
    “那老头。”
    “劫啥?”
    “那驴啊。”
    “劫!”
    冲啊!
    黑灯瞎火,月色朦胧。
    三道黑影从道旁林地窜了出来。
    他们大声嚷嚷着本地方言,一人直接扑中骑在驴上的邋遢老道,将他从驴上拽了下来。
    然后另外两个人一人骑着驴,一人拽着缰绳,将驴拽了去。
    跑时还骂骂咧咧。
    “这驴咋这么瘦,肉都没几两。”
    邋遢老道见状却坐地上哈哈大笑。
    “驴老弟驴老弟,让你长长膘,别老硌俺屁股,你不听,现在遭人嫌弃了吧。”
    按着他的强盗都愣了,这老道不按常理出牌,一般人遇到这事不都是哭天喊地,然后求饶求放过的吗?怎么到这还哈哈大笑起来。
    ‘不会是遇到真佛了吧。’强盗想着,就赶忙跃身后退,就要跑。
    但是邋遢老道却一把将他抓住。
    “莫着急,莫着急,既然你抢了俺,那就与俺结了缘,可不得走嘞。”老道士拿来强盗,拉到身前,不让他跑走。
    强盗黝黑沧桑却又有些俊朗的脸上爬满苦闷。
    他知道这会抢到硬茬子了。
    因为他动不了了。
    ‘不会是吃人的妖怪吧。’强盗心想。
    “嘿嘿,俺不食人,倒是那老驴爱食人,一吃就是半百。”邋遢老道说道。
    “啊?!”年轻的强盗一惊。
    他那俩同伙将驴拉走,这岂非送人入虎口。
    “莫慌莫慌,那驴儿被俺师父拿住了,如今换了造化,变了模样,改了性子,吃不得人了,你们喂它些草料就好了。”邋遢老道又说道。
    老道还有师父?
    “老…老人家,咱有眼不识泰山,都是误会,可否放了我们兄弟?”年轻的强盗哭道。
    邋遢老道哈哈大笑:“放不得,放不得,你们抢俺就是缘分,缘分这玩意可大了,咱得依着,是不是?”
    年轻强盗哭笑不得,被抢这事还能强买强卖的?
    就在这时,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从前头传来。
    原来是他的两个同伙跑回来了,后头还追着那头老驴,老驴之后还追着一伙人,一伙人之后还有一群蝙蝠。
    这是什么阵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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