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炮火太凶猛了,王公们心惊胆战。
    “不必惊慌!”
    济尔哈朗吐出了嘴里的灰,安抚人心:“这阵仗咱们大清,也不是没见过,明军打仗就是三板斧。”
    “呜……轰!”
    可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城外,明军帅营。
    “战争打的是综合国力。”
    周世显手持千里镜,冲着大明皇帝朱慈烺,谆谆教导:“时代已经变了,陛下。”
    隆隆炮声中,朱慈烺捂着耳朵,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
    用银子砸人这事儿……就是让济尔哈朗和范文程多长几个脑袋,只怕这辈子也想不明白。
    “传令,将炮位推上去。”
    周世显颇有些不耐,挥了挥手,叫麾下独立炮兵镇将一个个炮位前移,给大炮装上刺刀。
    大炮上刺刀见过吗?
    大炮上刺刀只是一句戏言。
    可明军炮手越打越疯狂,将炮位从十里,推进到八里,五里之内,和装上刺刀也没什么区别了。
    直接将大炮顶在清军脑门上了,再坚固的城墙,也禁不住这样的疯狂炮火,外城墙大片的垮塌。
    露出了里头黑洞洞的瓮城。
    “呜……轰!”
    “哗啦。”
    如此这般疯狂的炮击持续了足足十天。
    十天后,明军的弹药终于见底了,炮火密度降了下来,可清军布置在外围的壕沟,拒马,大量防御设施也被扫平了。
    硬生生轰平了!
    十二月中,盛京城下恢复了平静。
    可谁都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等到明军的弹药补给运来了,必将发起更猛烈的炮击。
    “呼。”
    十二月间的辽东大地,风雪大作。
    周世显举着千里镜,并没有将视线放在坑坑洼洼的盛京城上,而是看向了盛京的北边。
    北边的天空阴沉沉的。
    盛京只是一个诱饵,他心里明镜一般敞亮,清军主力就在北边的抚顺一线养精蓄锐呢。
    他这边围着城,不惜血本的倾泻着弹药,将盛京城防一层一层的拔掉,北边黄得功的骑兵已经和清军游骑接战了。
    换装之后的黄得功所部,连日来将旗兵打的节节败退,可杀伤不多,摆明了清军游骑在躲避明军锋芒,一触即退。
    “还挺能忍。”
    周世笑了笑,露出森森白牙。
    清军主力不打算来救盛京么?
    此时不由得高看了阿济格一样,这小子还真能忍,他领着至少二十万骑兵,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盛京在炮火中失陷?
    “呵呵,呵呵呵。”
    冷峻的嘴角溢出了几声冷笑。
    他倒要看看阿济格能忍到什么时候。
    盛京,城内。
    伤兵满营,旗兵,包衣的尸体躺在了冰雪覆盖的泥泞街道上,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好似从地里刨出来的山药蛋子。
    好似清军的尸体都没什么伤痕,只有口,鼻,眼渗出了大量血液,这是被重炮轰击活活震死的!
    济尔哈朗穿着一声戎装,手柱战刀,脸色早已苍白如纸,他也受了一点震伤,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连走路都摇晃起来了……
    他打了一辈子仗,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炮火。
    “主子。”
    范文程也灰头土脸,一脸死灰,苦苦劝道:“不如,不如让英主子带兵来救吧。”
    这城墙早晚得被轰塌,靠不住呀,一旦瓮城被轰塌了,明军必然发起大规模的攻城战。
    那就玉石俱焚了。
    人,都是怕死的。
    范文程眼巴巴看着几个巴牙喇护兵,肩膀上站着的几只海东青,苦苦相劝,该让抚顺一线的主力出击了。
    只要放出这几只海东青……
    盛京便有救了。
    “滚开!”
    可换来的是济尔哈朗的狠狠一脚,将他踹翻。
    “铛!”
    他将战刀狠狠往地上顿了顿,狠狠瞧着范文程,好似一头择人而噬的苍老狮王。
    “范文程,你敢乱我军心?”
    主子爷发怒了。
    范文程吓坏了,慌忙扑了过来,匍匐在地,小鸡啄米一般拼命磕头,一个劲的求饶。
    “主子息怒,息怒。”
    “文程知错了。”
    济尔哈朗苍老的脸上,带着一丝鄙夷,阴沉沉道:“叫你的人……带着包衣顶上去。”
    城内还有三四十万人呢,就是这盛京都战死了,寸草不生了,他也要为抚顺一线的旗兵主力换来一个翻盘的机会。
    忍耐。
    他在苦苦等待一个战机。
    “嗻。”
    范文程连滚带爬的跑了,赶紧将他手下的汉军,包衣奴才组织起来,在旗兵主子督战队的催促下登城布防。
    哭喊声一片。
    奴才终究是奴才,抬了旗,当了包衣还是奴才,这种时候不冲上去当炮灰,难道让主子们上?
    同时间,山海关。
    十一月中,山海关也飘起了雪花,可喧闹异常,四轮马车,小推车,熙熙攘攘的辎重队穿梭不停。
    从山海关,到金山卫的各处码头上都挤满了运输船,火药,辎重,粮草源源不断的从江南,从中原运来。
    “咣当!”
    几十艘平底福船,龟船在码头上停靠。
    码头上,石亨领着几个军宪司将官,手按战刀,面色阴沉,瞧着正在大举登岸的朝军。
    “嘟嘟嘟。”
    哨声响起,成群结队的朝军辅兵,在军官的催促下跳下了船,在空旷的海滩上列好了一排排横队。
    朝鲜仆从军到了。
    清廷都知道找外援,重金收买罗刹人来辽东作战,咱大明就没有外援么,咱大明也有仆从军呀。
    朝军,漠南骑兵……这些都是战争资源,得利用起来,不过这仆从军的素质可就太一般了。
    “嘟嘟嘟。”
    短促的哨声中,乱糟糟的朝军列成了横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像极了一只只胆小的鹌鹑。
    “都站直了!”
    “混蛋!”
    或许是朝军将领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一顿拳打脚踢,将麾下不成器的士兵踹的惨叫了几声。
    好不容易让队列整齐了一些,几十个朝军将领一溜小跑,向着石亨这位上官跑了过来。
    一个个脸上都在赔笑。
    “大人。”
    “多日不见,大人可真是龙马精神……”
    石亨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好了。”
    他很看不上朝军这些人,上阵打仗多半不行,可用来辅助作战,运送辎重,挖土填壕什么的。
    也能凑合着用了。
    石亨挥了挥手:“出发。”
    随着朝鲜仆从军抵达辽东战场,这场大决战的规模再次扩大,明军的兵力加强到了三十万。
    同时间,江南。
    大明时代周刊再一次,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用一篇篇壮怀激烈的文章稳定了人心。
    儒生闹事的声音被压制住了。
    诺大个江南,在喧嚣中等待着辽东决战的结果。
    这一天,清晨。
    “吱。”
    魏国公府的侧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穿蜀锦的中年高瘦男子,领着几个长随,跟班走府中走出。
    在魏国公府憋了这么久,皇后又带着几个皇子,去了洛阳,崇祯爷一个人实在憋不住了。
    他打算出来转转,散散心……
    “咳咳。”
    脱下了龙袍,换上了一身蜀锦,朱由检还觉得有点不自在,生怕被人认出来,可……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谁认识他呀?
    一时间崇祯爷心情复杂,又怕被人认出来,又觉得受了冷落,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浑浑噩噩的走到了秦淮河畔,想见识一下秦淮风月。
    可是……
    秦淮风月没瞧见,反而见到了秦淮河上,画舫不见了踪影,反而一艘艘装满军粮被服的官船首尾相连。
    正在向着北方缓缓行驶。
    “辽东……”
    太上皇呆了呆,看起来,辽东战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瞧着那些官船不由得又是一阵呆滞。
    “这位爷。”
    很快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不远处几个身穿男装,眉清目秀之人跑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大箱子,正冲着他微笑。
    女儿家的幽香扑鼻。
    几个女扮男装的秀美女子,朝着他甜笑:“这位爷,一看便知是大富大贵的大老爷……”
    “嗯?”
    被几个秀美女子夸了一番,太上皇脸上多了点笑容,觉得心情好多了,这几个女子慧眼识人呐。
    “大老爷必是多福多寿之人……捐点么?”
    一来二去的,太上皇心情大好,随手便向着长随使了个眼色,那长随赶忙取出一张十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呵。”
    几个秀美女子盈盈一福,俏脸上笑开了花,便又是一番恭维,一个比一个嘴甜。
    “嗯……”
    瞧着那几个女子走远了,崇祯爷淤积多日的心情,好了起来,果然没事儿还是要多出来走走。
    可身后又传来那几个女子的盈盈笑声。
    “这位爷,一看便知是大富大贵的大老爷……”
    一回头,瞧着女子们向着一位大腹便便的商贾走了过去,太上皇的笑容僵住了。
    一阵沉默。
    大明太上皇竟然被骗捐了。
    “老爷。”
    长随擦了把汗,忙宽慰了几句:“老爷有所不知,这些女子本是秦淮河上卖唱的,也不知怎么的从良了,如今,如今……”
    “如今都在替辽东战事募捐。”
    僵硬,太僵硬了。
    瞧着那几个笑颜如花的秀美女子,大明太上皇就这么僵住了,良久才发出一声轻叹。
    “唉。”
    这轻叹意味良多。
    同时间,辽东,抚顺东北方。
    建州老寨。
    “希律律。”
    风雪中,成群结队的骑兵在马背上颠簸着,一个个都穿着厚实狼皮大衣,戴着熊皮帽子。
    “吁。”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将领,勒住了战马,取出酒囊猛的灌了一口,露出了一双通红的碧绿眼珠,还有狼皮大衣里头灰色的军服。
    灰色的军服也不知多久没洗过了,很肮脏。
    “叽里咕噜。”
    将领醉醺醺的也不以为意,挥了挥手,大批骑兵滚滚向前,碧绿的眼中透出一丝灼热,带着凶残。
    “哈哈哈。”
    醉醺醺的罗刹骑兵,张狂大笑着:“这些……卑贱的鞑靼人。”
    说不尽的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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