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你本来就是中书舍人,升迁为中书令也无大碍。”
    “不过日后需要收敛一下自己的性子。”
    李隆基摆了摆手,让薛讷退下之后,等只剩下白贵的时候,提点道。
    白贵挑眉,松了一口气。
    不怕领导呵斥,就怕领导笑眯眯。李隆基话外之音是,他原谅白贵这次的僭越,今后注意一点就行。
    “权术手段?真心实意?”
    他心道。
    赏赐完将领,安定军心。
    接下来,李隆基命人将吐博赞普赤德祖赞和金城公主带来。
    一是,吐博赞普现在尽管是阶下之囚,但好歹也是一国之主,不能不见。二则是,历代都没有解决的吐博国,在他任内解决,这算是大唐和他的荣耀时间,他亦享受此刻,在三军之中,百官之前,居高临下俯视曾经和他平坐的吐博赞普。
    人生得意事,莫过于此。
    “外甥赤德祖赞见过皇帝舅。”
    被软禁的赤德祖赞赞普再次缚面衔玉,被唐军押着,向李隆基跪拜行大礼。
    “伏维皇帝舅万福……,在此外甥亦同意阿舅来意,阿舅必定和好。”——《册府元龟》卷九八一;amp;外臣部·盟誓;amp;gt;
    金城公主是唐中宗李显的养女,在嫁入吐博之后,被唐睿宗李旦重新认作亲女,所以赤德祖赞不仅和唐中宗李显是翁婿关系,和唐睿宗李旦亦是翁婿关系。李隆基就是赤德祖赞的大舅哥,也叫大舅,因此赤德祖赞自认为李隆基的外甥。
    “金城拜见皇兄。”
    金城公主亦从马车上被带了下来,不过相比较被软禁的赤德祖赞,她的处境极好,身旁还有陪嫁的宫女侍奉。
    见到赤德祖赞和金城公主后,百官也窃窃私语,对赤德祖赞指指点点。
    一国国王沦为阶下囚这种场景,百年难见,小国也就罢了,大唐灭的多了,但吐博这种大国……他们遇见,算是一饱眼福。
    “外甥和皇妹免礼。”
    李隆基面含笑意,虚扶了一下二人。
    “赤德祖赞你既然知错就改,一路远来,朝贡于长安,朕也不能辜负大唐和吐博两国之间的友谊,你尚金城公主,封你为……五品驸马都尉,不知如何?”
    他沉吟稍许,说道。
    以前大唐尽管是下嫁公主给吐博,但可不会用尚。
    故此李隆基明面上是对赤德祖赞客气,但背地里的羞辱之意不言而明。
    “外甥……,不,臣叩谢陛下隆恩。”
    赤德祖赞面无表情,正准备施礼道谢。
    他现在国已丧,能保住一条命就算不错了,五品的驸马都尉一般人还求不来呢,在大唐宰相才只是三品。
    但就在这时,站在他身旁的金城公主突然开口了。
    “皇兄,等一下……”
    “妾身和赞普在吐博王城中素来不和,已有和离之意,还请皇兄恩允此事。”
    金城公主下拜道。
    “奴奴……”
    “你……”
    赤德祖赞脸色顿时气的通红无比,目光狠狠的盯着金城公主,似乎要择其而噬。
    金城公主名为李奴奴。
    丧国之辱倒也算了,现在看来,他还要遭遇一次夺妻之恨。
    不过他看了一眼站在皇帝旁侧,身穿明光铠的青年将领,心中的怒火瞬间平息,攥紧的双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面对白贵,他升不起丝毫的复仇之念。
    在吐博与大唐的战争中,白贵不能说用兵如神,但吐博的那种无力感,时刻缠绕在他的心头上,堂堂之师直接碾压吐博百万兵马。
    “这……”
    李隆基犹豫了一下。
    他也清楚金城公主不愿嫁给吐博赞普,在入雪域高原的时候,哀恸声他也听到过。只不过金城公主和他关系不算多么亲厚,再加上这些年未见,哪里有什么感情可言。
    尽管他意在羞辱吐博赞普,但若是再和离……,对吐博赞普,吐博残余势力绝对是彻头彻尾的羞辱,仅是金城公主,还无法让他下定这个决心。
    “臣在途中,亦听吐博赞普曾言……,和公主不和,也意欲和离。”
    “既然吐博赞普有此意,依臣看,还不若同意此事,以示我大唐心胸开阔……”
    白贵气定神闲,顺口说道。
    “白卿你和金城之间……”
    李隆基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白贵和金城公主,心中顿时有些了然。
    白贵治军甚严,不准携带女眷入营。在与吐博作战的这些年,一直在雪域高原上,等灭了吐博之后,进了吐博王城,见到貌美的金城公主,金城公主和白贵又是老乡……,互相叙旧之后,男才女貌,中途发生一点事情很正常。
    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
    何况是貌美的公主。
    不过在这一点上,李隆基倒也不会怪罪白贵。若白贵只是普通的“驸马都尉”,敢做这等事,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他早就下旨处罚了,但谁让白贵灭二国,功劳这么大,和几个公主有些私情,脚踏几条船,这……又能算得了什么。
    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赞普竟然有了和离之念,不知可否如白卿所言那般?”
    “若有虚言,朕会为你赞普你做主的!”
    “对了,此次吐博大相阻挠你我两国友谊,其罪甚大……,传朕旨意,将吐博大相车裂而死,以儆效尤,吐博百官欺君罔上,亦有罪责,刑部一一定刑……”
    李隆基看了赤德祖赞一眼,轻描淡写道。
    白贵看到李隆基这幅模样,就知道李隆基已经误会了,不过这件事他也不好解释,说是动了仁念,恐怕别人也不会相信。
    “小王……确实想和公主和离,有劳陛下恩准。”
    赤德祖赞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忙道。
    尽管他知道李隆基不会立刻像处置吐博大相一样,立刻处置他。但他现在的表现,却决定了他数年后是因病而逝,还是今后寿终正寝。
    “你和金城既然夫妻不和,这件事朕就允了,允你们和离。”
    李隆基说道。
    已经将吐博国灭,吐博的看法他已经不在乎。只是金城公主不过分量让他同意,现在白贵这个灭掉吐博国的统帅开口,他还有什么不同意的理由。
    ……
    受降典礼和封赏等事一一完毕。
    天擦擦黑。
    白贵回到府中。
    林邑候府的匾额已经换成了代国公府。
    遇到的官吏也都称呼他为一声白相。
    他脱下甲胄,稍稍犹豫了一下,就换做便服,带着一队家兵赶往金仙观。
    和金仙公主说了今日之事后,就随同金仙公主一同深夜入宫,前去找李隆基赔罪。
    芥蒂!
    李隆基心里肯定已经有了芥蒂!
    哪怕对白贵仍旧简在帝心,但绝对无往日的宠信。所以此次深夜入宫赔罪,就是白贵定下的第二条计策。
    以私情影响国事!
    从古到今,这都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统治阶级冷血,但作为统治者的,永远都是人。
    现在白贵尽管已经晋升官职为中书令,为宰辅,但宰辅和宰辅并不一同,尤其是他这等初入政事堂的宰相,如果没有党羽,基本上就是一个吉祥物,什么也决定不了。
    换句话说,中书令是中书省的主官,并不直接管理尚书省下的六部,所以看似大权在握,可实际上并无实权,只有掌控六部,才算是实权宰相。
    ……
    皇宫,清宁宫。
    清宁宫是皇后的寝宫。
    “启禀陛下……”
    “金仙公主和白相前来求见,白相说……要给陛下赔罪!”
    高力士走到李隆基身旁,开口说道。
    说完之后,他又轻笑一声,打趣道:“看来白相今个是知道陛下的心意……,不过也是,一国之宰执,对于读书人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白相做到了封狼居胥、勒石燕然,这是武将的极致,现在他想做文臣的极致……”
    “文武两道,他已经是文武状元,难道他想要做圣人不成?”
    李隆基皱眉,余气未消。
    他向来视白贵为他的心腹,但白贵今日偏偏顶撞他,甚至联合薛讷,朝他发作。两路唐军,这可是现在大唐的精锐……,所以他不得不忍下了这口气。当然,这也可能是薛讷知恩图报,毕竟白贵对薛讷有恩情,这是朝堂上众人皆知的事情,薛讷有此反应,也属正常。
    不过等宫后,他心底的怒气还是未曾消除,只是不好发作罢了。
    “陛下想要做千古一帝,难道还用不得白相吗?”
    ”今夜白相入宫赔罪,可见心底还是对陛下忠诚的,只不过白相还是年轻了些,沉不住气,怕陛下你让他做代国公后,今后不再大用,所以才这般向陛下讨赏……”
    王皇后笑了笑,开口道。
    她是个知恩图报的女人。若不是白贵助她怀孕,诞下皇子。现在的她,地位哪能如此稳固。后宫的妃嫔,每日前来请安不断。
    不过她出身世家大族,心底聪慧,知道该如何劝说皇帝。
    她这幅说辞,说白贵沉不住气,是不信任李隆基真有这般贤能,成功将矛盾从白贵和皇帝这两方转移到了李隆基自己身上,是不是平日里不够贤明,不知人善用,所以才导致白贵如此这般做。
    沉不住气,绝对好过心机深沉!
    有高力士、王皇后这般劝说,又有白贵深夜请罪,李隆基心底芥蒂消去大半,忍不住一笑道:“白美和啊,白美和……,朕岂是因噎废食的人,还劳不得你这般费心!”
    “高将军,将白相和金仙请入宫中吧。”
    他对高力士道。
    其实,在今日之前,他心底还真的想让白贵闭门谢客,安心当一个富家翁。至于何时让白贵入朝为官,那至少也得是边疆战事起,或者等白贵的影响力下降之后,再去谈说。
    只不过他这个“圣君”肯定不肯服软,表露自己的阴暗心思。现在高力士、王皇后这般一说,他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就顺坡下驴的解气了。
    白贵和金仙公主入宫,施礼就座。
    “白卿,你说自己入宫赔罪,但朕却没见你的诚意,至少负荆请罪也是要的……”
    李隆基脸色肃冷,问道。
    “臣于国事上并未犯错,负荆请罪虽可,但若是百官和万民看到,恐怕会腹诽陛下苛待功臣。”
    “故……为陛下考虑,臣未曾负荆。”
    白贵拱了拱手,从容回道。
    一旁的金仙公主亦开口向李隆基这个皇兄求情。
    李隆基本就气消了大半,现在又有金仙公主这个胞妹求情,给了台阶下,就摆了摆手,说自己已经不在意这次白贵的顶撞之罪。
    设晚宴,一同饮酒,赏歌舞。
    等宴罢之际。
    李隆基想了想说道:“此次白卿助朕灭吐博国,朕赐你代国公爵位……,现在朝堂恐怕非议于你,你作为右相,今后处理政事……恐怕艰难不少……”
    (中书令为右相,侍中为左相。)
    代国公,这个爵位,不仅白贵清楚其含义,百官也明白。
    能当官的,没有一个是傻子。
    现在在一些人眼中看来,白贵成为了右相,但绝对失去了李隆基的宠信,这右相的职位长不了。属官不说阴奉阳违,但处理政事起来,绝对不会顺心如意。
    “陛下的意思是?”
    白贵疑惑道。
    他之所以深夜入宫,一方面原因就是此故。
    “此事简单……”
    “你与朕同寝龙塌……,一切风言风语都会烟消云散。”
    李隆基看到白贵如此”真情实意“,心中也不免生出些许愧疚,同时也是为了以示自己是一名贤君,故此说道。
    还有一方面,是他最后的试探之举。
    龙塌之上,容许男人一同睡的,大抵都是皇帝的男宠。而白贵这个右相,显然不是。那么……只有类比东晋时期的王导,与司马睿同坐龙椅。
    “臣万不敢!”
    “还请陛下勿要复言!”
    白贵震惊起身,连连摆手推辞。
    他可没有蜀汉三兄弟的嗜好,和男人抵足而眠。同样,他心底可是透亮,一些犯忌讳的事情,万不能如此做。
    而唐朝则比较开放,还没到明清宫禁那般严重。
    只是这般做,遭到的非议太多。
    “既然白卿不肯……”
    “那此事就作罢了。朕赐你三十座皇庄,还有金银各五千两,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李隆基见此,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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