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曦透过窗铺洒进殿内时,苏瑾终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攥着拳头,眼里闪着光,心中那股杀了人的恐慌终于褪去,换成要活下来的决心。
    苏瑾不怕死,她也不在乎苏家。现在这个世上,唯一能让她惦念的,便是她姐姐的儿子。
    自苏瑾知道苏珍的死与齐塬脱不了干系后,她便一直筹谋着要齐塬的命,如今只是计划提前完成,她不该慌,也没必要愧疚。
    苏瑾在心里劝慰着自己,可想是这般想,她拖着齐塬尸体的手还是在抖。好不容易把齐塬拖上了床,将床面整理好,苏瑾便听到了小太监的传唤。
    “陛下,该上朝了。”
    门口的太监小声提醒,尖着嗓,贴着门,见里面没声,便又重复了一遍话语。
    苏瑾为自己套上了外袍,接着将房门打开一个小口,冲太监道,“陛下身体不适,今日罢朝,烦劳公公同殿上的大人们说一声了。”
    小太监见苏瑾穿的单薄,身上带着红痕,他这么看了一眼,便仓促低下了头,“娘娘客气了,奴才这便去通报,以免大人们苦等。”
    齐塬体弱,罢朝之事常有,因此苏瑾这么说,小太监也觉得正常,更何况依他看,苏瑾身上痕迹这般重,昨日圣上只怕是折腾得狠了,损了精神气。
    将小太监打发走后,苏瑾便唤来了芸檀,交代她过一个时辰后去寻周太医过来。
    芸檀看着苏瑾脸上掩盖不住的憔悴,又想到昨夜听到的动静,当下又要哭出声,“娘娘,您,您还好吗?”
    “怎又哭了?你个小哭包。”苏瑾说着,同时用指点了点芸檀鼻子。
    芸檀擦了擦脸,脚一跺,嚷道,“娘娘这会儿定是饿了吧,奴婢去给您整早膳去。”
    苏瑾看这丫头自顾自说完话便往外走,不由摇了摇头,“还是这般急性子。”
    “娘娘,房内,需要奴婢们清理么?”
    苏瑾瞅了眼面前的几个婢女,道,“不用了,陛下还睡着,至于伺候,有本宫在,用不上你们。”
    将人都打发走后,苏瑾便回到房里,她得想想待会见了周太医后怎样拢住他一起瞒下齐塬的死讯。
    芸檀做事很快,为苏瑾做好早膳后便马不停蹄赶往太医署,她压根不在乎齐塬,只想着寻了太医来看看苏瑾身上的伤。
    周太医来时,只听得苏瑾一声“进”,脚方跨过门槛,房门便被人合上了。
    殿内静悄悄的,气氛有些死沉,叫人心里莫名瘆得慌。周太医咽了口唾沫,将医箱搁在一旁,伏下身,行礼道,“娘娘万福。”
    “周太医来啦。”
    “不知娘娘找微臣所为何事?可是......那熏香不够用了?”
    苏瑾摇了摇头,“熏香,以后都用不着了。”
    周太医一顿,直觉发生了什么事,他再看苏瑾,却只见苏瑾抬着下巴往床畔示意,道是让他去给陛下把把脉。
    踉跄着行至床畔前,手方一触上,周太医便倒了下去,他转过头,望着苏瑾“这这这”了半天,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全。
    “依周太医看,陛下这是怎么了?”
    “娘娘,陛下他,他......”
    “看来陛下这回病得挺严重啊,叫周太医这般仓惶。”
    周太医稳了稳心神,劝道,“娘娘何至于此?”
    如此仓促行事,实在不像这位主子往日作风啊。她这般,若是那位知道了,便是要替她遮掩,也难啊。唉,这可真是......
    “一直以来都没问过周太医一件事。”
    “何,何事?”
    “周太医从何处弄来这熏香的?你背后,是不是还有另一个主子?说!”
    周太医再度伏在了地面,他将头埋得死死的,小声应道,“娘娘管这些作甚?您只需要知道,微臣后面那个人,不会害了娘娘。”
    苏瑾蹲下身,逼问道,“他到底是谁?!”
    “娘娘,当务之急是处理眼前之事啊!望娘娘不要失了轻重!”
    苏瑾的视线重新落在了齐塬身上,她看着他,话却是对着周太医,“你说,这能瞒多久?”
    “至多三天。娘娘,您也知道,陛下往日罢朝休养,从未连着三天过,更何况这天气,尸体也放不了多久。”
    “周太医,你背后那主子,在后宫里藏着这样多人手,定是对皇位觊觎着吧?你告诉他,本宫可以同他做笔交易,皇位给他,本宫只要保住几条人命即可。如何?”
    周太医听了这话,眉头紧皱,心道,他是看不出那位对皇位有没有心思,可那位对这贵妃的心思,他是看得清清楚楚。
    “你先回去吧,回去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可还用本宫来教?”
    “微臣明白,娘娘,您保重,小心些。”
    周太医直起身,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接着步伐加快,离了这殿。
    甫一回到府,周太医就急忙召来信鸽,他将一张写有“京中有变,速回”的纸条塞好,再一抬手,信鸽便扑闪着翅膀消失了踪影。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的功夫便到了三日后。
    此时的齐塬身体已发起恶臭,苏瑾在殿内启用了冰,又用被褥将他盖得严实,好使这气味淡化。
    门外突然传来吵嚷声,苏瑾扬声向外喊道,“芸檀,出了什么事?”
    “娘娘,是几位内阁大臣们。”
    苏瑾推开门,命芸檀把守在门口,说,“本宫去看看,你就站在这,别让旁的人进去扰了圣上。”
    芸檀点着头,连声称是。
    苏瑾走到外头时,便看到几位穿着朝服的中年男人,她微行了个礼,开口道,“陛下这病起得急,今日身子仍是不适,让大人们操心了。”
    “娘娘可否让咱们进去看看陛下?”
    “这......只怕于理不合。”苏瑾迟疑着,后又补充道,“按理来说外男是不该踏进后宫的,几位大人们心忧陛下身体,本宫知晓,也能理解。可眼下大人们若是去了本宫的厢房,那就实在是......”
    “陛下从未连着这么久罢朝过,究竟身子是何状况,臣等怎能不探查一番?”
    “理该如此,娘娘应当知道,陛下的身体,可是与国祚息息相关啊。如今事急从权,礼数暂且搁置一旁又如何?”
    “娘娘这般阻挠,莫不是陛下?”
    苏瑾被这几个大臣你一言我一语的,逼得险些绷不住脸上的神色,她肃穆着脸,冷声道,“大人们信不过本宫,连太医的话便也信不过了么?”
    “周太医已然带着诸位太医齐心寻求诊治陛下的法子了,陛下虽然如今状况不太好,可本宫相信,陛下受天地庇佑,定能化险为夷。太医们,也定能成功救治陛下!大人们与其围在本宫宫殿前,不如去稳定朝堂,是也不是?”
    “好,好,好!娘娘这番话说得实在是让本王钦佩!”
    “睿王?”“睿王殿下!”“殿下怎的来了?”
    齐烨看了一眼苏瑾,接着便同几位大臣说起话来,“本王担忧陛下身体,便从辽北快马加鞭赶了过来。几位大人担忧陛下的心,与本王无异,本王亦能理解。只是贵妃娘娘所说也有道理,咱们毕竟不是大夫,这看病的事,就交给太医们吧。”
    “大人们还是先行回朝,安抚其他朝臣,至于这看望一事,便交由本王如何?本王作为陛下亲弟,自小也是在皇宫后苑里长大,这看看兄长,应该不妨事吧?娘娘觉得如何?”
    苏瑾知道自己已经没了退路了,话说到这里,她不答应也不行。这该死的周太医,说是今日他主子会出现,可到了现在,他主子的影她都没瞅见。
    齐烨话罢,几位大臣互相打着商量,没一会便应承了,继而相约离去。
    等人走远了,齐烨便冲着苏瑾道,“娘娘可愿带路?”
    苏瑾的手紧贴着身体,一会紧握一会又摊开,她先前的镇定很快就要瓦解了,这会脑子里想着的是,她死后,宏儿会怎样?
    宏儿作为嫡长子,很有可能会继位,可他年纪这般小,前有兵权在握的叔父,后有虎视眈眈的权臣,他,他能好好活下去么?
    “娘娘在想什么?”齐烨说着,又凑过前用衣袍拂去了苏瑾额上的冷汗,他离她极近,声音极小,“娘娘可是在想周太医背后的主子?”
    苏瑾听到这话,又是惊又是喜又是惧怕,她的心弦绷得太紧了,这一刻突然松了下去,整个人身子骨也软了下来。
    齐烨扶住苏瑾的腰,按捺着内心的情绪,待她站稳后便收回手,道,“娘娘近日辛苦了,走路且看着些。”
    “王爷说的是。”
    苏瑾重新站稳后,心绪也稳了下来,她指引着齐烨来到内殿,接着又将众人挥退,只留芸檀守在外头。
    房门一阖上,苏瑾便跪在了齐烨面前,她求他,“相信周太医已经告诉过王爷相关情况,本宫可以助王爷登上皇位,只求王爷放本宫和宏儿一条生路。”
    齐烨听苏瑾到了此刻,只剩他们二人了,还要自称本宫,心头便窜起一股火。
    她不是恨齐塬么?不是要了他的命么?为什么?为什么还要以他的妃嫔自称?
    “娘娘抬起头,看着本王!”
    苏瑾依言抬起,却不明白齐烨是什么意思。
    齐烨盯着苏瑾,他盯得那样久,久到自己不得不承认,她竟全然不记得他。她把他当成什么?一个王爷?一个现下可以救她性命有野心谋夺帝位的王爷?
    怎么可以这样?呵,她怎么可以这样?
    齐烨心中百般情绪翻涌,他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不甘,她要他放她走,这怎么可以呢?她不记得他,日后还想要从他生命里消逝么?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娘娘要求一条生路?”
    苏瑾点头,接着便被齐烨探手扯入怀中。男人搂她很紧,让她连挣扎的余地都无,苏瑾不免气急,低吼道,“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齐烨低下头,唇凑到苏瑾耳畔,他探出舌舔舐了一下苏瑾耳垂,复又含咬上去,“娘娘不觉得给的砝码太少了么?”
    苏瑾挣扎着,又怕动静大了外面的人起了疑心,只能压低着声音嚷道,“你放开我!放开!”
    齐烨听得苏瑾改了自称,心头的怒火倒是稍稍平息了些。
    怀里的人挣扎得十分厉害,可齐烨并不把苏瑾这点力气看在眼里,他稳稳地禁锢着她,同她说,“娘娘要求生路,可以。”
    “只是,这得用娘娘的身子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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