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吃猴脑,最好是出生不过三个月的幼猴,生吃,连着脑壳一起,鲜嫩多汁,又脆又香。只不过这猴子是临时让人弄的,怕有虫,还是烫熟了吃放心。”严钦拿起一把短柄的藏刀,用刀尖叉了一团类似动物大脑的东西塞进嘴里,脸上神情心满意足,舌齿间嚼的也吸溜直响。这柄刀仅在刀鞘处裹着一层灰褐色的鲨鱼皮,除此之外竟再无装饰,不比常见的那些藏刀镶珠嵌宝,琳琅满目,但稍一细看,便知道是柄价值连城的好刀。
    他喜欢玩刀,不止喜欢,还是个中行家。再漂亮的女人、男人对他而言都是不要钱的倒贴货,这世上只有两样东西能让他心甘情愿掏银子,跑车,还有,刀。
    “老蒲。”严钦一个人对着偌大张台子,偌大个涮锅吃得起劲,也不抬眼看许见欧,只问站在身后头的一个人,“你说他好看吗?”
    别人遇见他必得毕恭毕敬喊一声“蒲少”,但在家底厚得吓死人的严少面前,他也只能自认是“老蒲”了。老蒲就是上次一起和唐厄玩群p的五分之一,回去之后还挺意犹未尽,听说这次又有得玩,立马就跟蝇竞血、蚁附膻一般扑了过来。打唐厄进门他就忍不住直拿眼睛瞟他,对方倒是有礼有节地报以微笑,仿佛那晚上嘶声力竭叫着床的另有其人。老蒲不敢明目张胆地觊觎严钦的人,于是便用那种能渗进人骨头里去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许见欧,怪模怪样地笑了声,“不错,真的不错……”
    “我看也就一般吧。”严钦仍然没抬眼皮,直接用牙开了瓶啤酒,灌下一口说,“这种脸在娱乐圈不稀奇,十个里头九个差不多,你要好这口,改明儿我给你弄一打来。”
    “起子!开瓶得用起子!当心把你那口几十万的皓瓷牙给崩了!”一惊一乍过后,老蒲突然笑了,“当初你把战逸非捡回去,他不知感恩倒算了,还打掉了你两颗牙。你就这么放过他了?”
    “我没少找人揍他,真的。”一板一眼地解释着,头不抬,筷子不停,“可那小子厉害着呢,打不过,怎么办?”他继续涮着肥美的肉片儿,吃相不怎么雅,还一个劲儿地打饱嗝。
    “那是你找的人不行。老实说我早看姓战的不顺眼了,看人都不用正眼,说话比谁都猖狂……”顿了顿,老蒲拉开椅子想坐下,补充说,“你要不交给我,我找一些可靠的人,保管一点证据不留下就给你出气……”
    “你他妈敢去招他试试!”严钦“啪”地撩下筷子,明明白白地怒了,“要是给我打坏了,信不信我切了你的鸟!”
    这人也就是嘴欠,随便说说,他与严大少认识十几年,战逸非那一档子事儿比谁都清楚。
    当时严钦有一阵子没露面,一露面就说捡了只猫,挺可人的,晚上抱着睡凉飕飕的,特别舒服,就是好像养不熟。
    只当严大少突然转性,广施博爱人世间,大伙儿不仅都信以为真,甚至纷纷猜测这猫的品种是英国短尾还是苏格兰折耳。
    后来才发现居然是个男孩子。
    又土又拧巴,有钱公子哥会的东西他一概不会。
    “听说……嗝饿……是你给战逸非推荐了一位公关总监?”吃得胃撑满了九分,饱嗝连连,这才想起自己带来的一伙朋友还都站着,严大少爷挥手招呼他们坐下,又以目光把唐厄拉到自己身边。唐厄很顺从地坐了过去,软塌塌地偎着身旁的男人,却一脸歉疚地望着许见欧。严钦也抬起了眼睛,一样看着立在眼前的许主播,指尖慢慢拨弄着藏刀的刀尖,嘴角冷冷地翘了起来,“许主播不专注于自己的本职工作,干嘛管别人家的闲事儿?!”
    话里带着兴师问罪的意思,可却是逮着脸就抡嘴巴,不分青红皂白,不辨胖瘦美丑。许见欧一时没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捋明白,是自己介绍方馥浓去觅雅的不假,可这和正业集团的少东家有什么关系?
    谁都知道严钦敢玩、会玩,许见欧意识到处境不妙,还挺从容不迫地笑了笑,“严少如果真的想出资赞助一档访谈节目,我们可以再约个时间详谈,现在时间真是有些晚了,家里人还等着。我就先告――”
    “家里那个是男人吧?”打断对方的话,严钦忽而咧开嘴,笑了。直到这会儿他才露出一种特别痴迷的表情,说,“我听小唐说了,许主播是有家室的人。”
    “i a lonely lonely lonely i a lonely lonelyy life”
    凌晨两点,方馥浓被一首英国慢摇的手机铃声吵醒,这铃声是战圆圆设的,也是她最喜欢的歌。一次在办公室里,战圆圆闲来无事拿过他的手机来玩,结果大失所望,没一条信息,没一个联系人。战圆圆把手机扔回方馥浓的办公桌,撇嘴说,怎么都没有一个手机号呢,你都不和自己的女朋友联系吗?
    没女朋友。方馥浓据实回答。
    哎?怎么会呢?战圆圆眼睛瞪得比她名字还圆,一脸不可思议地嚷,你这么帅!
    我不是在等你长大么。这小丫头胡搅蛮缠也不是第一次,方馥浓心里想着公司的事,随口应付她。
    可我还没长大的时候呢,总一个人待着不憋得慌吗?战圆圆一点没姑娘家的矜持,方馥浓背对着他的老板桌,微微倚靠,似坐非站,她的视线就这么直直地落在他的两条长腿之间,强调一句,我是说这方面。
    夏天还能用手将就,冬天就只能找姑娘了。
    为什么?
    冬天手掌太凉,方家老二起不来。方馥浓说完,就露出白牙倍儿迷人地笑了。嘴里说的是淫话,眼神却出奇坦白、清澈与狡猾,战圆圆搜肠刮肚一晌,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一些恰如其分的词汇,所有的词汇都难以细述这个男人的风情万种。
    你以后别找别的姑娘了,找我啊。我也是女的,我哥不识货,可我识啊……
    方馥浓嫌她烦了,笑着赶她出去工作,滚蛋!我过几天就去荷兰了,有你偷懒的时间。
    “i a lonely lonely lonelygod helphelpto survive”
    方馥浓睡觉一向很浅,也睡得很少。他认为睡觉是浪费时间,没时间概念的人才爱把时间都留在床上。当然他不是那种自施宫刑的禁欲主义者,该享乐的时候还得享乐,可享乐也不一定非得在床上。贵金属投资公司那两个合伙人就曾眼睁睁地看见一个美女从方馥浓的老板桌底下钻出来,而方馥浓不慌不忙地又把那个迷人的小脑袋摁回去,说,麻烦再含一会儿,我会还没开完呢……你们刚才……唔嗯……讲到哪里?
    这一幕令人瞠目结舌,也莫名令人自惭形秽。或许正是那俩家伙最终彼此策反的原因之一。
    浴室紧接着餐桌,方馥浓把战逸非抱上了床,自己则赤身裸体,只围着一件半腰围裙给他做饭。他嫌牛排腌制久了,也嫌那玩意儿吃起来麻烦,最后选择做了培根蔬菜奶汁h饭。
    战逸非下不了床,挪了几下,便扒着床沿向厨房的方向张望。方馥浓做饭的身影若隐若现,他能看见他的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清晰分明,壮且匀称。
    方馥浓把一盘金黄诱人的h饭端给了战逸非,斜倚着卧室里的家具,看他狼吞虎咽,吃得一粒不剩,还用勺子刮盘子。
    吃得心满意足,床上的男人坐起来,用手指擦掉嘴角旁沾着的奶汁,又送进嘴里细细吮着,“还要。”
    方馥浓走上前,眼角隐隐含着不怀好意的笑:“还要什么?”
    饱暖思淫欲,战逸非一把扯掉那件半腰围裙,手指攒紧那根东西,仰起脸求欢,“要这个。”
    俩人变着法儿地温存完以后,便抱在一起睡了过去,直到被手机铃声吵醒前。一丝不挂的战逸非抱着同样一丝不挂的方馥浓,像抱着一截用以求生的浮木。他载沉载浮,轻轻颤抖,无意识地皱着眉,撅着嘴。谁能想这么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睡颜竟然这么可爱,像新出笼屉的包子,还是最招人的肉馅儿。
    方馥浓爬起身来接起了电话,战逸非也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是谁……”腰酸疼得根本动弹不了,他勉强攀住对方的肩膀坐起来,一边犹似梦中地啃吻他的肩膀,一边低声地骂,“吵死了……揍他!”
    从肩膀啃到脖子,又把对方稍稍掰过来,啃他优美的喉结和漂亮的下巴颏儿。
    “阿姨?唔……什么事……”半梦半醒的战逸非比醒着的时候主动热情得多,方馥浓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摸着那凉飕飕的颈与背,亲吻着他的亲吻。像吸吮亦像咀嚼,两个人大口大口吞咬着对方的嘴唇与齿龈,亲得黏黏糊糊,啧啧有声。
    “什么?”
    医院方面联系了许妈,告诉她,他儿子被人打伤了,已经命在垂危。许妈刚巧离开上海,急得马上去联系滕云,可滕云迟迟没接电话,不得已,她想到了不久前刚刚见过的方馥浓。
    第四十二章 鞭击镬烹之刑
    方馥浓与战逸非赶去医院时,院方终于联系上了滕云,他到得比他们还早一些,看似已经魂飞魄散,佝偻着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仿佛瞬间老去二十岁。
    如果不是病人牌上写着的名字是“许见欧”,谁也无法把这具血肉模糊的躯体与那个处处完美的电台主播联系起来。眼眶爆裂性骨折,整张脸已经青紫难辨,惨不忍睹;胸腔、腹部均受到重创,脾脏破裂导致大出血,医院不得不紧急为他做了脾脏摘除手术。
    报警的路人说看见一辆遮挡了车牌的紫色宝马,行迹鬼祟地原地绕圈,突然车门一开,扔出一个人后就扬长而去。
    挡了车牌的宝马是老蒲的,车上还坐着的人是唐厄。他是真的吓傻了,一个劲地问对方,许见欧会不会死。早些时候迟迟联系不上战逸非,让他有些恼,一下子就想起了严钦交代自己办的事。没给时限,严少的心血来潮很多,常常是刚说完就忘了。
    偏偏也是命定的劫数,唐厄打了电话,发现两个人都空着。然而在他的最初想法里,自己并没做什么遭天谴、挨雷劈的事情,最后演变成这样完全是许见欧自讨苦吃。被人轮着上一下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何况一言九鼎的严少都放了话,只要许见欧主动配合,立马就出资让他进电视台。可这个一根筋的许主播偏就不肯低头,摆着阳关大道不走,非以命搏命挤上了华山天险――他面带微笑假意应承,却突然将桌上正沸腾着的火锅朝对方泼翻过去,幸而严钦避得快,才只被烫到了手臂。
    另几个人一拥而上将打算逃走的许见欧摁跪在地,严钦当场暴怒,满嘴溷秽,我操你这个贱货!我操你妈!
    谁也不能动他分毫,寒毛发丝不行,皮肉骨骼更不行,这是天王老子来也不能破的规矩。屡屡破他规矩、屡屡自掘坟墓还没被埋了的,也只有一个战逸非了。
    “我妈就不劳你费心了,倒是你妈真该反省……”脸上狠狠挨了两拳,许见欧仍然厉色道,“为什么不一怀上你就堕胎,为民除害……”
    他说话的声音非常好听,带着一个播音工作者特有的字正腔圆。
    “我操他这个贱货!我操他大爷的!”严钦龇牙咧嘴,捂着烫得起泡的手臂,跟追尾巴橛子的狗似的原地直转,一会儿弓腰,一会儿起身,骂骂咧咧个不停。“我操他姥姥的!快开窗!把他给我推下去!”
    知道这人若脾气来了谁也劝不住,老蒲还是忍不住提醒,这儿是上海,不是雁荡山,不能这么乱来。
    去雁荡山玩的时候,因为嫌一个会所女公关长得不够好看,严钦往她内裤边缝里塞了一张八十八万的支票,他说,你脏了我的眼睛得受罚,要是摔不死,就当我给你钱整容了。然后他便真的让人把她从七八楼高的地方推了出去。所幸那个其实还挺漂亮的姑娘摔在雨棚上缓冲一下,只是腰椎、盆骨以及腿部多处骨折,捡了一笔数字吉利的钱,也捡了一条命。
    不能推下楼,那就挥拳揍呗。
    严钦自己动脚狠踹了许见欧几下,还想用那把藏刀去割他的舌头,许见欧拼命反抗,刀子在脸上划了几下,到底没伸进嘴里。
    唐厄没有动手,而是躲去了一边。许见欧的惨状让他不免起了兔死狐悲之心,他暗暗庆幸自己聪明,同时在心里反复念叨同一句话:多大个事儿,从了不就完了么。
    亲自动了手后严大少爷感到神清气爽,他突然觉得手臂不疼了,也突然就醍醐灌顶想起还约了人。
    “糟了!我那逼老子让我今天和钱市长吃饭的!”其实他看不上区区一个市长,否则也不能老子前脚嘱托完,他后脚就忘。看看时间,饭是肯定吃不了了,但露个脸,装腔作势叫声“叔叔”还行。将那把不加雕饰的藏刀别进腰里就出了包间,严钦冲还在拳打脚踢的几个跟班吩咐一声,“你们继续招呼着,不打得半死不准停。还有,让他出去别乱说话,别逼我弄死他妈妈和家里那个男人。”
    今晚上闹得有些失了体面,他想了想,改明儿有空了,还是得去会一会那个觅雅的公关先生。
    严钦一走,大伙儿立马停了,这么卖力还不是为了给严少爷面子,真要动胳膊动腿折腾一宿,谁也没这个闲工夫。老蒲替许见欧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还挺怜香惜玉地补上一句,其实你也是替罪羊,严少真想揍的是觅雅那个公关,他招谁不好偏去招那个战逸非……这不是你给他介绍进去的么?他这一腔怒火只好先泻你身上了。
    许见欧闭起眼睛,这个时候他再听不懂这话的意思,这顿打也就白挨了。
    他觉得自己这么些年放在心里的幻想简直没劲透了。方馥浓不是朱砂痣,不是白月光,而是一滴封喉的毒血,是尸者惨白的脸面。他居然为了那个男人与别人的风流韵事遭了报复,其实严钦又何必煞费苦心地来嫖他或者打他,光是这个理由本身就够剜他的心了。战逸非在他眼里是个一无是处的蠢货,否则他也不能让比鬼还精的方馥浓去他那里捞钱。许见欧充分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毫无意义,就和刚才那么犟一样毫无价值,如果他让严钦上了自己,如果他还能豁出去表现一下,也许就不会动亦不能动地躺在这里,也许他这一生都会因此变得坦顺。
    就是此刻了。身体上的剧痛消失了,他过去三十二年的生命在这一刻停止了,一个全新的、更好的自己正在躯壳里蠢蠢欲动。
    最后许见欧想起了滕云。不是悔也不是恨,他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对爱人说着,对不起……
    失去意识前他听见走上前来的唐厄说,要不送他去医院吧?他帮过我忙,挺好一人。
    不能送医院,送了还跑得了么。扔街上算了,会有人送他去医院的……还有你,记得别出去瞎说,严钦那家伙是真有可能杀人的……
    外人看他是深度昏迷了,但许见欧知道自己没有。尽管他双目紧闭,口中插着氧气管,尽管他的脾脏正在被医生摘除,但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
    手术结束后他醒过一会儿,五分钟不到,他看见坐在身边的滕云,冲他笑了笑,说:没发生……
    尽管被打得惨不忍睹,他笑得仍很骄傲,那点自豪的劲儿从眼角里渗出来,像一点点破出乌云的光。
    他们在一起那么些年,滕云几乎马上就明白了许见欧这个笑容里的意思。他很骄傲,一直很骄傲,面对暴行也能捍守住自己的尊严。
    对不起……滕云握着许见欧的手泣不成声,许见欧则在爱人的哭声中再次昏沉睡去。
    待对方睡着了,滕云问护士要来了钥匙,取出了许见欧送来医院时身上带着的零散物品。他找到手机,然后查询起通话记录。
    九点二十分。许见欧接到一个电话后就急匆匆地出了门。那个打来电话的人极有可能与他被打脱不开干系。
    通话记录显示的名字是唐厄。
    滕云盯着这个名字半晌,然后看向正在另一张病床旁陪夜的女人,对她说,我手机快没电了,能不能借你的打个电话。
    没有关机,居然在这个点上还接起了电话。
    喂?是谁?
    滕云一言不发,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为什么不说话,你……你到底是谁?
    唐厄的声音很紧张,喘息很急促,学医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个人在经历某些刺激后不由自主产生的反应,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滕云挂了电话,删除掉拨出去那个号码,然后才将手机还给那个陪夜的女人,对她笑笑,没人接。
    女人似乎还想与他攀谈,可滕云已经走出了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只准一个亲属进入,没得到确切消息的方馥浓等在外头。许妈给他打了电话,即使对方对重症病房内的情况一无所知,她也不肯收线。方馥浓很体恤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担忧,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十分耐心,听许妈不断重复同一个问题,到底是谁打的?
    方馥浓一边应付着电话那头的许妈,一边看着战逸非心神不宁地在眼前走来走去。从好心路人那里得来的消息让他坐立不安:宝马虽常见,可爱把车喷成奇怪颜色的车主并不常有。战逸非认识老蒲,自然也见过他那辆紫色的z8。他依稀觉得许见欧被打可能与老蒲有关,若当真如此,那整件事情的幕后主谋十之八九就是严钦。
    这事儿和战逸非没关系,方馥浓本也没料想他会跟着来。然而这会儿他把嘴唇抿成薄薄一道线,眉头也拧得很紧。方馥浓瞧他一会儿便搁下了手机,走过去,“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肩上揽,你就是泰山也得被压垮。”他轻捧着他的脸,任两根直耸的鼻梁蹭在一起,“你现在最该内疚的是,你的公关先生尽心尽力伺候你两个晚上,你居然都没想过要给他加薪。”
    战逸非从心烦意乱的状态中抽离自己,伸手轻轻摸起方馥浓脸上的划伤――那道划开的口子收了疤,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估计得有一阵子才能完全消退。
    凑脸过去,在那伤痕上舔了舔。
    走出重症监护室的滕云恰好看见这一幕。
    他静静看着他们,然后开口喊了声,战总。
    战逸非回过头来,“滕医生,许主播……怎么样?”
    “没事的,好好调养就会好起来的。”停顿片刻,滕云把脸上的倦容收尽,微微露出一笑,“战总,见欧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工作了,我想好好照顾他,可能也不能再像当医生时那样没日没夜地加班,所以我想问你,你曾对我说的,觅雅的大门随时为我打开,还有效吗?”
    “嗯?”战逸非愣了愣,随即马上接口,“哦,当然。研发部主管的位置我一直给你留着,你的顶头上司是个法国人,摸透他的脾气就很好相处,至于薪资……”停了停,他在原有薪资的基础上又加上不少,“年薪60万,你何时到职都可以。”
    也算是一种补偿。
    “战总是不是太大方了?”嘴角若有似无地勾着,滕云的反应出奇平静,“我从未有过在化妆品行业任职的经验,一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怎么受得起这么高的薪水?”
    “那是因为……”战逸非一时没法解释自己的过分慷慨,还好方馥浓及时解围,揽住了他的腰,对滕云笑笑,“那是因为我们战总财大气粗又求贤若渴,60万的年薪是一个清华博士应得的,你如果觉得受之有愧,就赶快到职,上手你的工作。”
    战逸非的手机也响了,是唐厄,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把情人撂在一边几个小时。任铃声响着却不接电话,正琢磨着怎么和方馥浓解释,没想到对方倒颇为善解人意地让他先走。
    待战逸非离开后,两个男人并肩靠着墙,方馥浓问滕云:“知道是谁打的吗?”
    “怎么可能知道,见欧晚上一声不吭地出了门,然后就变成了这样。”滕云对唐厄的电话只字不提,只是曲起上身,抬起两手,以掌心遮住眼睛,“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不该和他冷战那么久,如果不是我,他不至于……”
    掌心重又被泪水打湿,他的声音犹如撕裂喉腔发出的低吼,悔恨至极,鞭击镬烹都及不上此刻痛苦的万分之一。
    方馥浓轻叹一口气,“把这事交给警方吧,总能水落石出的。”
    “即使抓住一两个混混那又怎么样呢?他没有了脾脏!他受到的伤害是不可逆的!”滕云直起身体,神色复归平静,他看了方馥浓一眼,说,“我不会追究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不会再让人伤害他一丝一毫。”
    第四十三章 奋斗
    战逸非一进门就对唐厄说,许见欧被人打了。
    唐厄正打算起身迎接,明显被这话吓得一愣,脸上立即显出了不自在的神色。
    战逸非注视着他的眼睛,又说,脾脏出血不止,还没来得及推上手术台就死了。
    “什……什么?死……死了?”唐厄既结巴又哆嗦,何止神色不自在,简直用花容失色来形容也不为过。
    “你看上去很不自在?”战逸非微微眯起眼睛,冷声问,“这件事情与你有关吗?”
    “你为什么这么问……”
    “目击者看见了被挡着车牌的紫色z8,只有蒲少彬才会把自己的车喷成这么恶心的颜色。许见欧不认识他,许见欧也不认识严钦,可你都认识,还很……熟悉。”“熟悉”两个字一出口,战逸非便将眉头皱得更紧,凤眼里透出的也全是不信任,“我曾听托尼无意中提过一句,你想搭线让他们认识,对不对?”
    “这世界上同时认识他们三个的人难道……难道就我一个吗……”唐厄本想矢口否认,可转念一想便觉得这事情铁定瞒不了,许见欧的死讯已经吓得他魂飞魄散,严钦自然有的是法子脱身,可自己没准就要成替罪羔羊了。被对方一诈便十句话里吐出了九句真话,只藏着唯一一句,最关键的一句,“我只是给许主播打了个电话,他们见上面我就走了,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真的是你?”打从听到那辆紫色z8便隐隐觉得事情可能与情人相关,他没想到对方那么不经吓,这么快就坦白从宽了。
    “严钦是个变态你又不是不知道,可他也是寰娱的董事,我每天想着法子和他周旋已经快累死了,他好容易把兴趣移到别人身上,我就没想那么多……”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唐厄边说边挤眼泪,不是那种嘶声力竭形象全无的大哭,而是眼眶隐隐泛红,眼泪盘在里头欲掉不掉。他没怀疑许见欧是不是真的死了,因为当时那副血肉模糊的样子的确惨不忍睹,他只想着,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也只有战逸非能挺身相护了。“我真的没想那么多,我早早走了,我不想他出事的……”
    “许见欧没死,脾脏切除以后会慢慢好起来。别的你不用担心,人也不是你打的,我会给他们一点补偿……”战逸非轻叹口气,拉着情人的手腕坐下来,换上一副比较柔软的口吻,“抱歉没去接你,你一直在这儿吗?”
    “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里?拿着你给我的钥匙,又惊又怕地等了你一晚上。”确认许见欧没死便稍稍放宽了心,唐厄忽而一侧脸,只用眼梢末端睨着对方,“倒是你,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接我,也不接我电话?”
    战逸非不自然地避开对方的注视,一张白如纨、冷如冰的脸也不由自主地红了红,“我在讨论工作上的事情,你的荷兰之行……”
    “骗人耳朵是会发烫的!”唐厄伸手去拧战逸非的耳朵,还了对方一副全不信任的表情,“难道说……你在我哥那里?”
    “只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避而不答,一样的话一连重复几遍,也不知到底是为了说服唐厄,还是自己。战逸非突然把唐厄抱起来,踢开门,往卧室里走。
    刚一把对方扔到床上就意识到自己根本干不了,一夜贪欢腰都快折了不说,这会儿硬不硬的起来还是个问题。
    “不玩了,睡觉。”
    唐厄昨天刚刚解佩荐枕,在剧组安排的拖车里伺候完自己戏里的那个“爹”。那个港星大腕儿虽然年近六旬,可技术派的床上功夫能在这些年他睡过的人里排名前三。至于战逸非么,能跻身前三十都算沾了他长相的光。自打精神出问题以后,唐厄很多年都没被摆弄得这么舒服过,高潮的时候还泪眼朦胧,情不自禁地叫了对方几声“爸爸”。
    唐厄本来也不想玩,可战逸非全不热情的态度让他有了危机感。于是他从他背后贴身上去,半压在他的身上,在他耳朵旁轻轻吹起,手还不安分地往那隐秘部位滑下去。
    到底是正值年少,即使身体再过松懈疲倦,调拨调拨便又紧了起来。战家老二被摸得抬起了头,一直背着身体的男人猛地回过头,盯着情人的脸。
    眼睛又深又长,嘴角不笑还笑,委实一副张祸国殃民的好皮相。战逸非头一次觉得,唐厄长得的确挺像方馥浓。
    他掀起被子把两个人罩在里头,算了,腰疼也死不了人。
    周一进公司,方馥浓没见到战逸非,倒见到了他的二叔。战博忙着改弦易张进军地产业,几乎不管儿子的事业,倒是每隔上一阵子,战榕会来关心一下觅雅的运营情况。战榕将方馥浓请进了自己的副总办公室,问了问他关于产品上线的情况。
    公关先生不轻易相信任何人,所以即使对着人人眼里面善可亲的“老战”,也是说七分,留三分。
    “你对觅雅重新作了品牌规划与产品定位,这点很好。可是,这会不会与逸文成立公司的初衷有些相悖?”战榕善意地提醒对方,觅雅的愿景是占有高端化妆品市场。
    “邓小平都有‘黑猫白猫理论’,我认为在品牌建设之初,脚踏实地地夯实自己的根基,比一些不切合实际的空想更有意义。”方馥浓不以为然,耸肩,微笑,“何况还dy miya不是吗,王冠上的明珠,有她一颗就够了。”
    “刚才人事部向我汇报,包括大客户经理、研发主管在内的几个重要岗位上,逸非还打算找猎头请人。这是你的意思吗?”战榕笑了笑,“这都是逸文在世时组建的班底,也得到了他父亲的认可。这些人员由觅雅培养了很长时间,在产品上线的关键时刻进行大换血,会不会不太妥当?”
    “我喜欢令行禁止,不喜欢人浮于事,就我目前看到的,是战逸非一个人在往前走,别的人或多或少都在扯他的后腿。”方馥浓把玩着战榕桌上的小摆件,“适当的调整对觅雅只有益处,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你把市场部的广告投放计划都停止了,还有原料采购的第二部分款项,逸非也没有签字。”
    “广告当然要投,但时机很重要。对一个快消型企业而言,品牌建设和营销执行缺一不可,如果业务团队不给力,渠道不支撑,再多的广告投入也只是浪费。至于那笔采购费用……”方馥浓无赖一笑,“我只说缓一缓,等赵总监交出满意的销售答卷再说。”
    “业务团队……”战榕笑得更显和蔼,“听你的意思,你打算向赵总监开刀了?”
    “不是我,”方馥浓从容不迫,“是优胜劣汰,自然选择。”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战榕以一个微笑,一声鼓励结束了俩人间的第二次谈话,“好好干吧,年轻人。”
    离开战榕的办公室,方馥浓从ay那儿得知,战逸非仍没现身。公关先生不禁揣测,这是小别胜新婚,这是君王不早朝,那家伙与唐厄玩疯了,不舍得离开香褥软枕,也不想进公司。
    该死。他在心里骂了一声,想,早知道那天怎么也不该放他回去,应该做到他彻底下不了床为止。
    其实在方馥浓应付战榕的时候,战逸非在应付比战榕更棘手的对象,他的敌人,他的父亲。
    榕星集团的主会议室,空荡荡的百余平方米,一个男人坐着,一个男人站着,气氛微妙,他们正在对峙。
    “你二叔当时选的形象代言人两岸三地都很有名气,结果你却找了个不入流的三线?”
    “二叔找的那个所谓的巨星已经老了!”战逸非强忍怒火不发,努力平静情绪,“四年两千万,四年后她都快五十岁了。我们的目标消费者,那些二十至三十岁的女孩子根本不会买她的账,这两千万等于白白砸进水里。唐厄绝对不是什么‘不入流的三线’,只要觅雅配合他的公关团队联合炒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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